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夫人真得生氣了。
淑沅聽到老太太的話當然也不會高興,但是她並沒有生氣。只看老太太和孫氏的臉色,她也知道其中另有隱情。
能讓老太太和孫氏都變臉且忌憚到不得不改變主意的事情,淑沅掃了一眼呂福慧——她也很想知道。
莫名的,她感覺呂福慧所說的事情應該和自己有關。並非只是猜測,就憑呂福慧看她的那幾眼,也讓淑沅斷定此事絕對和自己有關。
但是,老太太不會說,孫氏也不會說,問了也是白問。如果老太太她們會說的話,也就不會受呂福慧的威脅了。
倒底會是什麼事情呢?淑沅只能猜到呂福慧原本是不知道的,她今天用來威脅老太太的事情,應該是在她和金承業去京城之後。
甚至很有可能是這幾天的事情。因為呂福慧之所以能嫁入金家,那是用了其它的手段:能讓老太太言聽計從的事情,呂福慧會放到今天嗎?
淑沅現在並不在在乎老太太等人會做什麼決定,她在意的是金承業的想法。
聽到淑沅的話,金承業緩緩的抬頭,目光和淑沅相撞後他又避開了,但他並不是低下頭而是看向了呂福慧。
他的目光裡有極大的痛苦。
淑沅的心微微一沉,看著金承業沒有再作聲,她在等金承業的回答。夫妻一體,不管呂福慧所說的是什麼事情,只要金承業相信她,那麼她就會和金承業一同面對。
反之,淑沅認為也沒有必要留下來。就算出於呂福慧的威脅,那又如何?他們夫妻不能一條心的話,漫漫幾十年要如何能相扶走到老?
呂福慧迎著金承業的目光:「表哥,我絕不會害你的,你是知道的。我知道今天的事情讓你有點生氣,但是日後你一定知道我的心意。」
金承業看著她的眼睛淡淡的吐出一句話:「你,會後悔的。」他開始就不同意金呂兩府結親,只不過那個時候他還在為呂福慧著想。
現在,他只是討厭呂福慧,厭惡和呂福慧相處。
他說完後緩緩的起身,用手拍打了幾下衣袍又整理了一下,再次抬頭的時候他看了看老太太,不過他並沒有開口。
轉過頭來,金承業看著淑沅長長的一歎:「淑沅,你嫁到我們家已經三年有餘了,可以說這三年來你盡心盡力,不論是我還是老太太以及諸位長輩,都對你說不出一個不字來。」
他說著話走到淑沅的面前,伸手扶著她示意她坐下,又親手給淑沅斟了一杯茶:「這茶,就算是我的歉意。」
話一說完他居然撩衣單膝點地跪倒在淑沅的腳下,另外一隻手牢牢的按住淑沅:「你不要動,這一禮你受得起。」
沐夫人的臉色大變,老太太和三位夫人的臉色大變,只有呂福慧的臉上閃過喜色:金承業分明就是要送走沐淑沅,才會如此委屈自己跪在婦人的面前。
淑沅也是無比震驚的,同時她很不明白:為什麼?如果金承業當真是狠心想讓自己離開,那麼只要開口一句話夫妻緣盡於此從今而後便是陌路,又何必要行此大禮?
金承業見淑沅沒有動,雙手把茶水遞給了淑沅:「你先不用喝。我的歉意並不是這一杯茶水能夠……,但是原諒與否,你還是聽我說完再做計較。」
「三年的夫妻,做為夫婿我對不住你的地方很多,不說其它,就因為我兼祧兩房就對你少了很多的關心,這一點我極為愧疚卻無法彌補,無論是對你還是對雲容。
「淑沅,我真得很想做個好夫婿,但是真得面對你和雲容的時候,越是想做個好夫婿越知道力不從心。這一點,是我對不住你。」
「這些倒還沒有什麼,你和雲容都是知道兼祧之事的。最對不起你的地方,就是我對你有所隱瞞,對岳父岳母有所隱瞞。」
「這一點讓我經常夜不能寐,今天我想是時候把一切向你說個清楚,是去是留,是原諒我還是怨恨我,都、都由淑沅你。」
「我,沒有臉要求你其它,也無法再要求你如何,淑沅,是我對不住你。無論你想做什麼,我都會答應你。」
金承業說到這裡咬了咬牙,抬頭看一眼淑沅,眼中有著太多的東西,反而讓淑沅在霎間無法知道金承業在想些什麼。
老太太已經站了起來,而孫氏搶過來想拉起金承業來,同時不管是老太太還是趙氏等,在屋裡的金家長輩們異口同聲:「承業!」
聲音裡的焦急與擔憂還有一點後怕。
淑沅只是抬頭看了一眼老太太,沐夫人抿緊了嘴唇:她在等金家倒底欺瞞了她什麼。
金承業合上了眼睛:「祖母,還要再瞞下去嗎?今天她呂福慧能拿來威脅我們,明天還會有誰?!」
「夠了,真得夠了。我不想再瞞下去,更不想再傷害淑沅。淑沅是無辜的,淑沅也有權力知道。三年多了,祖母,到今天這惡果是我應該吃下去的,而不應該讓淑沅承擔。」
呂福慧終於明白過來,金承業給沐淑沅跪下並不是想讓她離開,也不對,沐淑沅是不是離開現在還難說——她轉了轉眼珠決定還是先不要開口為好。
老太太咬牙:「承業,你不要胡亂說話,我的意思也只是讓淑沅先回去歇一歇,此時留下來豈不是讓淑沅更為難過?她是有身子的人。」
「過了今日,我自會帶你去沐府請罪,也自會把淑沅再接回來……」
沐夫人冷冷的哼了一聲,雖然她沒有開口但是她的意思很明白:她沐家的女兒豈是招之則來揮之則去的人——你們金家說你可以走淑沅就離開,你們金家到時候賠個不是就再讓淑沅回來?
真真是不把沐家的女兒當回事兒,也沒有把沐家放在眼中啊。沐夫人心中的惱意又重了三分。
「淑沅是不是要離開,離開後要不要回來都要由淑沅自己來決定。祖母,淑沅三年來在我們家盡心盡力,今日豈能如此待她?」金承業睜開眼睛:「我意已決,一會兒再向祖母請罪。」
「淑沅,我在之前還娶過一房妻子。」他並沒有再做停頓直接把話說了出來:「他們家祖上是讀書人,只是到了這兩代才從商,而且經營的不錯。」
金承業的一句話就讓淑沅呆住了,看著眼前的金承業真得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可是明媒正娶,自金家大門抬進來的正室妻房,而且還是金承業的第一任妻子:現在,金承業的話是什麼意思——她是繼室?
沐夫人已經問了出來:「你什麼意思,淑沅不是你的結髮之妻,她、她是——?你們金家欺人太甚,我、我們沐家要和你們金家對簿公堂。」
她真得沒有想到金家隱瞞下的是如此大事:騙婚啊,**裸的騙婚。還有,她不明白為什麼三年來沒有一點風聲,這幾乎是不可能的,金家是如何做到的?
金承業垂下頭:「岳母大人,我知道你不想聽我如此稱呼,但在我的心中您就是我的長輩。淑沅是我的妻室不是繼室,因為那一個被我休了。」
「休了?」淑沅看著金承業重複了一遍,其實她腦中亂哄哄的根本沒法思考,只是下意識的吐出了兩個字來。
她說著話抬起頭看向老太太,又看向趙氏、汪氏和孫氏,在她們的臉上她知道金承業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
金承業點頭:「休了。她就是芳菲姐弟的生母,成親一年半便休了。因為,因為……」他再次咬牙閉眼,然後輕輕的,輕得只有淑沅才能聽清楚:「因為她不守婦道,與人私通。」
沐夫人沒有聽到:「你在說什麼,要說就說個清楚明白,為什麼還說一半留一半?你因為什麼休了那一個?」
雖然她現在知道淑沅不是繼室,但她依然不能原諒金家的所為:親事的成與不成都應該由兩家人來決定,而不應該是由一方來欺騙另一方。
淑沅看著金承業沒有作聲,腦中終於有了一點可以思考的能力:怪不得芳菲姐弟在金家受盡了苦楚,怪不得老太太等人無人喜歡兩個孩子,怪不得兩個孩子從來不在人前露面。
原來是因為他們的母親。
「是我的不對,要打要罵要罰怎麼都隨你,淑沅。我知道現在說這些都不能彌補什麼,我只是、只是不想再隱瞞下去,更不想因為此事而讓你被人算計。」
金承業低沉的說道:「是我的錯。」
孫氏的淚水流了一臉:「不怪你,都是那個她不是東西,生生累得你如此。」
淑沅看著孫氏,她的目光有些茫然:今天的事情一樁接一樁,但沒有一件事情可以和眼前的相比。
老太太長長一歎:「是我的主意,是我把此事隱瞞下來,為得就是不想讓人因此而看輕看低了承業。我,只有這麼一個孫子,一把年紀了只有這麼一個孫子啊。」
淑沅看向老太太,看到她滿臉的皺紋、看到她半白的頭髮,終於淑沅吐出一口氣來:「我母親不是只有一個女兒,但是每一個兒女都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