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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四十七章 決崖子與柳元霜 文 / 玉玄機

    沐思語跟著決崖子走到了山谷的盡頭,又穿過了一處細小的崖縫,這才到了她師娘墳墓的所在。

    此處甚是難尋,沐思語來了迷迭谷也大半年了,可卻還從未來發現過此地。那山谷盡頭多是巨大的山石,而那崖縫恰巧隱在幾塊山石背後,若不是決崖子帶著她,只怕根本尋找不到。

    她師娘墳墓所在的是另一個山谷,谷中景貌竟與迷迭谷幾乎一模一樣,那細小的崖縫之處像是橫切了一面鏡子,左右輝映了背靠背的兩個山谷。

    只是師娘所在的山谷中,沒有草廬與竹樓,只有孤零零的一座墳頭,置身在萬花叢中。

    安靜的山谷中清風微拂,淡淡的花香若有似無的隨風飄散。一片滴翠的綠海中點綴著多多奼紫嫣紅的花兒,遠遠的延伸出去,消失在谷口的雲霧之中。

    湛藍的天空中幾朵雪白的雲彩懶懶的浮動著,偶有飛鳥劃過,留下一聲悠遠清麗的長鳴。

    身處谷中的沐思語被那涼風一拂,頓覺神清氣爽,心境也跟著平和廣闊了起來,呼延寒夜離開時的那股子難受彆扭勁,也似被那風兒吹散了去。

    難怪師傅會選擇此處避世,守候著師娘,真真是一處寧靜美好的人間仙境。

    沐思語上前跪拜:「師娘,我是沐思語,我來看你了。師傅他老人家很好,你無須擔心。以後我會常來陪你的,你這地方可真似仙境一般呢。」

    絮絮叨叨的說完才回身坐在了決崖子身旁。決崖子此時已席地而坐,從竹籃中拿出了一塊油布,熟練的平鋪在了墓前,將一眾吃食整齊的擺在了油布上。

    蒼老的手指輕輕撫摸墓碑上名字的筆畫,微笑著說:「元霜,我帶我的新徒弟來看你了。她很是聰穎,資質高,悟性好,想來我的毒門後繼有人了。以後我便可以再無任何牽掛,安心的陪在你身邊了。等哪一日到了時辰,我便高高興興的去尋你,咱們再也不分離。」

    說完決崖子倒了一杯酒,淋在了地上。又重新倒了兩杯,遞給了沐思語一杯,自己飲下了一杯。慢悠悠得講起了他和元霜的故事。

    原來決崖子還在襁褓之中時便已父母雙亡,被遺棄在了雪地之中。恰巧被正欲歸隱山林的奇門五怪所救,那五怪見他根骨奇異便將他帶去了山中養育,這一養便是十六年之久。

    在那十六年中,奇門五怪更是將各自一身本領統統傳授給了決崖子。

    毒、醫、武、器、陣,五種絕學便是奇門五怪五人各自的看家本領,樣樣都已達到世人無法企及的高度。

    決崖子天資過人,加之在山中無所事事只有一心修習,在十六歲那年,便已深得五怪真傳。尤其是毒醫雙術,更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生比他那大師父與二師父還要高上一截。

    奇門五怪本就是性子怪戾之人,見已身無可傳,便硬是把他趕下了山,讓他自行去歷練體會人間萬事。

    決崖子一出山,便名震江湖,毒醫兼修的他更是自己創立了讓江湖人聞風喪膽的毒門。

    年少氣盛的決崖子一心想要做一個伸張正義,劫富濟貧的大俠。

    於是毒門一手暗殺那些喪盡天良的惡人及朝廷上的敗類,另一手又救濟窮困之人,免費為重病之人救治。

    沒過多久毒門的名號便響徹了川上大陸。各國的窮苦之人或多或少都受到了毒門的救濟,而那些江湖之人甚至是各國的達官顯貴,只要是做了惡的,全都膽戰心驚夜不能眠,誰也不知道哪一日,自己就在不知不覺中身首異處丟了性命,簡直避無可避。

    因為決崖子的醫術了得,就連各國的皇帝也都有意與他交好,一來希望自己有病有災之時能夠求助與他,二來更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夠把毒門收入自己旗下,如虎添翼。

    可決崖子向來堅持己見,即便是高官厚祿的誘惑拉攏,他也始終不為所動。

    他不願救的人,無論身份有多高貴,即便重金相請,卻是連他的面也見不到。他若願意救治,分文不取也能從鬼門關將那人拉了回來。

    柳元霜的父親柳有朝乃當時風雲國的御史大夫,因受丞相的誣陷,被昏庸的風雲國皇帝判了個九族問斬。

    決崖子一直敬佩柳有朝為官清廉正直,為民請命的做派。所以聽到此事之後,立刻帶了人趕去了風雲國。

    卻不想那風雲國丞相早就做齊了準備,暗暗部署了上千人馬,就是要防著有人前來劫法場。勢必是要將一直與自己作對的柳有朝全家斬殺。

    決崖子帶著毒門的人與眾人一番拚殺,死傷無數,最後也只救出了柳元霜一人。孤苦無依的柳元霜因為受了重傷,決崖子只得留她在身邊就近診治。

    後來柳元霜傷癒後,卻怎麼也不肯離去,死活要待在決崖子的身邊報答救命之恩。決崖子多番驅趕,她就是不走,甚至是拿性命要挾。最後實在沒有別的辦法決崖子,只得讓她留了下來。

    當年的決崖子也是容貌翩翩一少年,一身正氣,還救了那柳元霜的命。

    柳元霜面對著這樣一個男子自是忍不住動了情。可決崖子一心想著壯大他的毒門,對柳元霜幾乎視而不見。

    柳元霜卻從不氣餒,每日把決崖子的一應生活打理的妥妥當當。甚至是決崖子身上的衣衫鞋襪均出自柳元霜之手。

    冬日決崖子的桌前永遠放置著一壺暖茶,也不管那決崖子是否有飲,只要估摸著茶涼了,柳元霜就會端了另一壺熱茶前來給他換上。

    每日清晨,柳元霜都一早起身,根據時節為決崖子備好當日要穿的衣衫。再悉心的為他準備好早餐,靜靜的在一旁看著他吃完後,抹抹嘴一句話也不說的出門去。

    這麼一個年輕貌美的姑娘整日圍繞在決崖子的身側,又如何真能視而不見。可決崖子認為男子應當以天下為重,不可糾纏於兒女私情,便一直堅持著不搭理柳元霜。

    要說這柳元霜也是個倔強的女子,任決崖子不聞不問的冷漠以對,還硬是在他的身邊待了十年之久。日日熱臉貼著冷屁股,可日日仍舊笑臉相迎。

    毒門在決崖子的帶領下,遍佈川上大陸,均以醫館為掩護,做著那行醫暗殺的雙重功業。毒門十八子也伴隨著毒門的壯大在川上大陸上聲名鶴立。

    可一份感情,再是堅持也終抵不過時光的消磨。饒是再堅韌的女人也無法日日對著自己所愛之人而備受冷遇。

    柳元霜在一次次的打擊下,終是下定了決心放棄決崖子。在決崖子出門辦事之時,柳元霜留下了書信,感謝決崖子多年來的照顧,便毅然離開了他。

    決崖子看到書信之時,立刻派了人去尋那柳元霜的蹤跡。毒門門生遍佈各地,當天便傳回了柳元霜的消息。原來柳元霜獨身一人在離京不遠的小村落裡安頓了下來。

    決崖子知道她一切都好時,一顆心算是放了下來。可他並不想尋她回來,甚至還暗暗竊喜,她總算是肯離開了。自認這樣過個幾年,也許柳元霜能忘記了他,嫁作他人婦,過自己的生活豈不更好。

    卻不想這分離並沒有讓柳元霜忘記了他,反而是引發了決崖子深埋在心底的感情。

    衣衫破了沒有人補,拿起桌上的茶杯才發現早已冰涼,早晨起身也再也看不到了那站在門口準備好了早餐的嬌俏身影。

    直到這時,決崖子才發現這十年的光景,早已讓柳元霜成了他生命中不可缺少之人。而那嬌俏的身影也早已深深的扎根在了他的心底。

    想到自己每日的冷言冷語,她卻仍笑盈盈的站在身側,依舊貼心的照顧他。決崖子頓時覺得自己無比的混賬。

    此時毒門之名響徹江湖,他也算小有所成,百姓讚譽不絕於耳。可身邊沒了柳元霜,他突然像是沒了方向一般,不知道這人生還有什麼樂趣可言。

    從未涉足感情的決崖子生生自我折磨了三個月,才終於想明白,看清楚了自己的真心。當下便只身前往那村落去尋柳元霜。

    在看到一身粗衣打扮在農田中忙碌的柳元霜時,決崖子一顆失了方向,左右彷徨的心才算是真的找到了家。多日來的分離相思之情湧上心頭,他走上前去一把摟住了滿手泥土的柳元霜,任她百般掙扎死活再不鬆手了。

    柳元霜回來後便與決崖子成了親,可這決崖子卻並未沉淪在嬌妻的溫柔鄉中。成親後的第三日就又出門奔波去了。

    自那之後二人仍舊是聚少離多,可柳元霜卻從未有過半句怨言,每日安靜的等在家中,打理好一切,夜夜期盼思念著決崖子。

    決崖子此時更加的春風得意了,在外毒門聲名遠揚,在家有賢妻操持。他覺得自己此生真是圓滿了。

    可就在一次決崖子外出處理毒門事務,三個月後才歸家時,見到的卻是滿臉蒼白臥床不起的柳元霜。

    這柳元霜本就身子不佳,決崖子離去後才發現自己懷了身孕,雖百般小心,還是在兩個月時不幸小產。期間發出去不知道多少封信件催促決崖子,可決崖子因為身處他地,竟是一封也沒有收到。

    毒門留守的醫師已是使勁了渾身解數,還是救不回那孩子,柳元霜也因此嚴重的傷了身子。

    決崖子上前便為柳元霜診脈,這才發現自己對她的關心實在是太少了。她的身子此時並不適宜受孕,可自己竟大意馬虎的讓她懷了身孕,還沒有在身旁照顧。這一次的虧損只怕是再也無法懷孕了。

    當下決崖子痛苦萬分的抱住了柳元霜,兩眼都泛起了紅。柳元霜任由他緊抱著自己,淚水早已決了堤一般的往下掉,卻是一句話也沒有。

    哭過之後柳元霜冷靜了下來,冷眼看著決崖子竟然笑了起來,那譏笑的模樣充滿了絕望:「哼,堂堂毒醫又如何,竟連自己的孩兒都保不住,說出去怕是要笑死這天下人了。你去忙吧,去振興你的毒門吧,既然毒門才是你畢生追求,那便不用再想擁有妻兒了,這世間哪有那魚與熊掌兼得的美事?」

    本是冷漠的柳元霜突然淒厲的嘶吼了起來,整個身子像是秋風中的落葉一般止不住的顫抖:「我柳元霜再也不會犯傻了,還一心奢求你的愛,你走吧,你走吧。此生我再不想見到你了。」

    柳元霜這一次是徹底傷透了心。他可以對她不聞不問,可以不關心她,可是他竟忙的連孩兒都顧不了,初為人母就痛失孩兒如何讓她不怨恨。多年來壓抑在心中的情緒一股腦的湧了出來。

    決崖子看著柳元霜悲痛欲絕的神情,深知這一次是自己傷到了她。上前緊抱著柳元霜不肯撒手:「元霜,對不起,對不起,元霜。你別怕,我一定會想到法子醫好你的,我們還會有孩子的,我保證。」

    「保證,你拿什麼來保證?我將這十數載的青春年華都給了你,你給了我什麼?我並不奢求你能如尋常人家的夫君一般百般呵護,但是你也不能如此的疏離不顧。決崖子,我問你,你可有算算你我二人共處的時日?只怕十個手指也數的出吧。我柳元霜此生已經一個親人也沒有了,滿以為可將拂柳之身托付與你,卻不想用去了全部情愛,還是捂不熱你的一顆心,既然如今已看清一切,你我便就此散了吧。」說完柳元霜兩眼之中猶如死灰一般,失去了所有的光華。

    決崖子被柳元霜的話嚇的什麼也說不出了,只是依舊緊緊的抱著她,不停的搖著頭,心如刀絞一般的痛。

    不,他不要失去她,沒有她在身邊的日子有多苦,他已經體會過了,他不能沒有她。

    那一夜,決崖子不停的祈求,不斷的保證,終於求得柳元霜肯留下來了。

    只是自那之後,柳元霜的臉上就再也沒了笑容。

    柳元霜日日行屍走肉一般,時常輕撫著自己縫製的孩兒穿的衣帽鞋襪暗自垂淚。決崖子一氣之下命人燒了那一應物什,卻不想柳元霜不哭也不鬧,只是更加的冷漠恍惚了,從此後連眼淚也不再流一滴了。

    雖然那時決崖子已經盡量抽出時間來多陪伴柳元霜了,可柳元霜非但沒有恢復,反而是越發的嚴重了起來。

    終日披頭散髮的四處遊走,到後面甚至連決崖子也認不得了,每每看到決崖子,反反覆覆只會說一句話:「我的崖哥呢?你見到我的崖哥了嗎?你見到他記得告訴他,我有了孩兒了。」說完還輕撫著自己的肚子,癡癡的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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