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笙邪眸,半醉似的望著西門清圖道,「西門兄,宴上的梅酒太香了。令閫怕是聞著都醉了,不曉得自己在問些什麼。」
「多年不見,平沄依舊如此逸然不拘。」西門清圖聲清道,「拙荊於當年之事還是放心不下,尋得前因後果,感慨之餘甚是嗟歎。一時動容問之,還請平沄見諒。」
「許久都不曾有人,喚過花某的字了。」花笙笑道,「西門兄調回京都任職,以後你我便是同行。同行的規矩,西門大人以後,還是喚花某侍郎吧。」
「昔日一去三年,本是要帶上賀禮,上府拜會侍郎。」西門清圖道:「如今禮不致盡,望侍郎包涵。舍妹性命攸關,同拙荊便不久留敘舊了。」
花笙不在意的點點頭,白柊見花笙的樣子,也不再開口,隨西門清圖出了歇息的堂榭。
而丞相府的殿中,丞相看著這滿室堆積的人,氛圍沉重的,絲毫沒半點賀慶的喜感。反過來,就走近高堂,反對著齊昭月身旁的江知佑道:「江大人,這太醫去診治,半點也沒消息。有太醫在,還是將西門小姐安置在偏殿為好。江大人覺得呢?」
「丞相大人。」江知佑望了望齊昭月,似是沒聽到這話,漫不經心的樣子。他也不溫不慍的回著,「孫小姐一時衝動,迷途謀害世家之女,如今也被押了下去。雖說事情也告一段落,滿殿的大人也不該這麼拘謹著,畢竟今日還是丞相大人千金的生辰。可出事受害的畢竟是西門家的人,這挪不挪,還是問他們比較好。丞相大人問我,也是無濟於事。」
上官丞相聽著這話,看看側旁的齊昭月,似是默認的樣子,便尋著來赴宴的西門家人。西門清圖和白柊剛回殿,就被上官丞相堵了個正著,「西門公子,令妹之事,說起來也是府上人的疏忽,實屬是我的失誤。」
西門清圖看到是上官丞相,冷眸不說話。而白柊在一旁道,「丞相大人,我家小姑身子有礙。因為殿中人甚是雜吵,丞相大人想安置個安靜的地方,心意我們領了。可適不適合挪動,還是要問問太醫尚為妥當。」
就在這時,問脈的太醫也出來了,尋著西門家的人就想說清楚這狀況,恰好聽到這一番話,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卻顧忌了場合,對著西門清圖道:「西門二公子,令妹的事情,我們還是私底下說吧。」
上官丞相剛想開口問,太醫就道:「西門小姐的確需要靜養,不過老夫還是覺著,若是可行,西門二公子,還是送令妹回府為好。」
西門清圖剛想問源頭,太醫就道,「西門小姐畢竟待字閨中,怎麼個情況也,不太適合在這個場合透露。」
雙方意見達成一致,只是西門清圖被挪出去的時候。上官宏傑著急的,追問喊叫聲驚天動地,鬧的上官丞相整張臉都黑了。
「上官丞相還真是挺不容易的。」齊昭月看著西門清荷,被遮掩的挪了出去,上官宏傑又被親爹凌遲的眼神。歎息道:「辦個壽宴儘是出事,善後最費心思,也是難為…好在這宴會,最終也繼續不下去。」
清荷被妥妥當當的挪走,宴會在上官丞相的招呼下,也是愈演愈烈的熱鬧。而吳輔國兩刻鐘後,就出現在丞相府。說是皇上有命,現下邀各位大人,入宮一趟皇上召見。
好好的一場宴會,還沒開始,就被一次次的意外打住。且不說孫家的千金與西門清圖的糾葛,那怨聲癡癲的模樣,瘋了似的驚心。就算是當天有再好的閒情趣,也都被這宮裡頭再次請人進宮,逼的沒了閒趣的心情。
府上來賀的人,武將之中,趙將軍去了。太尉出京有事,本不參宴,喚走的便是公孫家的嫡長子,公孫正成。御史是新上任的,王家三系一脈的嫡長子,也不落。
更別說連丞相本人都走了,留嫡子上官一個人招呼。雖然陪了不是,眾人卻都開始琢磨這僕主請朝中三公進宮,是個什麼意思。哪兒還有半分的心思,會宴歌舞。
現下在宴上,說的都是些場面話,也不好討論些什麼。所以剩下的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的。不到半刻鐘就有人向上官請辭,說是小斯回稟,家中有些急事。這由頭也不好攔著,且不說上官雖善於交際人士,可與官場上打滑下來的人,也是討不著好。
放了一個,就有接下來陸陸續續的請辭。上官看著大哥依舊沉浸在,西門清荷危在旦夕的消息裡,魂都不在的,也指望不上能幫襯什麼忙。兩刻鐘後,應付不來這群老油條,也乾脆,就直接說款待不周,陪個禮數。說今日發生之事擾心費神,各位大人若是覺得累了的,便自行回府歇息。
這話一出,半個時辰不到,人就走了個精光。
齊昭月早在江知佑被喚進宮的時候,就走了。本想隨著一起進宮,可江知佑卻勸她回府。而江知佑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戌時三刻。夜深時分,齊昭月卻依舊等著。
看著她在油燈下,拿著墨筆游神,筆下卻一勾一撇,寫的卻是他的名字。似是無數次的這樣寫過才有的熟練,讓江知佑心中一暖。然而剛坐下來,齊昭月看到他,第一反應就對著身旁的景藍示意,江知佑頓時有種微妙的感覺。
「回來了?」齊昭月說著,看著景藍將薑湯端進來,解釋道:「看著天黑,本來是在門口等你,管家說晚上風寒露重,容易著涼,勸著我回來。我回來坐不住,看書都進不去,剛想去尋你來著……」
江知佑點頭就道:「朝中關閣論事,本就耽擱的久。以後我若是回來晚了,也不用在門口等著我。」
齊昭月盈盈含笑,端起桌子上的溫壺薑湯,倒進擺置好的碗中,就道,「我叫人熬了半碗薑湯,溫著等你。」
「阿月,如今天氣都熱起來了,我身子沒那麼嬌貴。」
江知佑接過齊昭月遞過來的薑湯,只淺喝了一口,就道:「倒是你,自己都說晚上風寒,著衣甚是單薄。」
齊昭月看著自己一身,褻衣外面本就披了寬鬆的袍子,看上去應該還算暖和啊。
江知佑飲了兩口薑湯,才看著齊昭月道:「朝中的變動,你也知曉是怎麼一回事了。聖上本想將這消息壓個幾天,可街頭巷尾的傳出了不少風言風語。」
「看宮裡頭的人到丞相府,傳話都傳的神秘。」齊昭月道,「心裡就多半有數,父皇不想將這事鬧的人盡皆知。但是發現皇太后暴崩的,恐怕還是上山進香的百姓。在官府還沒有確切,掌握這事之前,被訛傳的話都不曉得有多少。東北震動,再加上這樣的恰巧,很難壓的住流言蜚語。」
江知佑的抬眸,問道:「阿月,被訛傳的速度很快。皇太后祈福的佛寺在興貴,興貴離京都也就隔著兩個縣。可如今一連著兩三個郡,都隱約的說起這事。你是不是……」
「我在背後的確有煽動。」齊昭月承認著,卻皺眉道:「可也吩咐了點到即止。消息從興貴傳回京都,一路上我也的確是同吳輔國,關卡各地暗通過。盡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去控制。可兩三個郡都惶恐不安,我也不至於讓人跑斷千里馬的腿,將事情弄的一發不可收拾。」
「我這點分寸,還是有的。」齊昭月說著,點頭道,「屬下辦事的人,也都是信得過。」
看著江知佑沉起眸子,難得的嚴肅起來,齊昭月也思緒著,半響才開口。
「說起來,你有沒有後悔……?」齊昭月問,「我興許不是你心裡,期許的那種性子。如今做事,甚至有些狠毒…而且還不能保證,以後會不會更狠……」
「都說風寒吹人。」江知佑聽罷,輕緩一笑,「你如今風吹多了,問事情自己都迷糊。一番推動下的狠手,只是為了更多的人,同護全我。你若狠毒,那我豈不是罪孽的根源?」
「阿月。」江知佑說著,「我不足成年就隨軍出征過,所經歷的事情足兩位將領的一生拼湊,並不似你看到的這般溫和無瑕。而我若是你,遇回相同的事情,也斷然不會手軟半分。」
心安下來,齊昭月柔聲應著。房中的綠葉青,在燭芯的燃映下染溫清新,暖著一室愜意。
江知佑在案上閱起了竹簡,而齊昭月回想起他喝薑湯的樣子,似乎飲的也不多。齊昭月當下就讓景藍,又將補藥端了進來,說著:「我問著大夫說是要補幾天,早晨和晚上喝最好。」
「今晚備著的是燕窩銀耳。」齊昭月道,「雖然沒到季節,我讓人放了些磨存的荷粉進去,壓藥粉的藥味。所以聞著就有一種蓮香,應該不會讓你像早晨那樣,喝的不自在。」
看著補湯,江知佑偏轉過身子,看著竹簡應著,「阿月你先去睡吧,我待會,看完這些就歇息。」
「你昨晚和今日早晨都喝了的。」齊昭月說著,眼眸點點補藥示意著。
「夜深了,你先去睡吧。」江知佑延遲著,「等我看竹簡乏憊了,再喝也不遲,那時候藥溫暖的適宜,也好提提神。」
「不,這要趁熱喝。燕窩大補,喝了會一時半會撐的慌…你喝完我就去睡。」齊昭月將補藥放在江知佑看書的案上,雙手托著下巴,期許的望著他。
而這話說完,看書的人卻沒動靜……拉拉衣袖,便是一副不理的樣子。齊昭月將補湯推上去了一點,而江知佑左手拿著竹簡的姿勢,卻一直就沒變過。
再推近一點,都快碰到他的衣裳撐起來的膝骨了,他卻還是視若無睹的不理會。
「夫君。」齊昭月想了想,嬌聲喚著,自己都起雞皮疙瘩了,看書的人卻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他如今有書看,連她這般寒蟬的聲音都忍受的了,已經是種境界了。
「你再不喝,我生氣了。」齊昭月正經起來,威逼利誘著,江知佑還是連眼眸都不抬一下。
抽走他手中的竹簡吧,他也不說話,拿起另一卷看起來,似是絲毫不介意的愜意。這軟硬不吃的樣子,齊昭月最後也折騰累了,卻偏偏沒轍。
最後有些喘氣的挪回補藥,看了看,燕窩銀耳的色澤晶瑩剔透。不就是加了些藥粉麼,她又不是餵著砒霜,他怎麼就死活不喝,看也不看一眼。
「你不喝我喝了?」最後使性子般的問著,江知佑也還是沒反應。端起燕窩,齊昭月就喝了下去。喝了兩口又望了望江知佑,怎麼看怎麼不順暢。
緩飲了一小口燕窩,挺潤喉的,偏偏他就是不情願。齊昭月悶聲喝起剩下的補藥,看著江知佑手中的竹簡緩緩攤開,挪動的手指修長。
見他看得認真凝神,左手輕點在竹簡上,一頓頓的很有規律。齊昭月的右手,瞬間就緊抓住他挪開竹簡的左手,左手強按住他被驚動的右肩,身子前傾的,就對著他欲要說話的唇,硬吻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令閫指對方妻子。古代稱婦女所居內室為閫。後因以"令閫"敬稱他人的妻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