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兒。」齊謹元的手扶著柔弱的肌膚微顫,「祭天台倒塌,是出乎意料中事。朕不曾想過,設謀的放縱他們,他們竟會如此狂妄!」
「皇上同臣妾說句實話吧。」慕容舒只覺得心力憔悴,「若是皇上知曉,會顧及安黎的安危,不讓她去祭天麼?」
「朕自然……」齊謹元一頓,「會想個完全的法子,斷然不會讓安黎有事!」
「哈…」慕容舒咬牙笑著,「安黎出事後,眾人護駕於皇上。皇上得安後,心中可曾有半分的想過,祭天台上的形勢甚是凶險?甚至在安黎昏迷後,皇上問都不曾問過御醫,安黎是否安好!」
「舒兒。」齊謹元不明白,「當初祭天台之謀,本就是我們言說好了的。安黎飲下禮酒會逐漸體虛,可藥效也只是微弱!在祭天成禮後,安黎體力不支翻了禮台,我們才好層層遞進,向御史下手!不然朕何苦寵著王貴妃,讓她給太尉府使絆子卻不追究?最後弄得與太尉府進退兩難?」
「臣妾不想知道皇上是如何有難處,臣妾只知曉,安黎當時在祭天之頂,手腳乏力若不是有人相救,就只能眼見著自己受難,甚至無能為力的死去!這種無奈與痛,皇上不曾切身感受過,亦不曾關懷!」
「且不說臣妾謀和惠妃,扳倒王貴妃。可王貴妃在所有事情,都指正她自己後的反應,也太過淡然了,似乎是有什麼撐腰般。」慕容舒想通了許多事情,苦笑道:「王貴妃這背後撐腰之人,是皇上吧?可憐王貴妃以為自己總歸沒事,卻不料想這多年的寵愛,本就是皇上欲要對付御史大人,而溫柔眷顧布的局。」
「朕是帝王,權傾天下卻奈何不過己,很多事情身不由己朕不得不防。朕當然疑慮過,朕一生負過很多人。」眼見著慕容舒越數越心寒,齊謹元心顫著,「可唯獨,朕自問並沒有負過你!朕待你的情意。比旁人多的信任同尊重,每每超出朕所料……」
信任同尊重,獨獨沒有情。慕容舒只覺得自己,應當早該看透。
「皇上想知曉臣妾如何作想皇上的麼?」慕容舒勾起一抹笑:「臣妾居於後位不能退,皇上應當記得,當年皇位之爭,太尉府就老夫人一女子支撐。若不是世襲留爵,是何其無助?當年老夫人是拉著臣妾說要退位的!是臣妾苦苦相求,才有如今的局面。」
「而如今臣妾稍有半步差池,先是臣妾不主,下一個被下手的便是太尉府。臣妾已然很對不住老夫人了,如今依舊不能讓她老人家頤養天年,都很是愧疚。卻更不能因為臣妾的失誤,害的太尉府被滿門致罪!」
「臣妾的種種無奈,皇上何曾知曉半分?若有半分,如今皇上罷免御史,丞相又與禮部交好,站在一派。三公就太尉成為眾矢之的,如此腹背受敵皇上不曾解圍,難道就不是在疑心些什麼?」
「您口口聲聲說念著臣妾,卻又不放過臣妾的娘家人,甚至用比旁人多三倍有餘的戒心!如此相待,臣妾受之不起!」
「更不用說,臣妾當年出嫁錦國,母親雖貴為靖國一國之母,卻不比臣妾如今好的到哪兒去。固然臣妾當年入嫁,本無意為皇室中人。
母親無奈送臣妾入花轎,臣妾就想過,若將來得女,必定不會讓她如此無奈,注定不得自己半分自由。可皇上在安黎未出生前,就定下婚約,為固錦國民心。
為求自保與皇上的野心,陷入那爭權之中步步驚心,臣妾允應。」慕容舒追溯著,
「皇位得之不易,坐穩更難,臣妾知曉。後宮妃嬪不多,臣妾最開始是覺得,皇上就算看中權勢,心裡好歹也是有臣妾的。」
「可那皇位得來的太難了,難的如今誠惶誠恐的,是皇上自己。以致於護國將軍,御河大人,朝中老臣和至今的御史大人。皇上的心裡,沒有一個是容的下的。說起來,利用宮闈妃子,移禍朝臣抄出貪污證據。皇上才是謀略後宮朝堂的高手,後宮眾人萬分不及!」
「於皇上,在臣妾之前有皇位,有名聲,有顧及。甚至連子女,怕是都不及皇上心裡一半的握權重要!」
「太上皇見過年幼的桓治,誇過其天資聰穎。皇上登基後立嗣,都是群臣逼起來的。皇上您說國之儲君不能貪溫戀母,所以自桓治被立為太子一日,皇上便將太子交由三師撫養。臣妾以為然,可如今作想,卻是覺得皇上將桓治交由三師,當真是為他好麼?」
「說到底,皇上是不希望桓治有為吧?昔日一句『兒臣願渡錦國千秋萬安。』怕是戳中了皇上心中的結!您不想讓位任何人,臣子逼著皇上立儲,便是在防著皇上您崩去。所以皇上對於太子才歡喜不起來,就算居於太子之位的,是臣妾和您的兒子。」
「如今桓治終是達成皇上所想,被三師教導的當真可以『無為』而治錦國天下!」
「就更不用說如今桓治見臣妾,喚的母后又有幾分情在裡面。臣妾知曉,此事無力回天,臣妾意識太晚,若皇上當真不想讓任何人繼得皇位,窺視權力,但念在桓治無大錯,從寬待之!」
「桓治如今依賴三師成性,不會是錦國未來好的君主。錦國多方臨敵,君主不可被臣左右。長子之失,安黎之險。臣妾只剩下昭明一個小兒子…但求皇上念著臣妾當年產子之痛,放過昭明。」
「桓治與昭明都是朕的兒子!舒兒你多想至此……」齊謹元解釋著。「朕就算有顧及,他們都是朕的兒子,江山也遲早要交到他們手上……」
「相逢一壺酒,踏月隨風,把酒解憂。」打斷齊謹元的解釋,慕容舒念叨著道,「反顧往事轉頭空,馳疆縱馬獨我一場夢。」
「臣妾與皇上相逢,從來都不曾真過。」抬眸望著眼前的男人,慕容舒道:「苦痛浮生半響,但為君
君故。傷過往,錯嫁帝王家。現今幾乎是臣妾,畢生所憾。」
她與他夫妻多年,現今卻說是錯嫁?!齊謹元欲要拉著她問個清楚,就聽慕容舒道:「皇上手上有的這份折子,將當年之事猜想出來半分。可皇上若是當真顧及臣妾,就不會問臣妾這些事了。就算誰對誰錯,都埋在這深宮裡不見天日。臣妾的傷都已然好了,皇上卻只因為自己心中的疑惑,硬生生的撕開臣妾的心窩子。」
「臣妾累了,也不想再見到皇上。」慕容舒起身,不等制愣的齊謹元說話,一把就厭惡的推開他的觸碰,「皇上請回吧。」
她如今是頭一回直言不想見自己,齊謹元當下就抓住她的衣袖,「平日政事,朕每每跟你不謀而合。心意相通作假不得,如今你所說,朕不信你對朕半分歡喜都不曾留下,只有怨!朕心中確然有你,卻並不知曉你心中所痛。可你如今說道如此之多,便說明你是在意朕的。可這一副忍朕很久的摸樣,朕不信你有如此狠朕!」當真可以狠絕的連半點夫妻之情都沒了麼……?
「皇上信不信臣妾,同臣妾有半分關係麼?!」慕容舒幾乎沒有猶豫就寒聲道:「若不是臣妾還是皇后,臣妾恨不得同皇上老死不相往來!」
「不對。」初華宮中,齊昭月想著這幾天朝堂中的動向,後宮除卻前幾日的發落,也太相安無事了。
「公主?」景藍詫異齊昭月。
「公主。」正在此時,門外侍女通傳,「吳僕主來給公主問安。」
「請進來。」齊昭月吩咐著,吳輔國不久後便到了殿中,「奴才給公主請安。」
「如今這個時辰,父皇怕是正在長秋宮批折子。」齊昭月望了望殿外的沙漏,「吳主這個時候過來怕是有事。」
說著,齊昭月便對景藍吩咐道:「上茶。」
「公主客氣了,皇上去了鳳朝宮,之後便將奴才們打發了。」吳輔國道,「如今怕是正同皇后娘娘敘舊,因著這幾天朝堂的事情,奴才想著還是到初華宮走一趟為好。」
「可是朝堂上……」齊昭月算著日子,吳輔國卻道:「這幾天的政事,公主也知曉,花笙侍郎大人一直都是沒個偏向的主。」
「如今上請安折子,卻是聯合朝中不少的臣子。」吳輔國說道此處一頓,隨後道:「說要給…江大人納妾……」
齊昭月端杯的動作怔住,「吳主方才…說什麼?」
「這其中的由頭,奴才不甚知曉。」吳輔國道:「只是聽說,昨日下午,將軍府門前出了頂轎子,是趙將軍說其女有德,憐轎綁到將軍府側門。趙將軍其女,怎麼都是位千金閨秀。而轎入府邸側門,便是欲讓江大人納女為妾。如此卑為,旁人是斷不好拒絕的,可偏偏江大人硬生生的沒有理會,反倒去了趙府。而趙將軍恰好不在府,江大人才回府。江大人將側門的轎子晾在一旁一整日,再加上花笙大人在暗地煽動,說是東北有人謀亂,出征之人定是江大人。江大人此去,定然功成。趙將軍嫁女,是十足籠絡的意思…固然朝中人,想著不勞而獲的人都巴結著上去了。」
「長秋宮中出現了不少折子,都是說體念江大人,一人撐起將軍府不易。公主下嫁需時,願自己的女兒嫁去輔助一二,以慰護國將軍之功。」
齊昭月一直不曾開口,吳輔國不曉得她的喜怒,卻也明理道:「這件事情,容奴才多一句嘴,就算公主與江大人是賜婚,可納妾也是男子自己的私事。皇上是君,可卻也不好插手臣子的家務事。且不說江公子如今二十,因著與公主的婚約一直不曾納娶。可平常人家如今這歲數,早就子女繞膝了。」
未等齊昭月反應,吳輔國就從袖口中拿出一封信紙,道:「如今後宮走私之事新定規矩,宮外幫了不少忙。固然這件事情,奴才向宮外打聽一二,就有人傳來了這封信,司業大人說是務必送到公主手中。」
收下信紙,齊昭月思量一番,就對吳輔國道:「本宮想求吳主幫一個忙。」
「公主且說。」吳輔國道著,齊昭月道:「近日上朝之際,還望吳主暗中…攔著太子皇兄,免他去早朝。」
吳輔國微愣,就聽齊昭月繼續道:「太子皇兄不上朝這事,便說母后身子不好,父皇欲要讓他待疾便是。在這方面,需要吳主兩頭瞞,現臨摹太子皇兄身邊的書僮字跡,將免朝的折子放在御案上,父皇批折子,一批一堆,也斷然不會有這個閒工夫,叫太子皇兄到跟前問他緣由。父皇見其奏折,太子皇兄為母后服侍寬慰左右,是不會拒絕的。」
「只需要到太子皇兄那邊通個氣兒,說父皇有意讓他服侍母后左右,太子皇兄毅然不會違抗。」齊昭月道:「皇家人說話就像是打交道一般,不會輕易說出自己的想法,更不用說,父皇和太子皇兄相處並不親暱。退一步說,就算太子皇兄發現其中有貓膩,也斷然不會告訴父皇,他從不曾遞過為母后待疾的折子。因為若是父皇提起這件事,定然會誇獎太子皇兄盡孝,本宮也相信,太子皇兄是不會放著這誇獎不要,而讓父皇憂心這等子閒事的。」
見吳輔國不說話,齊昭月繼續道:「這事是本宮貿然所求,吳主不放心也是誠然。本宮會一己承擔,這件事若是不成所產生的失誤。」
「公主。」吳輔國思略一番,道:「奴才並不是怕什麼,只是攔著太子殿下不去早朝,就算是有法子攔的了一時,怕也攔不了多久。不上朝並不是長久之計,自古哪有儲君不早朝的?」
「只需要幾日。」齊昭月算著,「這幾日,本宮也會同堂兄傳信,盡量推動太子殿下避免朝政,吳主可寬心相助。」
「無緣無故,公主為此勞心,可是有什麼打算?」吳輔國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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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太子殿下上朝同不上並無多大區別。」齊昭月搖頭,「只不過他近日的內院中,事太雜了。避免不必要的爭端,還是暫避兩日為好。」
前朝發生爭執、架空太子就是在這幾日了,她盡力一博吧!
「公主怕是多想了。」吳輔國道,「太子殿下雖說於朝堂所言不多,卻也從未折騰過。」
齊昭月搖頭,吳輔國也只好道:「奴才在公主宮中耽擱尚久,皇上也該從鳳朝宮裡頭出來了。自然,奴才會照著公主所說盡力相助,奴才告退。」
「多謝吳主。」齊昭月致謝,吳輔國承擔不敢。
待吳輔國離開,齊昭月才打開信封,裡面除卻一張宣紙,還有一塊兒玦玉,是刻著知的那塊兒。心中隱匿起來的不愉快,多少散去了些。平日裡看上去恪守城規之人,如今也曉得寬慰人了。拆開紙,齊昭月就見到一首詩流淌在紙上,
諾君知妾意,
許妾一人心。
百頭守余夕,
歲歲不相離。
「公主……」景藍側看了一眼詩作,疑道:「這詩所作…似乎很是怪異?」
不就是她當時過度心緊的成品麼?齊昭月看著多加上去的幾筆,是他的字跡。
怔怔的半響,齊昭月就癡笑起來,
諾許百歲。
指尖輕撫著墨痕,心下一陣漣漪,
明明,朝堂上的事情,過不在你。
可你如今來信寬慰我…將來若是食言,同我渡不過百歲之久,我定饒不過你。
江知佑……
此生,你一定要好好的有百年之享,才是我心最如意之事。
作者有話要說:還欠一更,看看啥時候有時間啥時候補回來╮(╯▽╰)╭得知週末還要上班實習的我眼淚掉下來j口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