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卿第二天乘坐專機走了。()穆曉雲沒有到機場送他。
能說的話都說了,再相見不過徒增傷感而已。
何況,秦卿還那樣緊緊地抱住了她……
賴床賴到中午穆曉雲才起床洗漱,天上有飛機穿過後所留下的長長流雲,往帝都的空中航線會經過s大上空,那流雲也不知道是不是秦卿乘坐的飛機所留下的。
穆曉雲閉著雙眼刷牙,魚一樣吐泡泡,她打了個響指,天上那流雲同時煙消雲散。
依伊死去約會了,終於從暗無天日摧殘人性的外交部培訓中心放出來的他們如今像脫了套的猴子
事實證明,軍事化全封閉的管理確實不宜戀愛。
據依伊說,除了排演話劇那意外的有歷史突破性的一吻後,她跟陳錦州連手都沒拉過兩次。
這話是依伊在經受了穆曉雲白眼加冷笑加大套子套小套子等新時代十大酷刑後說出來的,可信程度極高。於是這對傢伙在裡頭長久眉來眼去壓抑過度乃至差點抵達變態邊緣的感情,在終於從培訓中心解散後的現在得到了解脫和解放。
大四學生除了豬狗不如的考研族之外,到了下半學期基本上就進入放牛狀態。這些老油條可以在青春洋溢的校園裡提前開始他們的養老生活,一個一個在過去四年裡該吃吃該玩玩該掛科掛科該泡妞泡妞了,如今滿臉都是安詳的笑容和古井無波的眼神,走進大四宿舍樓裡總有一種到了老人院的錯覺。
所以,依伊同學所表現的黃昏戀熱情是非常值得八卦至極的舍監支持的,該大嬸一改大一大二大三棒打鴛鴦儼然七月初七之外的皇母娘娘的姿態,微笑著每天看忠犬陳錦州到宿舍樓下等依伊女王,還咬著小手絹兒說:「依伊玩開心點兒啊,晚點沒關係,大娘幫你留門呢!」
——當然,可能也跟陳錦州前天從家鄉帶來了十斤海貨特產進貢給大嬸也有那麼一點兒微末關係,大嬸是潮汕人,酷愛吃魚蝦干貝。
「嘖嘖,晚節不保,晚節不保啊!」
今天早上大概八點,忠犬在樓下叼著早餐搖尾等待自家女主人的時候,穆曉雲在被窩卷裡斜眼看對面哼著歌兒比劃衣服的依伊,大發如此嗟歎。
「穆女神你要把晚節保到什麼時候?再不早戀就晚了——事實上我已經算是黃昏戀。」
依伊換上了橘紅色的吊帶洋裝,在春日的陽光下明媚得仿似另一輪太陽,這小妮子從身體到心靈都從小發育緩慢,別人都在十六歲身高就基本定型了,她天賦異稟二十歲上大二時還能長高三厘米。
至於胸部,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愛情滋潤,穆曉雲眼生生地看著那對煎蛋變成了小籠包繼而變成金牌第一包子,那包子一籠只能放一個。
如今洋裝一穿,勒出依伊細細的小腰兒,那玲瓏浮突的曲線猝然展現在穆曉雲睡眼惺忪的眼皮底下,真是好不醒神,穆曉雲撐起半邊身子,嘖嘖道:「你是存心讓陳錦州流鼻血而死嗎?要不要我幫他訂好棺材?」
「不用,萬一他真的這麼沒出息我就直接把他拉到隔壁醫學院賣掉做標本,賺到的錢夠咱們宿舍畢業聚餐了。」
依伊就是依伊,永遠都只能聽到表面的玩笑而聽不到玩笑下的提醒。穆曉雲看看她暴露在空氣中的美好肌膚,唯有直接提醒:「你這麼穿太暴露點兒了吧?」
某神經粗得羅馬柱子似的大姐這才驚呼一聲抱住手臂:「哎呀!怎麼辦!可是這條裙子是那天我喜歡他買給我的誒!」
直男的審美一向無語,而且他們永遠都想像不出一件衣服的上身效果。如果陳錦州知道這裙子能夠把自家女王包裹成這樣,估計會直接沒收留著日後閨房樂作情趣內衣用吧。
穆曉雲歎了口氣:「你那件白色的開衫呢?這樣這樣,再那樣那樣……」
依伊樂滋滋地打扮完畢,果然從夜店女郎搖身一變成小清新淑女,於是穆曉雲跌進被窩重新睡回籠覺,而依女王則領著她的忠犬御駕親征電影院。
一覺醒來,方覺寂寞無邊,春風迤邐,艷陽片片,學弟學妹們成雙成對,天上大雁成行成列,在一切一切刺激下,就連刷牙,都能夠刷得郁卒胸悶,痛不欲生。
穆曉雲索性自己拾掇著玩起來,她打開電腦,把電影聲音調到最大,然後收拾書架。收拾好了書架,叫了外賣,又開始收拾衣櫃。
翻箱倒櫃如此這般,手機響了起來,外賣那小哥是個路癡,他最常掛在口邊的一句話是:「這裡不是xx路/xx棟/xx室嗎?」
也難為他選擇了送外賣這樣一份對他而言職業危險指數高得爆燈的工作,為此在女生宿舍裡,該小哥有了一個古早漫畫經典路癡人物外號:響良牙。
電話響的時候,穆曉雲正在收拾自己冬天的毛衣和褲襪,她隨手翻開手機用腦袋和肩膀夾著開口就說:「小哥,我這兒是南十二棟宿舍371,在s大南門向前走第三個路口向左走第二個路口見到傅雷的雕像後右邊第一棟就是了!」
結果余青童的聲音在電話那頭迷惘地說:「曉雲,我知道我們學院女生宿舍在哪……」
穆曉雲大慚,她咳嗽一聲定定神說:「余青童,找我有事嗎?」她忽然想起一事,便問,「你回學校了沒有?」
「沒有。」
余青童那邊,很吵,似乎有很多人來來往往。而且,除了人來人往的聲音之外,還有廣播聲和渦輪轟鳴的尖銳聲音。
穆曉雲目光冷凝,她低聲問:「余青童,你現在在哪裡?」
「在飛機場。」余青童依舊一貫的溫和,「曉雲,我決定跟白瑞去美國了。」
有驚雷炸響的聲音,直劈穆曉雲身後,她的頭髮彷彿某大鬍子導演拍攝的《射鵰英雄傳》裡那以舞代武的有著比飄柔還飄柔比海飛絲還海飛絲的長髮梅超風般整個炸起,陰風慘慘之中,穆曉雲衣袂翻飛,口中言語寒意十足呵氣成冰:「幾點的飛機?」
「……兩個小時之後。」
「你馬上給我改簽,在我沒有出現之前,余青童你不能上飛機。否則,」穆曉雲陰森森地說,「我就把你直接拖回來賣給醫學院去。」
女王大人氣場全開,余青童瞬間屈服跪拜:「喳——」
據說,有一種情緒叫惱羞成怒。
啊不,據說,如果當傷心到了極點的時候,身體為了調整不良情緒帶來的衝擊,會轉化成別的情緒。
一個要走,兩個要走,穆曉雲極度的傷心迅速轉化成極度的憤怒,坐在出租車後座上,女王恨得吱吱磨牙。
「余青童,你膽敢不辭而別,老娘跟你沒完!」
原諒穆曉雲吧,她不是一個輕易情緒失控的女人,只不過這件事兒,秦卿和余青童做得都不大地道。尤其是披著溫柔書生外皮行釜底抽薪之實的余青童筒子,他很無辜地成為了原本就心情不佳的穆女王的發洩品。
就像過去那七百多個日日夜夜那樣,在圖書館裡承受穆曉雲的一切不良情緒。
余青童,你就再當一次垃圾桶吧。
被揪著領子匡噹一聲壓在大s傻笑兮兮的珠寶廣告牌上,陳錦州徐徐摀住依伊的眼睛,自己別過臉去:「哎呀——真暴力!」
「余青童,你通知了依伊和陳錦州這對狗男女送行,也不通知我?!」
不顧余家二老和白瑞錯愕萬分,比開綢緞莊還五彩繽紛的表情,女子防身術考試第一名的穆曉雲把弱質纖纖的余青童按在牆上,語調凶狠。
余青童慘笑道:「因為依伊說你心情不好,所以我想著電話通知你一聲就好了……」
「然後我心情就會好了?我告訴你,如果你真的這樣做,我這輩子就再不見你!你看依伊幹嘛?我回去再收拾她——說,什麼時候決定的!」
白瑞弱弱地為兒子辯解:「曉雲,有話好好……」
穆曉雲女王氣場全開,只眼睛一掃,白瑞迅速縮小蹲進牆腳種蘑菇去了。
「那天……那天之後。」
「什麼那天?」
「咖啡廳那天。」
余青童如今已經從無產階級迅速墮落到大資本家階級,衣著打扮也跟往日不可同日而語。初為人父(?)的白瑞帶著不可告人的用糖衣炮彈腐朽我國大好青年的目的,把余家三人都用名牌從頭到腳裝扮一新。
可惜現在,余青童的阿瑪尼襯衫領子被穆曉雲視若無睹地揪著,某個前世的豪門闊太太完全缺乏對該世界品牌應有的敬意,只是用一雙波光瀲灩的杏眼試圖把余青童釘死在廣告牌大s的笑臉上。
「什麼咖啡廳那天?」
余青童看穆曉雲今天不問個清楚明白,是不會放自己上飛機了。他歎了口氣,往強勢圍觀中的群眾瞥了一眼,說:「我們借一步說話。」
「兒子,生命安全很重要……曉雲姑娘沒看出你有這麼嚴重的暴力傾向啊,要不要我把你一塊帶到美國去……」
白瑞揮著小手絹哭喊,穆曉雲恍若不聞,一把拽走余青童。重複上一句問話:「什麼咖啡廳那天?」
「你忘記了?就是你見到那兩個女人……林大小姐那天。」余青童又恢復成他那該死的鎮定,他琥珀色的瞳仁注視著穆曉雲,內中光芒離散流轉,像有萬千故事蘊含其中。因為被穆曉雲推過來又拽過去,他的髮絲有了些許凌亂,有幾縷褐色髮絲凌亂散落在他光潔的額頭上,真是天生尤物,脫下眼鏡就是萬般妖孽。
旁邊有一對男同老外正好路過,目睹如此美色,頓時雙雙鼻噴鮮血,最後在白瑞怪叔叔的驅趕下掩鼻而逃。
「之前我只知道,你面臨很多麻煩。但是直到那天之後我才清楚地看到,你面對的麻煩是多麼棘手。然後我就知道了,如果我不變得足夠強大,是不行的。」
穆曉雲完全愣住,她粉色的唇微微張開,滿眼錯愕。
余青童繼續說:「曉雲,也許你不知道,你自己的才華可以發揮到什麼地步。但我不是瞎子,這點眼力我還是有的。要是在學校裡,我可以給予你一切我可能可以提供的幫助,但是現在我們馬上要離開這個象牙塔了,林大小姐又是那麼難纏,所以我想,我最好還是先到美國去,調理好身體,變得強大起來,這樣以後才可以更好地幫助你。」
其實余青童想說的是這樣才可以保護你,但他選擇了另外一種措辭。
我喜歡你。
我愛你。
四個字或者更少,能夠說明很多話,可以前進很多步,然而在不成熟的時機裡說出來,可能會截斷雙方的後路,從此永遠失去對方。何況在穆曉雲眼中,余青童沒有發現那股火苗,他還想保留那麼一點友情的面紗,也就很聰明地把話題往另外方面引。
心中有事,眼神,自然也就寂寞起來。
穆曉雲聽到這裡已經知道余青童心意已決,她鬆開了手,低下頭來:「是嗎?決定了啊。」
「不要這樣,我過去調理也就半年時間,之後身體恢復了就自由了。德豐集團的業務遍佈全球,到時候我回國很方便的。」
余青童摸摸穆曉雲的頭髮,溫柔地笑。穆曉雲卻吃了一驚,德豐集團?
「德豐集團?!」
那不是孫氏在國內總代理部分業務的那個美國大財團嗎?不久之前,穆曉雲在孫氏大廈跟張亞東談判時,還通過衛星傳輸見過他們的代表呢。
「嗯,白瑞公司的名字。」余青童摸摸頭,略帶不解地說,「怎麼?你聽過這個名字?」
德豐集團……和微軟齊名的三大計算機製造商之一……而那只不過是它其中一部分的業務。據說他們在美國有地產,在歐洲有連鎖店,在香港有證券中心,在中東還有油田……余青童果然是好人有好報啊。
「是啊。只要涉足金融業,德豐集團可是振聾發聵。」穆曉雲沒有過多地提及德豐集團的威風歷史,她相信余青童到了那邊以後會體驗到不想再體驗的,「既然是你的決定,那麼你以後一定要常常回來。不要像馮茹那小妮子一樣,跑到美國就無聲無息了。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我就飛到紐約抓你出來,把你埋在那萬惡的資本主義社會!」
余青童見她終於有心情開玩笑了,心中大石才放下來,他微微笑著伸出小指頭:「一定。」
勾過小指頭,二人才回到大家身邊。這時已經開始安檢了,陳錦州遠遠地叫:「安撫好咱們的女王啦?千萬別留下個爛攤子要我家依伊回去收拾啊——」
他話音未落,被依伊一記重拳打飛到窗外,閃出一道明亮的十字光芒。
白瑞和余家二老笑瞇瞇地看著熱鬧的年輕人,余家二老已經接受了兒子遠赴異國這個事實了,畢竟白瑞是余青童的親生父親,而且只要余青童還活著,憑白瑞的財力,以後見面的機會有的是。
看了一會兒依伊修理陳錦州的動作片,白瑞轉身對余爸爸說:「這些年來,真是辛苦兩位了。你們以後還是余青童的爸爸媽媽。等余大哥退休之後,你們就辦手續到美國來吧。」
「嗯。以後青童就拜託你了。」余爸爸握著白瑞的手,雙眼只在兒子身上打轉,余媽媽則把一張寫得密密麻麻的紙塞給白瑞:「這些都是青童愛吃的菜,還有現在照顧他的日常注意事項。我知道你那邊一定有很多傭人,但畢竟青童身子還沒有恢復好,你讓他們多注意點。」
白瑞拿著那份紙,只見上面一項一項地,從食譜到復健注意事項,都列得十分清楚明白,余媽媽讀書不多,要寫這份東西顯見她花了多少心血。白瑞鼻子一酸,說:「大姐,我會注意的。有什麼不明白,我們馬上打電話來問你。」
余媽媽這才放了心,又叮囑了好幾句。
最後,余爸爸問:「白瑞,你前幾天說是去掃墓了,是去見青童那位哥哥嗎?青童有沒有去?」
「是的。不光是見他,還有見我死去的妻子……」
白瑞歎了口氣,眼眶終於忍不住紅了起來。
「你找到你媽媽的墓地了?!」
另外一邊,穆曉雲不由自主地把聲音提高了半度。余青童垂眸,右腳不安分地輕輕踢著地面,說:「是的。事實上,她現在跟我哥哥徐清皓的靈位擺放在一起。」
「可是徐清皓說,他是被人領養的啊!」
那封信,穆曉雲都能倒背如流了。
「剛開始的時候,媽媽帶著我們實在沒法活下去,只好狠心把我們遺棄在孤兒院。但是到了後來,媽媽再結了婚,在徵得了繼父的同意後,就馬上到孤兒院接我們了……那時候,我已經被余家領養了,所以只找到了我哥哥。而她一直到死也沒有告訴他,其實她就是他的親生媽媽。」
穆曉雲再次被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余青童說:「可能她一直覺得愧對我們吧。」
「徐清皓真是個笨蛋……大笨蛋。」
儘管嘴上這樣說,心裡也這樣想著,但目送著白瑞和余青童兩個身影消失在機場安檢的門口,穆曉雲嘴角還是噙起了笑意。
像為在天上的徐清皓,獲得了最後一絲安慰。
……
送走了秦卿,送走了余青童,穆曉雲的校園生活更冷清了。她有條不紊地準備著畢業論文的答辯,讓自己忙碌起來。
那些曾經過往的熱鬧,彷彿夢一場,如今夢已醒,空餘一地的落寞。
平靜的生活讓穆曉雲反而格外的不習慣,一邊做著文科班毫無技術含量的畢業論文,她一邊懷念起過去幾個月熱熱鬧鬧的生活起來,哪怕是雲靜敏和林若彤在搞風搞雨,她也正好借此機會整整她們來解悶那。
一個星期後,外交部培訓中心的擬錄取人員名單出來了,穆曉雲以綜合總分第三名的成績被錄取,陳錦州是第十名。
不過,他們並沒有因此而高興起來,因為依伊以一名之差,沒能被選上。
「你們不用在意,我還可以去找工作嘛!」
抱著大杯的冰紅茶,依伊強顏歡笑安慰他們兩個。
「可現在都四月了……基本上各個招聘會都結束了,你要怎麼辦?」
二零零八年,金融風暴席捲全球,他們這一屆的畢業生格外難找工作。
何況還是文科生。
儘管s大是全國有數的名校,英語系又是拳頭專業,學生們的就業壓力也比去年巨大得多,起薪也比往屆要低上一兩千塊錢,創下了起薪1800的歷史新低。
「一千塊錢的工作好歹還是有的吧!」依伊倒是很樂觀,陳錦州紅了眼盯著她,握拳表忠心:「你放心,依伊,你的工資夠你零花就行了!以後我來養你!」
「——那你們得先買好房子。」
穆曉雲說道,半年之後,倒是有一個買房子的好機會。她現在已經四處去物色適合自己的房子了,她在股市裡賺的錢,剛好夠個首付的。外交部的基層公務員工資並不高,但是一個月幾千塊的工資,剛好夠她還貸還有生活。
上一輩子完全不瞭解的工薪族生活壓力,這一輩子終於有機會面對了,她反而覺得很充實,也充滿挑戰。其實從豪門闊太太回到零花錢緊巴巴的學生一族,如今即使找到了不錯的工作也頂多算個工薪階層,穆曉雲心態算好的了。
不然這種心理落差,恐怕會選擇跳樓再死一次。
陳錦州把胸脯拍得啪啪響:「房子也包在我身上!」
「那很好,到時候房產證記得寫我名字就行了。」依伊乜斜著眼睛說。
年輕就是這樣,從校園歲月裡走來,即使前路艱難,卻總是充滿希望的。
莫欺少年窮,為的就是這股精氣神。
看來打不死小強依伊同學,並沒有因為被外交部刷下來而意氣消沉,穆曉雲這才稍為放下心來。她們宿舍裡,蔣靜怡和穆曉雲都屬於心思重的類型,而夏若亞和依伊則比較樂天,正好成兩兩對比。萬一這次考不上的是蔣靜怡,那她們三個就非得想辦法好好開解不可,搞不好還得荷包大出血一次。
正說笑間,「我們是快樂的好兒童,我們天天一起歌唱……」稚嫩的童聲,依伊手機響了。依伊翻開來說:「你好,我是依伊。」
對方在電話那邊說了句什麼,依伊嘩啦一下在座位上站起來,衝到食堂外面僻靜處:「是是是是是。」
依女王速度之快,剩餘兩個措手不及的人一人一杯飲料捧著面面相覷。
半晌,穆曉雲說:「陳錦州,你女朋友移情別戀了?」
忠犬一臉鎮定:「不會。」
憑著對依伊多年的理解,陳錦州很肯定地說:「應該是面試電話來了。」
穆曉雲拍拍腦袋,恍然大悟,上一輩子不煩心找工作,這輩子找工作一帆風順的她,已經忘記了這種接到面試電話比接到皇帝聖旨還要心跳如雷的感覺了。
很快,依伊就掛了電話重新走回來,神色變幻莫測。
「依伊,是什麼電話?」穆曉雲問。
「依伊,是面試通知嗎?」陳錦州問。
「不——」依伊愣愣地說,滿臉都寫著她還沒反應過來這不是真的事情太出乎她意料之外了這類話語,「是錄取電話。我——我被錄取了。」
「什麼?!」穆曉雲和陳錦州異口同聲,他們對望一眼,都是錯愕萬分。
依伊見他們兩個都想錯方向了,連忙糾正:「不是外交部那邊。而是——而是孫氏。我被孫氏錄取了。通知我的是那個光頭的宸秘書。」
因為之前秦卿和孫景煬一塊住院,依伊也跟宸田混了個臉熟。
是宸田親自通知的?
穆曉雲更驚訝了,作為總裁的首席秘書,宸田多少年不親自打理這種招聘一個基層員工這樣雞毛蒜皮的事了。何況孫氏的宣講會在上學期十月,現在早就結束招聘了,怎麼錄取電話現在才來?
正在千回百轉之間,穆曉雲自己電話也響了,她一看是個陌生號碼就接起來:「你好,我是穆曉雲。你是哪位?」
「曉雲,你沒有保存我的電話號碼嗎?」孫景煬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
穆曉雲心說我跟你非親非故的幹嘛要浪費我手機電話簿空間,嘴上卻顧左右而言他:「孫總,找我有事嗎?」
「是這樣的,你那個同學,依伊,我覺得相當不錯。聽說她沒有被外交部錄取到,就自作主張招她進孫氏了。我吩咐宸田去通知她的,不知道事情辦成沒有。」
原來是這樣……嗎?
大大的問號在穆曉雲腦中彎彎繞繞地形成,不過一個事實很明顯,那就是孫景煬為依伊開了後門。而且還為了保證事情辦成功,不是直接問宸田辦好了沒有,轉而打電話給她來求證。
穆曉雲掩住了電話,問依伊:「你剛才答應了沒有?孫氏是個好地方哦。不過工作壓力也很大就是了。」
「廢話,當然答應了。當初宣講會上大家打破頭交簡歷的事你我都看見的啊。」依伊樂滋滋地說,「嘿嘿,我這匹千里馬還是有伯樂相中的!」
於是穆曉雲重新對著電話說:「辦好了。依伊剛接到電話。」
「那就好。」
「孫景煬,你這樣做有什麼目的?」穆曉雲忍不住問,「十月的時候你們才在我們學校搜走一大批人吧,怎麼現在忽然給我們開後門?」
孫景煬愣了一下才說:「因為,我真的覺得依伊是個人才啊。」
真的是這樣嗎?
「曉雲,我發現你對我的偏見太嚴重了。無論我的私生活再怎麼樣,也不至於假公濟私,拿別人的前途來開玩笑吧。依伊開朗活潑,工作能力強,腦子也靈活,最重要的是她為人正直,我不會看錯的,只要假以時日培養,一定會成為一個優秀的人才。放著這樣的寶貝我不錄用,難道我還真的要用那些胸大無腦的花瓶?」
「……」
原來是自己陰暗了?穆曉雲拿著電話,半個字都說不出來。孫景煬繼續說:「出院之後我重新再翻了一次去年招聘的簡歷,發現依伊在第三輪面試被刷下來了,進入最終輪面試的是我們一個部門經理的侄女兒。那個姑娘平平無奇,不過仗著有親戚在我手下工作就想走捷徑。我剛才已經讓宸田通知她,讓她不用來報到了,讓依伊頂上她的名額。孫氏是一個企業,我是一個生意人,人才才是我們生存的基本嘛。」
「……什麼生存基本不基本的,你什麼時候跟秦卿學會打官腔了。」
穆曉雲這才放下心來,掛掉了電話。一轉頭就對依伊一個大大的擁抱:「依伊,恭喜你!」
「哈,以後我的工資比你高了!」依伊得意洋洋地拿出錢包,「走吧,別喝這摻水冰紅茶了,我請你們重慶老灶去!」
穆曉雲心情一好也有心情說笑了:「還重慶老灶?你嘴巴上那顆痘痘都能冒充美人痣了。我看還是清淡點兒,去東北餃子館吧。」
「東北餃子館?你是想念那裡的酸菜燉粉條嗎?」
「咦?你怎麼知道?」
「愛吃酸的,酸兒辣女啊曉雲。」
說話聲漸行漸遠,笑聲逐漸凝固的空氣中,在濕潤的枝頭堅守了整個寒冬的最後一片枯葉終於告別了樹梢,嫩嫩的綠芽兒在被水汽滋潤成黑色的樹枝上冒出頭來,帶著微不可聞的「噗」「噗」聲響,那是成長中最美好的聲音,是生命的旋律。
……
……
孫氏的報到時間是在五月初,離現在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二十四孝女兒依伊在簽訂三方協議後就捲鋪蓋回家孝敬父母去了,據她說她那對同樣神經粗壯樂天無上限的父母在得知女兒能進孫氏工作後,一連三天出門逛街吃飯看電影以示慶祝,依伊擔心再不回家家裡的貓貓狗狗會被粗心的父母餓死。
至於穆曉雲和陳錦州,則遠遠沒有那麼空閒。
因為,他們接到通知,外交部報到時間是四月一日。
他們現在的正式身份應該被稱為實習生,還要通過半年的試用期才轉正。期間的基本工資和正式員工一樣,節日福利全無,和在培訓中心時一樣包吃住。
這就相當不錯了,省了一大筆租房子的錢呢。
這樣一來,穆曉雲原本租下來的一室一廳就沒有必要繼續租下去了,現在余青童也去了美國,余爸爸余媽媽回老家,她在那個小區裡一個熟人都沒有,因此她乾脆找了個週末退租了事。
那個地產中介嚴先生一邊為她辦理退租手續一邊惋惜地說:「哎呀,現在像你這樣按時交租又好說話愛乾淨的優質租客可不容易找到了。你真的不需要租房子啦?」
「不用了,我找到工作了,單位包住呢。」
「嘖嘖,不愧是政府部門啊,福利真好。」嚴先生表示羨慕嫉妒恨,「吶,這是你的東西。以後要多照顧我的生意啊。」
告別了嚴先生,回到學校美美地睡了一覺,四月一日那天,穆曉雲按時來到了s市外事處。
按照國家規定,只設外交部,地方沒有外交權,因此只在各省會城市以及重要地區設立外事處來處理外交事宜。s市屬於省會城市,它的外事處還配備了翻譯室,屬於處級單位,也只有省會才有權來設置翻譯室——中央也有翻譯室,不過那個翻譯室比省裡的翻譯室行政級別要高,屬於司級單位。
穆曉雲和陳錦州,日後就在這個翻譯室裡開始他們的職業生涯。
外事處就在省政府大院裡,這是一座建於民國時期的中式院落,亭台樓閣錯落有致,綠樹繁花點綴其中,一入門,一人高的孫中山戎裝銅像威嚴如儀,聽說還是從民國初期留下的文物,現在被欄杆保護起來,形成本省省政府的標誌性建築。
外事處就在大院西南角的一座獨立院落裡,走進由一架花籐架成的正方形門框,是跟大院別不相同的西班牙式建築,據說是當年為了款待外國友人而特別建造的,整個政府大院裡只有這裡是西式風格,跟別處不同,所以也用門來隔開。
繞過庭園裡幾棵長了兩三人合抱的大仁面樹,就是外事處的五層樓房。淺色的基調,紅陶筒瓦映襯著手工灰抹牆,牆上點綴著小拱旋和聖母塑像,一派清雅氣象。
穆曉雲先去了管雜務的辦公室,辦公室主任是個很和善的大姐,也許是心寬體胖的關係,那體型跟韓紅差不了幾斤,而且跟某電視劇非常巧合地,大姐居然還姓馬。
她笑瞇瞇地幫穆曉雲辦好了手續,說:「s大的嗎?我兒子今年要高考了,志願也是s大呢。喲喲,全優生啊!」
「阿姨您過獎了。以後還請多多照顧。」穆曉雲禮貌地微笑,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喧嘩。
「王大哥,瞧瞧我今天給大家帶了什麼好吃的!是我在國外的朋友寄回來的復活節彩蛋哦!」
銀鈴般的笑聲,明明是在炫耀,卻讓人起不了半點氣惱,反而覺得小姑娘般的明媚可愛。穆曉雲一愕,心想是什麼人,在這種肅靜的政府部門還膽敢這樣大聲喧嘩?
那王大哥在窗外憨厚地笑:「小彤你真是的。自己吃就好了,每次都拿回來分我們。」
「反正我也吃不完。」
穆曉雲想起來了,是林若彤的聲音。她不由得覺得納悶,林若彤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而且還一副跟別人很熟悉的模樣?
不過現在她也沒閒心去管林若彤的事,耐人尋味的現象發生了:隨著兩個人的聲音漸行漸遠,馬大姐原本胖胖的笑臉消失了,穆曉雲見她飛快地撇了撇嘴,又迅速恢復原狀,搖頭說:「年輕人啊。」
看來,這個馬大姐對林若彤印象不怎麼好。
「大姐,剛才那是……」穆曉雲正好套話,這種捧著鐵飯碗整日閒得無聊的中年婦女,實在是上天賜予她的最佳情報員。
「是我們一個——同事而已。」這個馬大姐顯然不是什麼善於隱藏心事的城府之人,又或者她對林若彤的討厭已經達到了一定境界,被穆曉雲問了一句就在難掩飾厭惡的神色,說到「同事」兩個字的時候,後牙磨後牙的聲音連坐在辦公桌對面的穆曉雲都聽見了,她說完這句話之後再也不想提起這個人,迅速收拾東西站起來說:「我帶你去見咱們外事處李廳長,待會還要見翻譯室的牛處長。」
穆曉雲乖巧地哦了一聲,跟著馬大姐出了門。
結果一來到廳長辦公室,穆曉雲就知道為什麼馬大姐會這麼討厭林若彤的同時又這般無奈了:廳長正吃著林若彤送來的進口巧克力,以慈祥叔叔狀坐在座位上跟林若彤談話呢。
見到馬大姐進來,身後還帶著個生面孔,廳長對林若彤說:「去吧,好好工作。」
林若彤乖巧地應了一聲,轉過身來。
剎那間,兩個女人四道視線交叉在一起,錯愕的神色只是一閃而過,林若彤眉眼彎起,閃過一抹冷厲寒光。
擦肩而過的瞬間,穆曉雲聽見林若彤一聲低微的冷哼,她不動聲色地垂頭,沒有理睬林若彤的挑釁。
廳長離得遠,看不到也就罷了。然而二人之間的微妙表情,又怎麼逃得過咫尺之遙的馬大姐,她納悶地盯著穆曉雲,穆曉雲聳了聳肩,表示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林若彤這段時間裡在外事處天天炫富,又到處「賣弄風騷」,馬大姐心裡本來就不爽她很久了,現在只道是林若彤看不慣比她更為美貌的穆曉雲,心中對天平一上一下,對林若彤又不滿了幾分。
有的時候,人會有這樣一種奇怪的心理,面對自己厭惡的人的敵人,反而會有莫名的喜歡。因為林若彤這兩個冷眼,馬大姐對剛剛認識的穆曉雲反而起了好感。
林若彤出去後,馬大姐正要跟李廳長說話,李廳長已經見到了穆曉雲,他說:「是新來的同志嗎?」
「是的。」馬大姐說,「她叫穆曉雲,是s大的應屆畢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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