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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9章 妾心 文 / 雨下下雨

    奉天宮中南門隔水,有雩壇1,壇高三丈。雩壇上陳列著諸神牌位,犢、羊、豕、玉、帛及登、簠、簋、籩、豆、爵、尊等供品及祭器。

    擊鼓燔柴2,奏樂迎神。換好祭禮服的齊昭月尊著玉帛叩拜。雩壇共四十多階梯,遠遠望去拂帳搖曳飄渺。待走到近十階,旁人退去。只剩下禮官侍著金鍱鏨花隱起的雙鳳盥盆3淨手,兩絹拭手的金秀雲帕。

    齊昭月清淨,便拿起右手邊的帕子潔手。接過禮官呈上的祝版4,按著方才父皇禮拜的法子三跪九叩,一人獨步尊上祭天台。

    祭香焚拜,才對著祝版上祝詞祈道:「皇天承恩,予錦繡山河。照名昭月,生於天啟三年三月初三,雙子龍鳳,恰逢上己節。得天之祥瑞,今容勤勉。笄成如明,以示諸神,望昭錦國萬代千秋!」

    拂袖大拜叩首,等香焚一炷的功夫,聽見樂起,齊昭月才抬頭。拿起香案上的祭皿,一一奉神。禮畢送神,樂起聲嘹。

    隨即而後的爆竹聲響起,齊昭月雙手合併,恭腰低頭至手背。才緩了一口氣,祭天之禮繁雜勞累,又容不得半分差毫。如今爆竹送神,便是結束了。

    拜送完便禮成這樣的念頭剛產生,齊昭月便覺得地上一陣搖晃!香案的奉果銀盤瞬間傾覆,奉果祭器狠狠墜落至地,雜紛的四處竄滾。

    齊昭月因為恭著腰,瞬間就被祭天香案傾塌個正著,震晃的摔在坐褥旁。長袖被風捲起,露出手腕卻瞬間被地上的祭器擦傷。

    緊接著而來的卻不是平靜,而是地陷般的裂動!

    而縱觀全局,卻只有祭天頂壇上出了大事!餘下只是震晃了一番,眾人抬頭就看見最高的禮壇,直直就陷了進去!

    侍衛都在護駕,守衛齊謹元和慕容舒。而祭天頂壇上,本就是齊昭月一人敬禮。

    如今連服侍的宮人禮官,早就都因為這震動而逃竄了下來。獨留齊昭月一人掙扎,這個場景任誰看來都是四面徒壁,無可尋依!

    江知佑因著震動而登上祭壇,卻被緩過神來的執官攔住,「江公子,這祭壇是不可隨意上去的……」

    「如今都什麼時候了!」還未等江知佑說話,阿滿便道:「不上去看著公主出事麼?方纔那些逃下來的宮婢,怎麼不見你攔著?!」

    執官頓然被堵,江知佑也未等通行的言語,便不顧的上了去。

    快至祭天台十多階,石板已經陷的走不得路了。整個祭天台頂都搖搖欲墜的崩塌,江知佑還想上前,卻被阿滿拉住,「公子,你身子現然無礙,可也運不得功啊!傷身不說,這上去怕也是救不下公主,反倒是兩人栽倒裡頭……」

    還未待阿滿說完,江知佑就看到香爐滾滾,砸到了齊昭月的腳邊。而她的祭禮服卻因著長長的裙擺,被陷下的碎石紮住了而欲走不得。

    心下撩急,便顧不得許多。卻瞬間見到了一個身影驚鴻而上,是趙行雲!

    齊昭月本就因著地陷而陷住了自由,裙擺被扎,便立即將寬大的披覆解下,扯開裙擺。可這時震動又是一悶動!覺著身子瞬間失力,手腳也不知為何使不上力。心下萬分驚詫,卻怎知肩上瞬間被摟住,一個圈子便離了那地。

    側眸一望的,便是在祭台階上的江知佑。

    心下的存韻還未來得及有緒,齊昭月就覺得頭皮一緊繃!疼的她驚呼,又瞬間泛出淚來。轉頭一看,才發現自己的髮髻,早就不曉得在什麼時候散了大半。方才趙行雲救她的時候一繞圈,連她這頭髮也搭了出去!

    長長的落發千絲萬縷,搭在木質破裂的香案碎削上,還搭著順發而滑的金簪鳳冠,異常雜亂。木削粘發,趙行雲皺眉的拉扯卻也無法。緊接著地又是一晃動!香案失力,全然傾倒破碎。扯的齊昭月又是一陣硬生生的疼!

    側眸望著江知佑,心下以為能讓她緩緩痛楚。卻怎知江知佑面色焦急的望著她,視線卻瞬間轉移。下意識就順著江知佑的視線望去,齊昭月側頭就看見祭器中,奉神祭品的小匕首!

    只覺得腦袋越來越暈了,狠下心咬住自己的舌尖。疼痛無法觸鳴卻又瞬間清醒,隨即騰手拿起遠處匕首出鞘,便對向自己的長髮劃去!

    卻怎知女子的力道再加上她的體虛,動不得髮絲分毫,卻又瞬間讓頭皮遭了殃!額上已然泛出汗珠,卻又咬咬牙的挺著。

    趙行雲見著齊昭月的舉動很是駭然!自古身體髮膚受之父母,雖然危難之際,但這斬發,齊昭月是女子不說,又是皇室嫡親公主。他自然知道這法子最為利落保命,可這樣一來,日後傳話出去,也要被人前人後的指責。

    可看著齊昭月眼中堅定的摸樣,當下的場景也容不得多想。趙行雲便奪過匕首,劃向那三千墨發,縷縷綰絲斷於白刃之間,弧出一抹纖柔。

    解脫束縛,趙行雲便刻不容緩帶著人躍下祭壇。下了幾十階,趙行雲便放開齊昭月,拉開兩人的距離禮道:「事出有因,微臣冒犯了,還望公主恕罪。」

    齊昭月自然是認得趙行雲的,趙將軍之子,英姿颯爽、功夫了得。最重要的,他是江知佑打小的摯友。她剛想開口言謝,卻怎知身子撐著已是極限。

    趙行雲察覺出齊昭月的異樣,想上前去扶一把。可手剛剛伸出去便收了回來,方才摟肩已是情急萬分不得而為之,現今要顧著男女大防,可又不能眼睜睜的望著她暈倒在地。正是糾結之際,他便看到齊昭月被趕來江知佑,一手及時的攙住。

    緩緩舒口氣,趙行雲只覺得這救個人也真是犯難,雖著江知佑之前的確是囑咐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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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江知佑早在之前,便發現齊昭月面色泛紅的詭異。如今見她被趙行雲安好的帶下祭天台,便想探探的。見她搖搖欲墜的摸樣,想也沒想的便將她摟入懷中,遂然把脈,卻平穩的看不出任何跡象,就像是疲勞驚嚇過度似的。

    可就是這脈象,讓江知佑微微皺眉,似乎安穩的太安穩了。繼續深探,也的確是無礙本根,他才寬下心來。可入鼻的髮香,卻讓他有些發難。

    他心下焦急時示意的,也從未想到她能會意的如此明確,還如此果決!可青絲於女子而言的儀容之重,這瞬間去了大半,斬斷的怕是綰不起發了。

    貼上她的髮絲,江知佑眼底閃過一絲愧意。可於髮絲而言,他更介懷的,是她的安好。

    初華宮中升起掌燈,未日落的掌燈讓宮中人心惶惶。齊昭月終是在昏睡兩個時辰後醒來,頭疼的撐起身子。景藍便聞聲進了來,尊道:「公主。」

    想起祭天台上的種種,齊昭月便徹底清醒了過來,「祭天台上怎麼回事?本宮後來怎會沒了印象?江知佑他……」

    「公主。」景藍緩緩一禮,「景藍先恭祝公主笄禮之成。」

    「祭天台突然崩塌,聖上龍體受驚。公主又抱恙勞累過度,所以後來體力不支昏倒。」景藍隨後才回道:「太醫說公主的身子,好生調養著便可。至於江公子,現在這個時辰應該回府了。」

    「回府了?」齊昭月愣了,回想起當時慌亂的場景,也不知道祭天台有沒有再震,「他可尚好,有沒有受傷?」

    景藍一怔,她聽說冒險救公主的,似乎是趙行雲趙領軍?不做多想,景藍便回道:「公主,江公子無礙,也沒有受傷。」

    齊昭月舒下心來,才問道:「祭天台是怎麼回事,突然就崩塌了般。難不成東北地震,蔓延到京都來了?」

    「這。」景藍不好回話,只道:「當時就祭天之頂有大的震動,景藍也只曉得,皇上安泰後便直接將工部尚書、右侍郎和禮部尚書革職查辦。」

    「但丞相和三公皆求情,說祭天之事生的蹊蹺,要好生查辦。」景藍憶道:「聖上這才作罷,只說關押於大理寺。」

    祭天台倒,三公求情?前世從來沒有這種兆頭,就算是歷代,也從未有過祭天台塌的事情發生。而且她暈倒,也不是勞累過度!

    興許是她走的路,間接的改變很多事。可她卻依舊身處於局中,不知險境。就像前世,她與齊錦辰關係不好,卻也沒有到步步緊逼。與太尉府走的相近,就出現了賜酒……

    齊昭月起身,試著走了兩步,才坐在銅鏡前便吩咐道:「梳妝。」

    「公主?」景藍微愣,「公主身子剛好,若是要與皇上皇后娘娘問安,不妨改日吧?」

    「本宮要出宮。」齊昭月望著銅鏡中的身影,「去將軍府。」

    「公主…?」景藍是真的懵了,但隨即便看著齊昭月的頭髮,為難起來:「公主您剛醒,就出宮…況且,公主要出宮。這儀容,發都不及腰間,怕是綰不起來。」

    「本宮已經笄禮了,母后又未禁錮本宮的自由,怎的就出不得宮?」齊昭月望著鏡中參差不齊的髮梢,道:「綰不起來便都束上去,其餘的用假髻。」

    「假髻?」景藍不解。齊昭月才想起來假髻現今,還未興於佩飾。便解釋道:「移花接木之舉,你去同嬤嬤說說,問問她有沒有人賣發。」

    被齊昭月想法震驚到了的景藍,本以為這髮絲綰不起來,公主近日都不會踏出宮門了呢!怎知這方方面面,都是想好了的。

    「公主。」景藍心中有數,才道:「就算是假髻,也要通融個日子才可行。現在出宮怕也是趕不上時候……」

    「將髮梢理理,用銀絲綁起來就好了。」齊昭月看著發過肩,末梢剛好至於腰上。也不是見不得人,就是沒有那些個金銀佩飾,樸素了些。

    「公主還是要出宮?」景藍詫異著。齊昭月卻將玉珮尋出來握在掌心,隨後存好。假的東西,是給注重這些方面的人看的。而她想見的人,興許不會在意這些。

    馬車直奔將軍府,齊昭月覺得,她應該是去問江知佑,祭天台上的異樣的。可最後發愣想到的,卻都是他溫和的模樣,沒脾氣的模樣,笑著的模樣。

    隨即,便是如今很多事情會不一樣。她沒有辦法預料,朝堂的局勢,會不會牽扯到他,他會不會因此受累。與西嵐的開戰會不會有變動,以及他的安危……

    到了將軍府,她這次沒有了性子等小廝通稟,便進了府。所以當在竹菀找到他的時候,只見他一個人坐在亭子裡,對弈。

    看到她的時候,他執棋的手頓住了。

    可齊昭月嘴角的笑意還未綻露,江知佑就起身敬著:「公主安福。」

    這句問安,好似本就是禮儀。可卻硬生生的,讓齊昭月緩笑不出來。

    「你不好奇我為什麼來麼?」齊昭月緩緩的輕聲說著,心下卻有些躊躇。

    「知佑在祭天台上,觀出過幾分異樣。」江知佑思緒一番,這話問的是由頭:「公主心中有數,怕是來過問的?」

    緩緩走近,齊昭月不知道為何會突然有種疏離,「那你有沒有一點覺得,是因為我想見見你?」

    「公主祭天台上受了驚嚇。」江知佑垂眸,轉移話題道,「如今可好?」

    為什麼不回應她呢?

    「誰要聽你同我說這些了。」齊昭月突然緊攥著

    他的袖子,直到指尖微微泛白。面色微怒卻又瞬間沒了脾氣,「我近月見你,總是聚少離多……」

    齊昭月已經不曉得自己要說什麼了,可江知佑的性子她也曉得七八分。若是不同他說個明白,他一直都會是隨和的模樣。

    更何況如今諸多變數,她慌了!

    如果一切不同往日、面目全非,那還有什麼是她能期盼的?

    終是下定決心,齊昭月才與他對視,猶豫的輕顫道:「你怎會不曉得,我是怎麼想的…不若就是,若君知妾意,許妾一人心。」

    落幕的夕陽漸挪,照出晚霞一片輕雲。浮在他微怔若木的眸中,泛出餘暉的暖度。晚風搖曳起他左角邊的卷裳,眷起她心中最後一絲退意,「白頭守余夕,歲歲…不相離。」5

    緊緊的攥住他的袖子,齊昭月只覺得自己當真是大膽。自古眉目傳情有之,以詩繪情有之。但這樣明目張膽的,她還是頭一個。

    可這些自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江知佑。他從她見到他開始,便不對勁。明明在笄禮之成的時候,他們之間…還不是這樣的!

    他可不可以回她的話,不要就這樣淡然的望著她,有些隻言片語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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