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瑞這廝號稱江湖。
是如何煉成的?很簡單,多看、多聽、多問。
而我怕的就是他這多問,所謂言多必失,說多了難保會漏出些本不該說的秘密。
「與我說說江湖上的事吧。」我道,先一步堵住他總是不斷發問的嘴。
「王姑娘對江湖有興趣?」他呵呵一笑,側頭看我。
經過這幾日,我已經不再費力去糾正他對我的稱謂了,反正叫什麼都不是真名,而季易這名字,是注定要被掩埋的。
「都說江湖多事,我只是想聽故事。」
上官瑞似是漫不經心的說:「宮中豈非也是多事之地。」
我淡淡看他一眼,又把目光看向窗外,馬車出得城門,道路兩旁綠茵已然是青中帶黃了。
不知是否是被有琴淵的多疑給傳染了,我總覺得他說這話是想要套我,沉吟片刻,我道:「的確,皇宮是多事之地。只可惜本王一場大病,前塵往事全部煙消雲散。」
「王姑娘這病倒是古怪的很。」他笑。
我歪嘴,「是很古怪。」
「連宮中太醫都治不好?」
「太醫也不是萬能的。」
「或許有時間,可以去讓鬼醫瞧瞧。」
「鬼醫?」
我好奇的轉頭看他。看來是江湖中有名的神醫,不知能不能解我這千日醉之蠱。
「嗯,鬼醫鍾千。」
「他很厲害?」
「應該吧,據說他連死人都能救活。」
「為什麼是據說?」
「在下又不曾親眼見他救活過死人,也不過是江湖傳聞罷了,當然只能算是據說。」上官瑞好笑的看我,「江湖傳聞何其多,真真假假,我又怎可能一一都去驗證它們的真實性呢……」
「為何會叫鬼醫?」
他用折扇敲敲額頭,邊想邊道:「鬼醫鍾千,蘇陽鍾家第三子,鍾夫人七月產子,據說鍾千生下來就是氣弱,連哭都不會哭,所有為他看過病的大夫都說他絕活不過十歲。但機緣巧合下,在八歲那年他偶得一本又據說是失傳了幾十年的,醫仙胡清流所編纂的《藥經》。後潛心研究有大成。所以,他不光活過了十歲,還沒病沒痛的又多活了二十年,照目前的情況看來,如無意外,百歲不愁。」
我恍然,喃喃道:「原來是這麼回事。鬼醫——早該成鬼的醫生。」
上官瑞嘴角一彎,「可以這麼說吧。」
「那他為人看病有什麼特殊要求嗎?比如說他治好一個人就會殺掉另一個人,又或者為那個人看病就會要求那人交出他一件最寶貴的物品?」
我承認,我看武俠小說太多,中毒已深。
上官瑞一愣,而後變微笑為大笑,他坐起身,用折扇不斷敲打手心,「王姑娘,你真是幽默!在下實在是佩服你的想像力。」
「我幽默?」
「當然,蘇陽鍾家乃是有名望的家族,那鍾千更是個吃齋念佛的老好人。」
我愣怔,這麼沒個性!
「老好人?」
「鍾千一直覺得自己的命就是上天,盡在慈悲,施捨給他的。所以他要用活在世上的每一天,去救助那些同樣被病痛折磨著的人。」
我扯扯嘴角,「聽上去的確是個大好人。」
「當然,他也是有自己救人的原則的。」
我眼前一亮,果然還是有條件的。
「什麼原則?」
「普通大夫能治的他不治。」
我無力,「就這樣?」
「就這樣。如果小病小痛都要去找他,那鍾千不是要忙死累死了?」
「……這倒也是。」我想了想,「那難道惡人去找他救,他也救?」
「救。」
「他不怕救了那人,會有更多無辜的人喪命?」
上官瑞揉揉鼻子,「嗯……這個問題我也問過鍾千。」
「他如何回答的?」
只見他兩手一攤,聳肩說:「一切皆是命。」
我愕然,「一切皆是命?」
「鬼醫常年遊歷四方,尋找珍奇草藥,行蹤難覓。如果那惡人真是命好的遇上了他,說明那人也是命不該絕,至於將來會被他殺死的人,只能說,一切皆是命。在他看來,他的病人就是他的病人,並無好壞之分。」
原以為鬼醫很普通,很平凡。其實,還是相當有個性的一個人。
我緩緩搖頭:「嘖嘖,好一個一切皆是命!」
上官瑞瀟灑的開了折扇,扇起一陣微風,細長的眼中波光流動,「不過照王姑娘方纔所說,救一人殺一人,或是救一人,就要取走那人最寶貴之物,倒也是十分有趣。」他頓了頓,「只是這樣的想法,定是為正派人士所唾棄的。」
我不屑的嗤聲道:「這叫有性格,那些自認為是正派的老古板是不會明白的。」
他頓時直搖頭:「嘖嘖,話可不能亂說,還好王姑娘不是江湖中人,不然——」
「不然會像逍遙宮那樣被人滅了?」
「不簡單,久居深宮居然還能知道逍遙宮的事,在下佩服!」上官瑞裝模作樣的給我作揖。
我厭惡的揮手,「少來這套!」
他哈哈大笑。
「那……鬼醫現在人在何處?」我問。
他收斂笑容,皺著眉頭,轉著眼珠摸著下巴,「這個麼——」他神秘的拖著調子,我伸了腦袋靜待下文。他一聳肩,「我也不知道。」我洩氣,抱怨道,「你就不能一句話說完?」
我漸漸的摸清了他的說話方式,就是喜歡吊人胃口,你越急他就越得意,極其惡劣的性子。
我轉過頭,佯裝淡漠道:「你這江湖,看來也不過爾爾。願意說便說,不願意說就閉上你的嘴。本王只是想要尋回過往那些有關父王母后的記憶,但是如果真是無法如願的話,我也不想強人所難。」
上官瑞呵呵笑,「玲瓏王爺果然不似外界傳聞,是個全無腦袋的草包美人。還懂得用激將之法,不錯,不錯!」
我皺皺眉頭,小說書中總喜歡把古人寫的蠢鈍不堪,怎麼這次挨我這了,一個比一個精呢!
我沉住氣,歪頭斜睨他,輕輕的笑,「你覺得我是在激你?」
他眉眼飛揚,自信的反問:「難道不是?」
我聳肩,「隨你怎麼想吧。」
他忽然嘿嘿笑,「其實要找到他,也不是不可能。」
「哦?」
「據我所知,鬼醫目前正在研究一種療傷丹藥,所需的材料中有一味叫做『幽靈菇』,而這種『幽靈菇』只生長在常年被冰雪覆蓋的祁山珠峰之上,且數量極少,很難尋得。如果去那裡,運氣好的話,也許能夠碰到他。」
「祁山珠峰?在哪裡?」
「岳州境內,照我們這行路速度,大約還需要二十多天才能夠到達那裡。」
我低頭沉思,這次是出使,並非旅遊,行程不是我可以控制的,照上官瑞的說法,如果一年365天都守在那裡也許是有可能會找到鍾千,但我們只是路過,難道會巧合的就在那一兩天內碰到他?想想就覺得機會渺茫。
半晌,我抬頭強笑:「希望那時能夠遇到他。」
上官瑞沒有說話,只是看著我,臉上雖無表情,但眼中卻露著複雜。
我一時之間也是分辨不明,只是全身心的思索著近日來發生的所有事,總覺得有什麼事,我似乎是想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