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回到藍絨小屋已是晚上八點,採訪結束後威克多被老隊員們拉去巫師酒吧喝了一杯,其間頻繁地與其他國家的魁地奇球員「不期而遇」,再加上聞訊趕來的熱情的球迷……聚會總是被打斷,這一頓小酒喝了五個小時,比西班牙巫師的晚餐時間還長。
海姆達爾把睡著的孩子抱進兒童房,輕手輕腳地退出來後回到臥室。威克多癱坐在窗戶前的單人沙發椅上閉目養神,比賽、酒精以及不間斷地應付來來往往的人使他略感疲倦。
海姆達爾換下外出的巫師袍,又看了眼時間。
「你先休息吧,我讓希娜弄點吃的。」他轉身往外走。
「裡格,」威克多睜開眼,抬起胳膊,「來。」
海姆達爾走到窗前,握住威克多的手。
「怎麼了?」
「我今天的表現還行吧?」威克多問。
「我認為很好,你自己不是很清楚嗎?」海姆達爾撫摸他的臉頰。
「那些傢伙以為我不中用了……」
這話放在平時他是絕口不提的,雖然威克多本質上不容易受輿論影響,對褒貶不一的評價一概不理,但作為一個吃五穀雜糧的普通人,不可能永遠堅如磐石、紋絲不動。那些話經過耳朵,多少會聽進去一點,也多少會留下點什麼。
「怎麼會?我覺得你非常中用。」海姆達爾刻意往下瞄了一眼。
老爺無聲笑著。
「米奧尼爾睡了?」威克多坐直後抹了把臉。
「應該還在睡,我讓希娜注意著,半夜大概會醒。」海姆達爾說到這裡突然八卦了,「你從酒吧出來的時候我看見你們的前隊長了,他不是很有女人緣嗎?怎麼沒見他帶女伴?」
保加利亞國家隊的上屆隊長是位吃著碗裡想著鍋裡的典型,海姆達爾對上屆世界盃期間妻子和情人對峙的場面至今記憶猶新。莫非他認識到錯誤,打算重新做人了?!
「他妻子一直在和他鬧離婚,官司打了四年還沒結束,」威克多說。「隊長的狀態不太好,這些年在魁地奇上也沒什麼太大的發展,從老東家退出來後加入了希臘的二線俱樂部。」
「狀態不好還能進國家隊?」
「這可不是主教練給他走後門,他是憑本事選上的,隊長很有實力,就是……」
「沒把心思放在事業上。」
威克多點點頭,「他其實不願離婚。」
海姆達爾對這種「馬後炮」向來吝惜同情,「既然咱們說到這個話題,我覺得我有必要表明一下態度。」
見他突然嚴肅起來,威克多連忙正襟危坐。
海姆達爾一揮魔杖,從拉開的抽屜中飛出一摞信,信件落在威克多張開的手掌上。威克多不明所以。
「這些都是你的忠實追隨者寄給我的。」
威克多揚了揚眉毛。
「你可以打開。」
威克多拆開第一封,沒看幾行眉頭就擰出了麻花,他拆開第二封、第三封、第四封……他刷地站起來,一臉厭惡地把信丟進壁爐內,任這些信件被火苗吞噬,化為灰燼。
威克多坐回椅子上,抱著海姆達爾說:「那些信留著幹嘛?」
「挑戰自我。」
老爺眼睛都瞪起來了。
海姆達爾笑著親吻他抿緊的嘴唇,「起初確實很生氣,好端端地收到恐嚇信……那些人一定是小說看多了,我以為這種情節只會在麻瓜電視裡出現。一開始我直接往壁爐裡丟,直到有一次差點把卡羅他們房間裡的壁爐炸了,才發現你的追隨者們的手段升級了。出於某種好奇心理,我嘗試從拆信的過程中找到樂趣,這些信裡有的撒上了會患上皮膚病的毒粉;有些浸過毒液;有的施了嚇唬人的法術;還有人從麻瓜那裡學會了寄刀片……我還是不往下說了,你的臉色不太好。」
老爺氣壞了。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收到這種信的?」威克多咬牙切齒。
「我想想……好幾年了,從我和你正式確立關係吧。」
老爺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這麼久了?!
「為什麼從來不提?」
「今天不是和你說了嗎?」海姆達爾蹭蹭老爺的臉蛋。「我自己可以解決,後來覺得挺有意思,有一陣一直沒收到,世界盃預選賽開始以後又多起來了。」
室長把收恐嚇信當閒暇時間的娛樂活動了。
「萬一……」威克多難以想像,隱患竟然藏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讓人無法釋懷的是由自己引起的。
老爺的自尊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擊。
「我不是真的虛懷若谷,任人宰割,」海姆達爾摸摸鼻子。「幾個手段實在惡毒的,我就寄了回信……」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結果你懂的。
威克多歎口氣,緊了緊胳膊,「為什麼今天突然決定告訴我?」
「被你們隊長的事刺激了,再加上收到一封奉勸我快點和你協議分手的信,那位女士在信中堅定地預見了你將對她一見鍾情的美好未來,並要求我不傷和氣地離開你——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個金加隆,還寬宏大量地『允許』米奧尼爾歸我撫養,因為她會為你生下一打極其優秀的繼承人。」
「該介意的不介意,那種明顯腦子有病的女人寄來的信你居然耿耿於懷?!」老爺感到無言以對。
「我的重點不是這個!」海姆達爾居高臨下地瞅著威克多。「我告訴你克魯姆先生,沒有協議分手!無論將來發生了什麼,我都不可能心平氣和地跟你說拜拜!我人給你睡了,青春奉獻給你了,財產共享了,房子車子也買了,孩子也給你……和你一起養了!我就在你這棵樹上吊著不挪窩了!誰讓我挪窩我讓誰好看!」
威克多滿臉詫異地仰著頭,搞不懂他又是唱的哪一出。
艾瑪,我的男神我的樹,發自內心地真情流露完了的室長忽然有種人生贏家想要仰天長嘯的趕腳。
威克多撲哧一聲,而後放聲大笑,「求之不得!」
這下換海姆達爾滿臉詫異了,他男人竟然喜歡「同歸於盡」的節奏?!仔細想想蛋定了,自從室長和老爺對上眼,他就逐漸掌握了老爺的內在本質,內斂大氣老成持重都是糖衣炮彈,偶爾還會蛇精病那麼一下,比如現在。
室長心想這男人果然還是自己多看著點,萬一哪天被不長眼睛的女巫男巫勾搭去了,後果不堪設想。想到這裡,室長在他嘴巴上用力啃了一下。
好不容易止住了狂笑衝動的威克多順勢扶住海姆達爾的後背,加深了這個吻。
室長偶爾會沒頭沒腦心血來潮那麼一下,距離上次已經過去很久了,威克多感到又好笑又懷念,真是久違的一驚一乍。
二、
彼得在員工餐廳入口處張望,很快找到不遠處的海姆達爾,後者正全神貫注地解決一塊蛋糕。彼得打了招呼坐下,海姆達爾把最後一塊蛋糕塞進嘴裡,抹抹嘴打了個飽嗝。
彼得看看堆著滿桌的小碟子,失笑道,「你中午沒吃飽?」
海姆達爾又打了個嗝,然後說:「我接下去有段時間不會來了。」
國際巫師聯合會員工餐廳的點心非常可口,重要的是下午二點至三點期間對內免費。
彼得已經麻木了,叫來了家養小精靈。
收拾一新的桌面上出現兩杯白開水。
「你快畢業了吧?」彼得問。
「對。」
「這下好了,我不用一個人瞎轉悠了。」彼得釋放著空虛寂寞冷的信號。
「……我是iw的,你是警察部隊的,我們不是一個部門。」
「別提那個,多傷感情。」彼得又問,「關於亨利.德瑞,你有什麼進展?」
「不告訴你。」
彼得介意壞了,「那你把我叫來幹嘛?!」
「告訴你我開學了,沒時間陪你玩了。」
彼得一副便秘的表情。
海姆達爾笑嘻嘻地正要說什麼,一男一女的說話聲由遠至近,海姆達爾循聲望去,見到了熟人。
「克裡蒙梭?!」海姆達爾招招手。
「斯圖魯松先生!」曾擔任海姆達爾助手的見習審判員克裡蒙梭立刻擺脫身旁的女巫,快步走來。
和克裡蒙梭爭論到一半的阿黛莉亞.菲林不甘示弱,也跟了過來。
克裡蒙梭在海姆達爾旁邊的桌子落座,菲林當仁不讓地佔據了克裡蒙梭對面的椅子,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樣子。
克裡蒙梭老驚訝的,這女人腫麼膽子變大了?她原來不都繞著斯圖魯松走的嗎?
被派往基層學習工作的克裡蒙梭不知道自己錯過了很多精彩瞬間。
「你這次被派去哪個國家?」海姆達爾問。
「沒去哪兒,就在比利時威森加摩。」克裡蒙梭說。
「工作有收穫嗎?」彼得問。
因為海姆達爾的關係,彼得對克裡蒙梭不算陌生,至少比菲林熟悉。
「嗯,我也不知道……」克裡蒙梭摸摸頭。
菲林冷笑一聲。
克裡蒙梭佯裝沒聽見。
海姆達爾說:「有沒有升職的可能?我聽說『外放』一般和職位調動掛鉤。」
「您就別開我的玩笑了,您還不知道我麼,我大概一輩子就是個見習審判員了。」
「算你有自知之明!」菲林嗤笑。
克裡蒙梭轉眼瞪向菲林,結果菲林的眼睛比他瞪得還大,倆人劍拔弩張,彷彿下一秒就會拔出魔杖互丟攻擊魔法。
「你們是怎麼回事?」海姆達爾不解地問。
「您別管,她在無理取鬧!」克裡蒙梭一副不和女人一般見識的超然模樣。
菲林用力一拍桌子,「我無理取鬧?!要不要我把你謄寫的庭審記錄拿出來給他們看看?」
克裡蒙梭訕訕別開頭。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彼得老激動的,他就愛看這種男女互掐的戲碼。
菲林一臉的羞於啟齒,「我不過把他遞交上來的記錄發回去要求重寫,他居然擺臉色給我看,還侮辱我的智商。要不是怕給咱們國際威森加摩丟臉,我早就把他寫的東西複製幾百份,分發到國際巫師聯合會上上下下傳閱,讓大家看看沒腦子的人到底是誰!」
「我覺得我寫的挺好的,明明是你吹毛求疵。」克裡蒙梭嘟嘟囔囔。
「別的我不提了,就說一個最不可思議的錯誤,被告和原告名字顛倒或者乾脆不寫,是我對你的要求太高,還是你根本就不知道如何謄抄記錄?」
克裡蒙梭低頭不說話了。
彼得看看克裡蒙梭,又看看菲林,思考片刻後做出決定。
「克裡蒙梭,這就是你不對了,對待工作要認真負責,不然你怎麼對得起花大力氣培養你的老上司斯圖魯松?」
老上司?!海姆達爾啼笑皆非。
「不敢當,我可沒有『花大力氣培養』克裡蒙梭的能力,培養克裡蒙梭的是我們共同的上司霍林沃斯法官。」海姆達爾看了眼信口開河的彼得,暗示他:別給我拉仇恨!
彼得幽怨地回視。
海姆達爾被瞅得汗毛倒豎,退一步說:「霍林沃斯法官要求向來嚴格,庭審記錄還是盡量寫漂亮點,至少大面上不能出錯,小心他心血來潮去審判監督辦公室調閱記錄。」
克裡蒙梭臉色大變,「霍林沃斯法官會特意跑去翻記錄?」
「說不準,我就被突擊檢查過。」海姆達爾聳聳肩,經驗之談,還被嫌棄字丑來著,心酸血淚史一大把一大把。
克裡蒙梭三下五除二吃了盤中餐,胡亂抹抹嘴,拉起菲林就往外走。
「哎,等等,我沒吃完……」個頭力氣均敗下陣來的菲林被焦躁的克裡蒙梭拖出了員工餐廳,右手還端著餐廳的茶杯。
「哦,對了,」海姆達爾率先回過神來。「你讓約翰教官替我向刑偵隊的那位吸血鬼隊長轉達一句話。」
「什麼話?」
「國王將來如何養老,如何安享晚年,甚至是墓地都由我一手安排,讓他死了那條心吧。」
「怎麼突然說起這個了?他開口向你討國王了?」
「你不知道,他的心機特別深沉,」海姆達爾抓住機會說那人……那吸血鬼的壞話。「他給國王專門準備了一份聖誕禮物,你知道是什麼嗎?」
「我正在聽你告訴我。」
「一個銀色的鑰匙圈,鑰匙圈上掛著一把門鑰匙,還有一個做成刑偵隊大門及門牌號的裝飾物。你看看!他的用心是多麼的險惡!」潛移默化神馬的最不要臉了!
彼得遲疑道,「我怎麼感覺他的動機相當單純,他已經放棄了,所以送一個特製的裝飾物給國王留作紀念。」
「真的?」海姆達爾表示懷疑。
「我覺得是這樣。」
室長不願輕易妥協,怎麼想陰謀論都更靠譜……
他已經被老爺不要臉的潛移默化了。
三、
「這不好,這太不好了,你辜負了大好光陰,辜負了為你的求學花費了大把金加隆的父親,辜負了教授對你的諄諄教誨,你如何對得起家人朋友對你的殷切期望?」海姆達爾目視前方,兩眼放空嘀嘀咕咕,身旁的奶娃不時轉頭茫然地眨巴眼睛:裡格在對誰說話?
威克多忍俊不禁地撫摸兒子的頭,然後敲了下神神叨叨的室長的腦門。
「現在後悔晚了。」威克多咧嘴笑道。
海姆達爾抱住老爺的胳膊,死皮賴臉地說:「克魯姆教授,您就和洛朗教授說,新年期間您為了提高我的魔藥學成績,給我佈置了很多習題,多得我都做不完,日以繼夜廢寢忘食,因為我太刻苦,太自覺了,所以忘了返校後要補考這件事。您看可行麼,教授?」
室長甚至毫無節操地暗示他願意接受克魯姆教授的潛規則……
「不行。」老爺斷然拒絕與他同流合污,顯得格外高風亮節,隨後又道,「既然你那麼用功,做了『多得都做不完』的習題,區區一場魔藥學補考何足掛齒。你說是麼,斯圖魯松主席?」
潛規則神馬的克魯姆老爺表示無壓力,自己明明天天潛他來著。
海姆達爾一臉苦逼地抬起頭來,抱住兒子嚷嚷道,「米奧尼爾,怎麼辦,你大爸爸不愛我了!」
奶娃眼睛瞪得老大,貌似當機了。
「你犯規了。」威克多失笑。
海姆達爾自己也演不下去了,再次抱住老爺的胳膊哈哈大笑,然後對著兒子的臉蛋用力親了一下。
米奧尼爾眨眨眼,重新啟動了。
發生什麼了?小米的眼裡充滿問號。
他們抵達學校後,先去了海姆達爾的寢室。
奶糖它們早跑得沒影了,國王倒是沒和那群沒良心的湊熱鬧,乖乖待在寢室裡等待,動物朋友們比一家三口抵達得早。
海姆達爾和國王膩歪了一會兒,然後把位置讓給了米奧尼爾,不知道什麼原因,明明相處得時間並不長,米奧尼爾卻特別喜歡國王,喜愛程度更勝奶糖它們。當然,好基友四不像例外,不過四不像那個負心漢已經徹底爬牆到了奶糖的隊伍裡,整天野在外面,米奧尼爾想和四不像多待會兒還要提前申請。
國王就不同了,浩克本就是專門為巫師而生。
寢室裡靜悄悄的,萊昂還沒到校。
「這學期你還是別往德姆斯特朗跑了,」海姆達爾心疼老爺東奔西跑。「又要教學,又要比賽,乾脆住在海德格拉克吧,那裡環境好。」
威克多在他的發上落下一吻,「我的身體我清楚,扛不住不會勉強自己。」
海姆達爾看了他一會兒,「好吧,到時候我負責看著你。」
也就是說這學期繼續和大粑粑、小米住城堡。
威克多捏捏他的手。
有人敲響寢室門,一名同級生從半開的門外伸進頭來。
「斯圖魯松,校長找。」
「什麼事?」
「好像和教學評價有關,」這位同級生見到老爺眼睛一亮,三步並作兩步跑進來,「師兄,給我簽個名!」說著解開巫師袍的扣子,露出裡面的青色圓領衫。「簽這兒,簽大點!」
教學評價?!卡卡洛夫教授這麼多年一直惦記著給德姆斯特朗的教學評價升級。
海姆達爾放下手中的東西,說:「我先去一趟校長辦公室。」
「去吧去吧~」那名同級生揮揮手。
威克多和海姆達爾四目相對,而後相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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