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三十九年,臘月二十
天空的雲層低低的,雪花在風中不停舞蹈著,累了,就緩緩落下,前仆後繼的,不出多久便將大地染成一片銀白之色。
天氣,雖然惡劣,街道上卻依然熙熙攘攘,川流不息。眼看著就要到了年三十兒,商家使勁的吆喝著招攬生意,辦年貨的人們擠成了一堆兒。
一倆毫不起眼的半舊馬車,在這人流中艱難的前行著。
倪可嘟著嘴,不悅的縮在馬車角落裡,有一下沒一下的撫摸著趴在跟前兒的小狼。
車裡放置著的矮桌上,猶擺著一局殘局,黑子已然佔了大半河山,白子可憐兮兮的龜縮於一角,被黑子團團圍困,眼見著,是連一口氣兒都留不住了。
布耶楚克慵懶的斜靠在佈置得舒舒服服的車廂裡,修長的手指拈了顆黑子在桌沿輕輕敲擊著。瞥了眼猶在生悶氣的女娃兒,眸子裡閃過幾絲狡黠的光芒:「我就說了不來,你非得來,看,輸不起了吧!」
「誰說我輸不起了!」倪可猛的抬頭怒視布耶楚克,脖子一梗,嚷道:「不就是六件事兒麼,願賭服輸,想要我做什麼,你說就是了!」
嘴上強著,肚子裡卻悔得連腸子都青了。倪可恨不得扇自己幾個大嘴巴子,她怎麼也不想想,這狐狸手底兒下,豈能有便宜可撿來著。竟然聽得他說什麼「只要一局能夠活上三口氣兒,便算她贏。贏的人,可以每一局,要求輸的做上一件事兒」。就一時鬼迷了心竅,應了這賭局。
瞧吧,瞧吧,天上不會掉餡兒餅吧,把自己給賣了吧!這丫的,肯定是故意設地這圈套,等著她自個兒往下跳呢。倪可故作鎮定的斜睥著布耶楚克,心裡惴惴不安的等著他的判決。
「別擔心。我不會把你賣了的!」布耶楚克低低笑了起來,一雙桃花眼璀璨得直勾人心魄。
看著笑得風情萬種的男人,倪可心裡越沒底起來,這狐狸。到底是想要她做啥呢,她好像……沒什麼……可利用價值的……吧……
馬車,終是擠出了鬧市,開始慢跑起來。
一炷香後。
倪可恨恨的瞪著一手掀開簾子,一手衝她伸出,笑吟吟地等她下車的布耶楚克。xxx
我不會再進這鬼地方的,你死了這份兒心吧!她用惡狠狠的眼神表示著自己強烈地決心。
「原來,還是輸不起呢!」布耶楚克微微歎息一聲兒,自言自語般道:「看來,這事兒。我只能找玉兒了。」
倪可一口氣兒提了上來正待作。聞聽得後半句,頓時癟了下去:「你……你,不許你打安玉的主意,想讓我幹嘛。你就說吧!」
半炷香後。
倪可安靜的伏在布耶楚克肩上,望著兩旁不斷後退的高聳的紅牆。道路悠長得似乎沒有盡頭,寂靜得能清晰的聽見踏在石板上的腳步聲兒。
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飛蛾撲火般的想飛進這高牆裡來呢,難道,她們不知道這不過是個外觀華麗的牢籠而已嗎?
微微感慨了下,倪可很明智的放棄了繼續糾結。跟古人地代溝太大。她永遠也不會理解她們地心情、她們的價值觀、人生觀。
一路暢行無阻,不多時。倆人已然到了乾清宮外。
倪可開始闔上眼簾裝睡,布耶楚克微微偏頭望了眼似好夢正鼾的女娃娃,手溫柔的撫上那瘦削地小肩膀,將人緊緊攬在懷裡,眸子裡滿是堅定之色。
一陣通稟傳報後,康熙召見了父女二人。
望了眼在布耶楚克懷裡睡得正香甜的醜孩子,康熙抑制住自己的情緒,沉聲道:「你這是……」
「奴才來給皇上一個交代。」
「嗯?」
「請皇上賜清水一碗,銀針一枚,奴才,這就為皇上解惑。」
深深的望了眼跪著的布耶楚克,康熙沉吟許久,最後終是揚聲道:「李德全,取一碗清水,銀針一枚給布大人。」
東西,很快便取了來,布耶楚克抱著倪可,謝過李德全,道:「有勞李公公托著這水。」
伸出手至青瓷碗上空,銀針在中指上微微一挑,一滴鮮紅的血珠頓時跌落水中,漾起層層漣漪。執起懷中孩子的小手,銀針亦是在中指上輕輕一挑……
「嗚……哇哇……啊……嗚嗚……」睡夢中的孩子被驚醒,舉起猶自掛著血珠地手指,頓時哭得滿臉淚花兒。
「恩恩……嗚嗚……恩恩……哇……恩恩……」孩子一臉驚惶,試圖尋找那熟悉地身影,卻怎麼也找不著,哭得越的厲害了。
李德全低著頭,將碗舉過頭頂,獻到了康熙跟前兒。
眼一瞬不瞬地盯著,康熙眼睜睜的看著那兩滴血珠,襯著那雪白的碗底兒綻放出妖冶的花兒來,緩慢的交織在一起,最終溶為了一體。
頹然跌坐在龍崎上,康熙抬眼望著那個哭得淚眼朦朧的孩子,不是,竟然不是,怎麼可能不是,那樣的一雙眼睛,怎麼可能不是……
「皇上心中的疑慮,可是解了?」布耶楚克低垂著頭,語氣謙卑,黝黑的眸子深邃得見不著底。
「你下去罷!」
出神了半晌,康熙才沖布耶楚克擺了擺手。
「奴才告退!」「你就不會輕點兒麼,不知道十指連心哪!」一出了乾清宮,倪可將手探進布耶楚克懷裡,狠狠的揪了他一把。
身子微微一顫,布耶楚克低低笑了起來:「這第二件事兒。我也想好了。」
「嗯?」倪可身子頓時緊繃起來。這頭一件事兒,便是在老康眼皮子底下弄虛作假,嚇得她小心肝兒,到現在還「撲通撲通」亂跳,這第二件事兒,不會叫她盜寶什麼的了吧。
對啊對啊,電視裡不都是那麼演的麼,什麼什麼忍辱負重。什麼什麼家仇國恨,什麼什麼一怒為紅顏……啊……不……一怒為藍顏也是有可能地說……
「想什麼呢?」布耶楚克微微後仰,屈指輕彈倪可眉間,將她自臆想中拉回神兒來。
「嘿嘿。沒什麼,沒什麼。」倪可趕緊的打著哈哈掩飾著,可不能叫這狐狸瞧出來她正怎生在腹內編排他的:「你方才說你想好了第二件事兒,是什麼?」
倪可顧左右而言其它,試圖將話題轉移開去。
沒拆穿她那點兒小心思,布耶楚克將她猶在自己懷裡的小手掏了出來,還未待倪可反應過來,往那小小的手掌上一口咬了下去,留下一個深深的齒痕。
「以後你若是再揪我,你揪我一次。我就咬你一口!」望著正慾火的倪可。布耶楚克笑得極為燦爛。
倪可被驚得瞠目結舌,老狐狸怎麼突然變成了蠻橫不講理的孩子了:「你,你,你。你是,是我阿,阿瑪,你怎麼,怎麼可以對一個小,小孩子,孩子耍無賴!」
「哦?我是你阿瑪哦?」布耶楚克一揚眉:「我怎麼從來也沒聽你喊過我一聲兒阿瑪!」
倪可心下一驚,眼神閃爍著。吱吱唔唔地拚命想著說辭。她總不能說,她一三十多歲的人管個跟自己年紀差不多的男人叫爹。她心裡彆扭吧。突然,布耶楚克將她的腦袋按進了自己懷裡,在她耳畔輕聲道:「噓……有人來了!」
「布大人,布大人……」果然,他話音剛落,遠遠地,便傳來了個尖細的嗓音。
咦?倪可埋頭布耶楚克壞裡,滿眼的詫異。難道這傢伙真是犬類動物?怎麼耳朵這麼靈丫!
「李公公,有何指教!」
「皇上口諭。」李德全氣喘吁吁的追了上來,還未立定便開始傳旨:「布耶楚克,先別急著走,記得帶孩子去瞧瞧你姐姐,聽了上回在塞外的事兒,她一直擔心著呢。」
布耶楚克騰出只手來,朝李德全拱了拱手:「請公公替奴才謝過皇上隆恩。」
看了眼布耶楚克懷裡的孩子,李德全眸子裡閃過一絲兒疑惑:「聽聞小格格最喜各式點心,皇上特意吩咐了,晚上的宴席,布大人不妨將小格格也一起帶上,也好叫她嘗嘗這宮裡的御膳。」
「聽見沒,寶貝兒,晚上你可有口福了呢!」布耶楚克逗弄了兩下假寐中的倪可,沖李德全微笑著道:「布耶楚克替小女謝過皇上隆恩!公公請自便,我先告辭了!」
望著緩步離去的背影,李德全一咬牙,小步跑了上去,攔下了布耶楚克,低聲快語道:「皇上許久未駕臨承乾宮了,今兒個怕是要去走上一遭,布大人……」
瞟了眼李德全,布耶楚克眉梢微微一挑,朗聲笑了起來,打斷了他地話:「公公真是糊塗了,這宮裡,還能把我繞糊塗,迷了路不成!」
李德全暗自在心裡扇了自己一嘴巴子,眼裡閃過幾絲兒感激,跟著笑了起來:「瞧奴才這腦子糊塗地,可不是,這宮裡的路,哪兒就能把您給繞糊塗了,哪用得著奴才給您帶路。布大人,您好走,奴才且先告退了。」
低頭看著懷裡的孩子微微笑了笑,布耶楚克轉了個方向,朝承乾宮緩步行去。
倪可聽得稀里糊塗的,老康這又是什麼意思呢他,那老太監跟這狐狸莫名其妙地對話又是什麼意思來著?心裡,仿若有無數隻貓爪在撓著癢癢,最後終是忍不住,抬頭問道:「老……咳個,皇上他這是什麼意思兒呢他?上回我在宮裡住的時候,早就將這宮裡的點心給吃了個遍了嘛!」
「想知道?」布耶楚克低頭望了她一眼,眸子裡滿是戲謔:「先喊聲阿瑪來聽聽。」
「你……」倪可頓時語塞,惱怒的瞪著那張可惡的俊臉,恨不得在上面撓上幾爪,破了他的相。
「不過就是一聲阿瑪,難道我還當不得不成?」布耶楚克捏了捏倪可氣鼓鼓的臉頰,笑得甚是討打。
本來就是當不得,也不看看你丫的才多大年紀,就想做我爹,我踹,我踹,我踹你上火星我!倪可「哼」了一聲兒扭過頭去,不再理睬布耶楚克,心裡卻不停地幻想著如何將他拳打腳踢,踢飛,拍飛。在心裡虐了人半天,終是舒爽了!
父女二人到了承乾宮,早有宮人得了通傳在那門口迎著。見著了宜妃,倪可被摟在那香香軟軟地懷裡好一通蹂躪。
忍,我忍,我再忍……
終於,在她快被煩瘋了之前……
「兒子就說,今兒怎麼這麼熱鬧,原來是小靜來了。」九阿哥笑得滿面春風,目光似是不經意的膠著在了倪可身上。
「可不是,也不知怎地,每回見著這孩子,就讓人打心眼兒裡高興。」宜妃捏了把倪可的小臉,沖布耶楚克道:「就是可惜了這孩子,怎麼偏生就遭了這番劫難,落得這副模樣兒。眼看著,再過個幾年就長大**了,到時候,可怎生是好。」
九阿哥眸中精光一閃,隨意的走上前將倪可接過手去,逗弄了她兩下,笑著道:「舅舅若是放心,不若,便將小靜交給胤瑭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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