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沅看看老太太那邊,知道根本不需要自己,因此她收回目光後就緊緊的盯著呂家老爺。
呂家老爺長劍拄在地上,趁著這個功夫他也緩一緩,實在是把他累的不輕;可是他沒有喘上幾口氣,就見淑沅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呂福慧並沒有在原地不動,左右看了看躲到博古架後面,全身止不住的顫抖。
她是真得怕,非常的害怕。
對她的父親她是有惱意的,甚至已經有了恨意:雖然說這場戲是她同意的。
她不得不同意,不只是來源於父親的壓力,也不只是因為如此回去呂府無法安身立足,更主要的是她想要留下來,留在金府。
要嫁入金家嫁給金承業,沒有母親的她只能自己來謀劃,因此她不可以離開。
就算如此看到父親對自己當真是下了死手,豈能不心寒?嫁不進金家也就罷了,他日她真得能夠嫁入金家且得勢,她絕不會放過呂家任何一個人。
包括她的父親在內。
現在,當然是要先保護自己,讓自己受到最小的傷害。越是沒有人疼愛自己,她越要加倍的疼愛自己。
淑沅並沒有開口說什麼,只是看著呂家老爺笑了笑。
呂家老爺被笑得有點惱火,但他很清楚淑沅那一笑的意思是什麼:你怎麼不再打不再殺下去了?
他不能殺了福慧,倒不是他對這個女兒還有幾分疼愛,而是殺了福慧的話,他們呂家就和金家真得再也無法說上話。
他本來就是在做戲,戲到一半的時候沒有了看戲的,還要讓他如何演得下去?
不演,那沐淑沅的話他可是聽得清清楚楚,那話的難聽與否放到一邊,他很明白沐淑沅是看破了這是一場戲。
老太太在此時又犯了老毛病——哪有這麼巧的事情?他也不是個蠢人,自然很清楚他的戲已經無法演下去。
再演下去他只能假戲真做把女兒砍個半死不活,那對他們呂府來說沒有半點好處。
幾個轉念間,呂家老爺的眼睛便瞇了瞇,迎上淑沅的目光他又喘了兩口氣:「既然少夫人給這個孽帳求情,那我……」
「呂家老爺你可別這麼說。」淑沅直接打斷了呂家老爺的話:「我絕對沒有要求情的意思,半絲也沒有。您要打要殺那都是您的女兒,外人豈有說話的餘地?」
她說完看著呂家老爺:「或者是您如今改了主意,是真得要回去換把刀再來過?」
說到此處淑沅微微一頓,回頭看了看窗外的雨勢:「唉,只怕是來不及了。算一算時辰就要用飯了,呂家老爺您取刀來我們也無法相陪。」
「真是的,我這人嘴笨,什麼叫做無法相陪,本來就不關我們金家的事嘛,呂家老爺你不管是用劍還是刀,帶上您的女兒一起離開就是。」
淑沅拍了拍衣裙:「我們不留您呂大老爺用飯了,我想您也沒有胃口是吧?您也不用慢走,我們不送了。」
她直接逐客了。
對於呂家的人淑沅認為不必客氣,沒有半點客氣的必要。眼下的鬧劇可以了,呂家的人如果還想要再鬧下去,那對不起請回你們回呂家去。
呂福慧沒有想到淑沅話鋒一轉不再譏諷人,直接就要把她掃地出門,她的心裡著起急來,也顧不得再躲父親探出頭來:怎麼辦?
她不能離開,只要離開就再也進不了金家的大門。這一點她相信她的父親也是知道的。
呂家老爺的眼神越發的陰鬱,沒有想到自己都用了狠招,沐淑沅依然是油鹽不進的模樣。
女兒是不能帶回去的,帶回去只是多張吃飯的嘴不說,還會讓人恥笑他們呂家。
可是眼下咄咄逼人的不是他們父女了,而是那個沐淑沅:沐淑沅是絕對不會讓福慧留下來。
他看一眼女兒,忽然把劍重重的丟在地上,狠狠的跺了跺腳:「是我呂某人教女無方,實在是沒有臉見人。」
說著話他對老太太抱拳一禮,又對淑沅抱拳一禮:「太過慚愧不知道如何是好,本想著殺掉這個孽帳以抵罪過,但是少夫人的話提醒了我。」
「這裡是金府,我豈能再給老太太及各位夫人添麻煩?一番激動之後,再看看那張酷似亡妻的臉,我、我哪裡下得去手?」
他說到這裡居然已經是兩眼通紅,淚水在眼眶裡打轉瞅著像是馬上就要落下來的樣子。
「我、我……」他再次一頓足:「是我對不起諸位,我不知道如何彌補,但是福慧所為當真是罪過。」
呂家老爺說到這裡,轉身緩緩的走到呂福慧的面前,看著她的眼睛半晌沒有說話。
呂福慧感覺後背一片冰涼,嚇得全身都動彈不得,下意識的知道父親接下來的話對她將是災難:「父、父……」
「福慧,你、你讓為父的說什麼才好?!從此之後我呂家再無你這人,我呂某人也沒有你這樣的女兒。你我父女緣盡,你以後生死一概予我呂家無關。」
呂家老爺的話當真是把人嚇了一跳,不要說是老太太等人了,就連淑沅也沒有料到,大家都愣住了。
呂家老爺痛心疾首的揚起手來,然後又無力的落下來轉過身去:「你的錯你自己去背,我教不了你,也無法對人交待。就把你交給金家——不過我有一句話你聽清楚了。」
「我呂家再和你無關,你敢再踏進呂家一步,左腳進就打斷你左腿,右腳進就打斷你右腿!」
他說完大袖一甩也不聽呂福慧說什麼,看也不看金家的人大步而出,幾步就踏出屋去任憑大雨淋在他的身上。
淑沅開口:「呂家老爺……」
「少夫人不滿意話的話盡可以打殺了她,她再與我們呂家無關,她的事情還請少夫人莫要問我。」呂家老爺沒有轉過頭來:「如果有其它的事情,還請少夫人明言。」
淑沅咳了兩聲:「呂福慧是不是呂家人我不知道,但她絕不是我們金家人,您把她丟在我們府裡算怎麼回事兒?」
呂家老爺聞言緩緩轉過身來,和淑沅四目相對半晌:「來人,把那個孽帳給我拖過來。」
這麼一會兒他全身上下已經濕透,在狼狽之中依然能通出幾分狠厲勁頭來。
淑沅沒有阻攔,金家人也沒有開口,任由呂家的人過來把呂福慧拖了出去,拖到了雨中,拖在呂家老爺身後漸行漸遠了。
婁氏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來:「這呂家老爺還真得是鐵石心腸。」
老太太搖了搖頭可是什麼也沒有說,廳上也就靜了下來;過了好一會兒,她抬頭看向淑沅:「你回去歇著吧,這麼大的雨可要小心些,身子要緊。」
她沒有再提呂福慧,也沒有再提呂家的事情,好像一切都過去了。
淑沅卻不這樣認為,看著老太太想要說什麼,但是想到呂福慧和老太太的那層關係,她在心中微微一歎沒有再說什麼,欠了欠身答應下來。
留下來也沒有其它的事情,老太太說讓她回去她便回去吧,正好她也有點累了。
婁氏也想和淑沅一起離開,卻被老太太留了下來:「雲容,你把淑沅帶來看戲,戲看完了就要走?不陪我們說一會子話了?」
婁氏的臉色微微一變,知道今天的所為讓老太太不快了,連忙給淑沅使個眼色,但是淑沅就像沒有看到一般,和諸位長輩見過禮轉身走了。
老太太那是什麼人,真得沒有幾樣事情能瞞過她的眼睛去。
回到房裡不久,銀針就帶了一個不太好的消息回來:「呂家老爺把呂福慧丟在大門外走了。」
說到此處銀針抬起頭來:「呂家的人是真得走了,走的乾乾淨淨,連件蓑衣都沒有給呂家姑娘留,任雨水把人澆了個透。」
淑沅的臉色也變了,真得沒有想到呂家老爺如此狠心,居然真得把女兒丟下不管:天下間居然有如此的父親?!
「府裡的人——,沒有人理會?」想了想後淑沅問了一句話出來。
銀針搖搖頭:「沒有人理會。反正婢子聽說的時候,呂家姑娘還在大門外淋著雨,人已經坐在地上根本站不起來了。」
「呂家老爺在丟下人的時候大吼了幾聲,說從此呂家姑娘不再是他的女兒,所以不管是鋪子還是遠一點的人家,都沒有人肯讓呂家姑娘避一避雨。」
淑沅的眉頭皺了起來。
呂家老爺做得真絕。如此一來,呂福慧算是被他給逼到了絕處,唯一的生機便是金府。
其實呂家老爺的算計淑沅是一清二楚:如果金家當真不理會呂福慧的話,呂福慧死在金府大門外,不管呂家人到時候會不會來鬧,予金府來說那也不是光彩事兒。
見死不救啊,勢大欺人啊等等,有時候人的唾沫真得能淹死人。
呂家老爺賭得就是金家不會見死不救,只要金家救了人,那呂福慧以後就是金家的事情,與他呂大老爺再無關:他已經和女兒斷絕了父女關係嘛。
老太太到現在也沒有作聲,除了有些怒氣未消之外也是想看看她淑沅會如何做吧?
淑沅看向窗外的大雨:這人,救還是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