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之所以是秘密,是因為只有極少的人知道。
如果知道的人多了,那也就不是秘密。
錢氏的話喊出來後,世子刺殺公主的事情便不再是秘密。如果不是秘密,那王爺便要有個說法,不只是給皇上有個交待,也要給眾人一個交待。
刺殺公主,就算是王爺家的世子,那也是死罪啊。不要說是老王爺,換成是任何人也不可能直承此事的。
只有不承認,打死也不認,此事才有可能大事化小、再小事化無。這是錢氏想要逼王爺做出來的決定。
也唯有此,王爺才可能站在錢氏的一邊,才有可能把金家置於死地:王爺如果出手了,是不會允許金家有一人可活的。
霎間,只有風聲。就連那風聲,在眾人的耳中都感覺小了好多,很有點低眉順意的味道。
能不低眉嗎?誰想知道這樣的秘密——如果刺殺的事情是真,那王府可是犯下了大罪;到時候皇帝發旨拿人他們不介意看個熱鬧,但是他們卻不想被牽扯進去。
沒有哪一個想聽到這樣的事情。
公子哥們的目光死死的盯在了錢氏的身上,他們真得很想很想把錢氏活活踩死。
老王爺輕輕的轉身看向錢氏,但是卻沒有開口對她說一句話,反而問金承業道::「此人,是哪個?」
十一也皺起眉頭來:「哪裡來的瘋婦胡言亂語挑撥天家親情,本宮怎麼不知道有刺殺一事。」
王府世子使人刺殺一事,王爺和王妃或是王府的任何人開口,都不能說服人的;唯有公主殿下開口,才能讓人明瞭事情的「真相」。
事實如何,在皇家人的眼中從來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讓人們如何認定「事實」。只要人們認為的事實,是他們想要的那一個,那便可以了。
金承業看著錢氏皺起眉頭來:「此人嘛——」他沒有乾脆的回答,好像極為難的模樣。
淑沅歎口氣接過來:「王爺容稟,此人的身份臣等現在也說不清楚了。原本我們府上有個在家祠中當差的僕婦,但是今天觀她所言所為,臣等也不知道還是不是原本那個人。」
這話,便巧妙了。
錢氏卻狠狠的呸了一聲,對於王爺的不理會她沒有在意,反正她的用意就是留下王爺一行人,如今她做到了。
「你們倒想推個乾淨,但是王爺最清楚你們的用心。公主殿下年幼被你們利用,連王爺你們都敢玩弄於股掌之間,還有什麼是你們不敢做得?」
「謀逆,嘿,那也不算什麼大事了吧?」錢氏不理會趙四爺那殺人的目光,依然中氣十足的大叫:「王爺,金家就沒有一個好人,他們想要利用王爺的豈是一點?」
「往日他們不過是巧言騙了公主,又利用公主騙了王爺。現在,他們居然還安著如此險惡的用心,想讓王爺替他們擔下這天大的干係!」
「王爺英明,您一定……」她無非就是想說服王爺,但是王妃抬起眼瞅了瞅她,就讓她渾身一冷,後面的話因為不小心咬住舌頭而中斷了。
王妃的目光冰冷異常。
錢氏也說不上那是一種什麼樣的冰冷來,但是卻讓她冷到了心裡,感覺自己的小命已經被捏在了王妃的手上,只要王妃微一用力她就會在世上消失。
王妃只是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並沒有同她說一句話。對於王爺和王妃來說,錢氏算什麼東西?
不管錢氏說了什麼,只要王爺和王妃不予理會,就能讓人多出幾種的猜測來:錢氏認為王爺會開口問她,那當真是太過天真了。
接了她的話,豈不就是等同於心虛?一個小人物罷了,就像一隻老虎怎麼可能會去真得在意一隻小蟲子在叫什麼?
就算小蟲子叫的再大聲,說的話再驚人,老虎只要不在意它,其它的動物們自然也就不會太過看重那只蟲子。
如果老虎在意了,才當真會讓那只蟲子引起眾多動物的注意來,且不只是眼前的動物——相同的道理,所以王爺才沒有理會過錢氏。
趙四爺的心涼了,他感覺脖子後面有點疼痛,就像是有把刀子在不斷的、來回的割著他的肉般:離身首異處當真不遠了。
錢氏就是個婦人家,再聰明也不過如此,要害死她自己也就罷了,還要連累於他。眼下,他也沒有其它法子,唯一的辦法只有在死路上闖出一線生機來。
「王爺,是小民向官府告發金家北府的。」他開口搶在了錢氏的前面,不再讓錢氏繼續開口:「錢氏就在金家北府之中,他們府中的事情錢氏都知道。」
「就是因此金家的人才會向我們動手,想要殺人滅口,求王爺為小民主持公道,求王爺救命。」
他的話沒有牽扯半句王爺和金家所謂的秘密,就事論事只提官府圍了金家的情況,如此才能讓王爺正視他們,也才能讓事情回到正軌。
王爺終於開口了,他看著趙四爺:「你告發的?」
「是,王爺。」趙四爺聽不出王爺話中的意味兒,心裡是七上八下——皇家人說好聽點兒那是心機難測,說難聽點兒那就是喜怒無常啊。
天知道王爺此時會如何想,趙四爺是沒有半點的把握。
王爺往回走:「哦,你不開口本王還就真得走過去了。」他走回亭中自有人安座,等到他坐下才看向錢氏:「你和他,是一起的?」
錢氏連頭以頭觸地:「是,王爺。請王爺為民婦做主,請王爺為民做主!金家實在是罪大惡極,王爺定要為民除害啊。」
王爺聞言用指拂了拂鬍鬚,看向淑沅似笑非笑的道:「沐將軍,你說呢?」
再次沒有了人弄出來半絲聲響,只有那弱弱的風吹過——那風都不想引起人的注意來,低柔的在王爺的腳下吹過,連王爺的袍角都沒有掀起來,只是吹掉了王爺鞋面上少少的塵土。
公子哥們低垂著頭,可是每個人的手心裡都是汗,那濕膩膩的感覺很不舒服:他們現在真得很想自己能忽然間消失。
錢氏的話已經說出來了,他們肯定也聽到了;至於真與假——那重要嗎?重要的是,他們要如何讓王爺明白且相信,他們絕對不會就今天的事情洩露一點口風?
不能直接對王爺表明心跡:王爺啊,打死我們也不會對人說的,就算是父母妻兒我們也不會對他們提一個字——那不就等於對王爺說,喂,你們王府刺殺公主的事兒,我們可是相信的啊。
找死啊,純粹是找死。不管是他們直說還是間接的說,或者是暗示,只要流露出他們絕會提一個字的意思,那他們肯定會讓王爺惦記上的。
你說,讓王爺天天食不知味、睡不安寢,那不是就是該死。
但是,如果他們不向王爺做個保證,就這樣離開的話,王爺會放心嗎?除非是王府真得沒有刺殺過公主——但這事兒是真是假也只有王府的人知道啊。
刺殺公主這麼大的事兒能說笑嘛,無憑無據的話錢氏能在這個時候拿出來亂說?就算王府真得沒有那個心刺殺,可能是有什麼引起了錢氏的誤會來,那王爺會如何看待此事?
王爺如果把此事放在了心上,那他們就會被王爺放在心上;如果、如果刺殺的事兒是真的,嘿嘿,那王爺是一天十二個時辰都不會忘了他們的。
這事兒,公子哥們是思前想後,最後發現:無法可破!真是要親娘給的性命啊,他們除了恨透了錢氏外,也只能再加上一個趙四爺和方氏。
其它的人,嘿,過了今天金家的人能安然無恙的話,金家人不記恨他們的話,他們就要拜謝神佛了,還敢去恨人家?
如果金家自今天起就不見了,那他們也只盼著不去同金家人做伴一起去見閻羅王就好,恨那是恨不起了。
公子哥當中有那膽小的,忽然間就跪倒在地上,全身抖個不停,一腦門的汗水滾落下來:那撲通一聲把眾人齊齊嚇了一跳。
好在跪倒的人膽子實在是小,跪下是跪下了,想要救饒可是嘴巴硬是張不開,說不出哪怕是一個字來。
十一狠狠的瞪了過來,因為她被嚇得不輕,心差點就要自嗓子眼跳出來了:你說正是靜到不行的時候,弄出這麼大的聲響來,是想嚇死本宮嗎?
她這一瞪眼,那跪在地上的人真接癱了,更不用說開口了——如果此時十一開口斥他幾句,怕他會直接嚇暈過去。
這下子公子哥們的臉色更白了,又跪下了幾人,卻無一人敢說話;他們真得弄不明白公主殿下的意思,但顯然公主殿下不願意聽他們說話——公子哥們誤會了。
淑沅抬起頭來看向王爺,一雙眼睛黑白分明,目光就像平日一樣無懼無畏的迎上了王爺的目光。
她沒有開口,因為她猛然間被王爺一問根本不知道答什麼:她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兒,臉色都白了幾分。
腰,更酸痛了。
王爺只是問了一句話,但是她和金承業等人都聽得明白,王爺的心思活了!
老王爺,真得存心要借此把世子洗個徹底乾淨。
王爺不是錢氏,錢氏的所想淺薄的很,可是王爺真得存心,就算有十一在怕是也無力回天!
金家,真得要完了嗎?而她的孩兒真得無法看一眼這個世界,無法快快樂樂的長大嗎?淑沅的手,握的死死的,但攥住的除了一把冷汗外什麼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