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1點多,陽光從寬大的落地窗照射進來,灑滿了整個房間。純白柔軟的羽絨被散落在寬大的床上。一顆毛絨絨的腦袋深陷在這一片純白中,雙眼緊閉,濃密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給眼瞼都打了一層陰影。或許是因為被窩中的溫暖,此刻白嫩的臉上還微微泛著紅暈。
屋內安靜的只能聽到牆上時鐘的滴答聲。又過了一會,躺在床上的沐思語才醒了過來,凌晨6點才睡,這一睡便到了中午。
沐思語緩緩的睜開了眼,中午的陽光明亮強烈,眼睛受到刺激後趕緊緊閉了起來,迅速伸出手臂遮擋住陽光。
又忘記在睡前拉上窗簾了,真是該死。沐思語微皺眉頭,瞇著一條縫,慢慢睜開眼睛,適應了一會光線後,又盯著天花板發了好半天呆,才慵懶的起身,走進了浴室。
泡了個香噴噴的澡以後,總算是神清氣爽了。沐思語一邊擦拭著濕漉漉的頭髮,一邊對著鏡子細細的看,一頭利落的短髮因為還掛著水珠,所以基本都順滑的貼著頭皮,更顯得整個人爽朗精神,利落幹練。可細看下去,眼底有些許烏青,面色也略帶著一點憔悴。沐思語輕歎一口氣,接著大聲歎了一句「歲月真他媽是把殺豬刀啊」
一幅好好的美人出浴圖,就在這聲哀歎中碎裂了….
輕拍化妝水,精華,乳液,再來一點點紫色隔離霜,沐思語的那點憔悴,瞬間遮掩的沒了蹤影。
細細勾畫了眼線,再輕刷一層睫毛膏,本就濃密的睫毛微翹著更顯的雙眸明亮有神。再在臉上掃了一層淺粉色的腮紅,最後選了一款幾乎看不出顏色的唇彩,塗在本就殷紅粉嫩的小嘴上,輕輕抿了抿,讓唇彩更加服帖均勻。
一整套動作下來,不到十分鐘就全部搞定。這一套十分鐘整裝**,可是沐思語多年實戰經驗的成果。妝容精緻清新卻不濃郁,配合精緻的短髮,一個精明能幹的都市白領女強人就打造完畢了。
把放在桌上的3份文件塞進大大的手袋裡,沐思語就風風火火的出門了。
趙啟明抬頭看著連門都沒敲就闖進來的沐思語,面上不但不惱,反而微微笑了起來,眼中滿是寵溺。
沐思語從手袋中翻出那三份文件,啪的一聲扔在了趙啟明的桌子上,看也沒多看趙啟明一眼,就逕自坐在了一旁的沙發上。
超大的手袋倒過來抖了抖,呼呼啦啦掉出來一大堆東西,沐思語翻找了一下,終於從裡面摸出一包女士香煙,又翻撿出一個打火機,自顧自的點燃,深吸了一口。
這才慢慢的開了口:「老趙,三個合同給你搞定了,這次無論如何,我~要~休~假~。」
趙啟明站起身,打開了半扇窗戶跑跑煙味,臉上倒沒有不悅。樂呵呵的說道「休吧休吧,再不讓你休假,怕是要拆了我老趙的骨頭。拿到這三個項目,咱們公司下半年無憂了。你接下來半個月都可以安心好好休息了,想去哪裡來回機票老趙給你包了。」
沐思語一聽趙啟明的話,並不領情,起身走到趙啟明身邊,突然一張臉貼近趙啟明,狠指著自己的眼角。
怒氣沖沖的吼道:「你仔細看看我的臉,你好好看看,這眼角的細紋,都是為你熬出來的。老娘一畢業就跟了你,工作沒兩年你就帶著我出來創業,我創你妹的業啊。活活把我這麼一個如花似玉的清純大姑娘,逼成了女公關,每天給你到處拉業務簽合同,你這叫逼良為娼你知道嘛,還只給半個月的假,你也好意思?」
趙啟明跟沒事人似的,完全無視沐思語的怒吼。像這樣的情況,每個月都會出現那麼幾次吧,比女人的大姨媽還來的頻密,他早就習慣了。
當年沐思語還沒畢業的時候,就到了趙啟明所在的公司實習。那可是國內廣告界神一樣的存在,能進去的即便是實習生都必然實力不凡。
就算實習結束沒有被公司留下來,那出去再找工作,也跟鍍了金一樣的受到廣大中小企業的歡迎。
沐思語在學校時專業就過硬,加上天分高,又聰明,本來已經是那一批實習生裡的佼佼者了,可誰也想不到一個漂亮小姑娘能那麼拚命的工作。
所以沐思語實習結束直接被聘用留任簡直毫無懸念。當時沐思語在公司的師傅就是趙啟明。
沐思語進步飛速,趙啟明也大方,什麼真傳絕學多年經驗,都毫無保留的教給了她。
再後來,趙啟明不知道哪根筋抽了,居然為了一個客戶強烈要修改的方案和大老闆叫板,一氣之下很有骨氣的離開了公司,自己創業,美其名曰要為夢想而活。
沐思語對於這個師傅極為認可和崇拜,加上又是年輕的小女生,一仗義,也跟著趙啟明出了公司。
要是當初她知道創業是這樣一條艱辛且無止境的不歸路,就是趙啟明是個天神土地爺,她也絕不會那麼衝動了。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
一開始創業的時候,還是有些老客戶,看在趙啟明業內的名氣給一些照顧的生意做做,可趙啟明這個人,做起事來沒的說,真到做起生意和江湖上這些個老滑頭打起交道來,他就徹底歇菜了。
說白了,趙啟明就是個人際交往的大白癡。說話總是得罪人多,奉承人少。就連那生意場上的送禮徇私的慣例,他也毫不遵守。
沐思語買好了東西拿給他,他硬是在人家公司樓下徘徊了幾個小時,又耷拉著頭把東西拎了回來。氣的沐思語也不顧那師傅的身份,跳腳大罵。
最後到了公司生死存亡的境地,他也還硬著脖子不肯屈從這個關係才是王道的社會。
公司的工資就快要發不下去了,每天都有前來辭職的同事。
趙啟明全部家當眼看著就要連渣也不剩了,沐思語一咬牙一跺腳,自己扛下了這一副重擔,把公司的商務銷售加公關一把接到了自己手上。
經過了五、六年的摸爬滾打,總算是混出來點名堂。業內也算是小有名氣。雖然性格一副男人婆的彪悍樣,可是人靚嘴甜,又善於揣摩別人的心思,總算是得到了那些眼刁嘴毒心思明的大神們的認可。再加上趙啟明做事專業,創意奇思,他們的公司算是活了下來,還活的不錯。
就是可憐沐思語每天是酒場牌場的奔波,嘻嘻哈哈的追捧奉承,眼看就快二十吧了,還連個男朋友也沒有。
沐思語一直抱怨是趙啟明耽誤了她一代絕世美少女的風花雪月。
趙啟明卻說:「你只要別那麼彪悍,整天大大咧咧像個男人,不知道會打醬油的娃都生了幾個。」
沐思語脾氣大,趙啟明卻包容性極強。加上這些年的共患難,兩個人從最初的師徒,變成現在像親人一般。
就在沐思語想要再次發飆爭取自己合法休假權益時。敲了兩下門就徑直進來的悠悠打斷了她。
悠悠一見沐思語,就笑的像個盛開的小百合似的。「思爺,你的快遞,要求必須你簽收!」說著遞上一封快遞和一支筆。
沐思語愣了一下,拿過筆隨手一簽就將快遞單拍給了悠悠,而自己則拿過了快遞信封,撕了開來。
悠悠一轉身出去,趙啟明開口道「你看看,你看看,全公司上下都叫你思爺,你還覺得挺美。這足以說明你是多麼的缺乏女人味,多麼的像個爺們。真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能收斂下,給點柔情出來,我也好早點把你嫁出去。」
沐思語一邊拿出快遞中的東西,一邊白了趙啟明一眼「不要說我,你自己還不是萬年老光棍一條,先反省反省自己為什麼那麼沒魅力吧。」
快遞中是一張婚禮的請柬,沐思語打開看了一眼,眉頭就皺了起來。
趙啟明湊過來伸長脖子好奇的看了看,原來這是沐思語的前男友王偉臣和前好姐妹白雪的結婚請柬。
這三個人的恩怨,趙啟明是知道的。讀大學時沐思語對王偉臣愛的死去活來,那丫頭為了王偉臣的一句話,穿了裙子,續了長髮。結局卻非常狗血,王偉臣和沐思語談著談著就看上了她的好姐妹白雪,而白雪也義無反顧的背叛了姐妹。
沐思語就是那時候進的趙啟明的公司,化悲憤為工作,在實習期像拚命三郎一樣拼出來第一個轉正的指標。
趙啟明心虛的看著皺著眉頭的沐思語,低聲的問了一句「去嗎?」
沐思語從回憶中把自己拉了回來,戲虐的道「去它奶奶個腿,小賤人給我一刀,還想再來撒鹽?夢去吧。」
說完把沙發上那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一股腦全塞進了手袋,往肩上一背。一邊甩著手裡的請柬一邊推開了門,踏出一隻腳時轉頭看著趙啟明陰陰的笑了起來「老趙啊,這次姐們要去休假療情傷啦,這一個月的假你要是不給我休,那可就禽獸不如啦。」
說完也不等趙啟明回話,就頭也不回的踢著小正步走了出去。隨便安排了下工作,讓悠悠幫手定了第二天飛巴黎的機票,還順手把那請柬撕了個稀巴爛扔進了垃圾桶。跟著一溜煙的不見了蹤影。
沐思語回到家迅猛收拾好行李,一倒頭就睡在了床上。
昨天為了那幾單合同,陪著客戶打了一晚上牌,輸錢輸的肉疼,還熬夜熬的自己臉色蒼白,必須趕快補覺,明天一早的飛機。
想到這次去巴黎,可以搶到自己心愛的限量包包,沐思語夢裡都是面帶笑容的,而且是狂笑的那種。可好夢沒持續多久,王偉臣就出現在了夢中,冷漠著一張臉厲聲斥責著她:「你說說你哪裡有點女人樣?我朋友都說我是找了個兄弟,不是老婆。」
這一下,竟把沐思語從夢中驚醒了過來,腦中翻來覆去的全是她和王偉臣過往的種種,再也睡不著了。
第二天,沐思語一大早就提著兩隻超大的空箱子趕到了機場,這一次休假的主要目標就是,買滿兩大箱。哼,老子化悲憤為購物,結你們的破婚去吧,我才不在乎。
因為到達機場比較早,沐思語悠哉的喝了一大杯咖啡,才慢慢悠悠的去安檢,機場的帥哥看了看沐思語的護照,又盯著沐思語看了一會,低聲的念到「沐思雯?」
沐思語仰頭笑了笑答道「是我」
沒錯,沐思語原名是沐思雯,可是沐思語自己覺得雯這個字太娘了,不配合自己狂放大氣的性格,而且老是被人喊做「沒斯文」,所以就對外報名字時,刪減了那個雯字,背著她老娘改了個語字,和她話多的性格倒是相符。
雖然怕麻煩身份證的名字沒有改,可時間久了,外面的人都喊她沐思語,這名字實際上是改成功了。
只有辦一些必要業務時,才會用到沐思雯這個名字。
老趙卻常拿沐思語的名字取笑她「沐思雯,木斯文,沒斯文啊,你媽給你取這名字真是取的太到位了,老太太有先見之明啊,哈哈哈哈。」
沐思語對於這種取笑已經見怪不怪了,好像從小學時自己就逃不開這個外號。所以面對老趙的調笑向來都是直接無視。
飛機還沒起飛,沐思語就困的眼皮打架,看來那杯咖啡是白喝了。
睡著睡著,突然被劇烈的上下顛簸和震耳的驚恐尖叫聲吵醒了。清晰的感受到這不正常的顛簸,耳邊也聽到其他人尖銳的叫聲,可是不管自己多麼用力,雙眼就是無法睜開。
沐思語心中越來越驚恐,這是一個夢嗎?還是真的飛機出現了事故?使勁的掙扎再掙扎,可就是睜不開眼睛。顛簸越來越劇烈,要不是睡前繫好了安全帶,估計此時沐思語早就飛離了座位。
最後的記憶停留在了一聲劇大的爆炸聲中,接著就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
再一次睜開眼睛時,看到的是窗外微亮的天空。
沐思語的腦袋昏昏沉沉的,努力回想了半天卻怎麼也想不清楚。
難道自己搭飛機出事故是個夢?自己其實是睡在家中的床上?
沐思語認真的環視四周,這完全不是自己的那個裝修精緻有格調的家啊。腦中更是不明白發生了什麼狀況。
破敗的牆面上全是灰塵,有些地方還像是被煙熏過一樣黑呼呼的。窗戶的位置根本就是一塊空洞,沒有窗稜和玻璃。透過那空洞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窗外湛藍的天空。
沐思語掙扎著想要起身,伸手往身下一按,忍不住疼的「哎呦」了一聲。抬手一看,沐思語驚出了一身冷汗。
這不是自己的手。沐思語注重保養,一雙手向來都是纖細白嫩的,就連指甲也都是精心修剪過的,而此刻看在眼中的手卻是髒兮兮的黝黑。更重要的是,這雙手要小的多,完全就是一雙小孩子的手。
剛才疼痛的地方,此刻正紮著一根乾枯的稻草。
這才低頭看了看身下,哪裡是睡在床上,根本就是一堆枯黃的乾草。
沐思語伸手,握拳,再伸展。確認無誤,這雙手的確是受自己控制的。
這一次,沐思語是真真實實的驚的清醒了過來。一翻身站了起來「我靠,什麼情況啊」,沐思語驚到喊出了聲。
再聽這聲音,脆生生的小童音,這真的是自己剛才發出來的?
沐思語又實驗的咿咿呀呀的叫了幾句,果然,這聲音確實是自己的喉嚨裡發出的。
太難以置信了,太恐怖了,怎麼睡了一覺自己變小了?
沐思語飛也似的衝了出去,屋子外面是一座破敗不堪的小村莊。房屋基本都是土坯砌成的,看不到一磚一瓦。
有些院牆與房屋已經垮塌,卻也不見修繕。整個就是一片災難過後的殘敗模樣。
想要找個人打聽打聽,卻發現這小村子裡,連一個鳥影都沒有,更別說是人了。
沐思語甩開兩腿奔跑了起來,從村東頭跑到村西頭,確實是一個人也沒見到。又左右尋了幾戶人家走了進去,卻發現屋內均是一片狼藉,看上去這村子裡的人離開時甚是慌亂著急,應是只拿了貴重物品便離開了。
看到村西的一條小河,沐思語瘋了一樣的快步跑了過去。
可等走近了小河邊時,卻又不敢望下去。緊閉著雙眼。小小的手不自覺的握成了拳,微微顫抖著。
沐思語突然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她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也不知道此刻自己到底變成了什麼模樣,是回到了童年,還是根本變做了另外一個人。
人在未知狀態下會產生極度的恐懼,此刻的沐思語對事對物對整個世界甚至是對自己都處在迷茫未知之中,自然更覺得無比恐懼。
就那麼傻傻的站在河邊,不知道過了多久,沐思語終於漸漸冷靜了下來。好賴這二十八年的飯也不是白吃的。自己看或者不看,事情已經發展到了這個地步,早一點認清現實總是好的。
沐思語鼓足勇氣,猛的睜開了眼睛,對著空曠的河面大喊了一聲「誰怕誰。」
這一聲喊,給沐思語又增加了一些勇氣,一咬牙,終於低頭望向了水中。
倒影中是一張髒兮兮的小臉,此刻雙眼滿是驚恐的看著這完全不應屬於自己的容顏。小小的身軀,骨瘦嶙峋的,一身破破爛爛的衣服早已污濁的看不出原本的顏色。頭髮雖是散亂的,可仍可看出那電視劇中才有的古代髮髻的形狀。
倉惶的沐思語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兩眼無神的望著遠方,口中碎碎念著:「這不科學啊,這什麼情況?難道是個夢?」
邊說著邊狠狠的掐了自己的胳膊一下,哎呀媽呀,真夠疼的。
看來這一切都是真的。沐思語呆坐著,思考著。不知所措的望著天空,直到太陽快落山時,人才漸漸回過了神。
如果當時那架飛機上劇烈的震盪和最後一聲巨大的爆炸聲是真實的,那只怕自己早就已經稀巴爛了,可能連個完整的屍體都尋不回來了。
那麼此刻自己又是怎麼跑到了這樣一個小女孩的身體裡,莫不是借屍還魂?穿越竟還真有其事,不是電視劇裡隨便演著玩的?
沐思語又爬回了河邊,仔細打量著自己現在的這副身體。看這身高容貌大概也就十二三歲的的樣子,身體消瘦,蠟黃的臉頰都略微有些凹陷,看樣子估計還是個嚴重營養不良的貧困兒童啊。
原來小說裡那些穿越醒來都有個小丫鬟跑來大喊「小姐,小姐」的戲碼,都是騙人的。
要麼就是自己人品太差,遇不上小姐的身子,富二代的命。
不過不管怎樣,此刻的沐思語已經完全認清了現實。
男人婆一般彪悍的沐思語是不會被命運打垮的。無論如何要想辦法尋到個人問清楚情況,然後再做其他打算。
不過如果再不吃東西,自己在被命運打垮之前就得先餓的自掛東南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