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新的一天到處都是一片陽光明媚,『波』光粼粼的海面上遠遠望去給人一種恬淡寧靜的舒適感覺,而在那崑崙南陲之地一片灌木叢外,便是偶爾能聽到海鳥鳴叫而過的一片無盡汪洋,細微的海『浪』緩緩地湧動著,一朵朵白『色』的『浪』『花』扑打向岸邊的一片佈滿貝殼與砂礫的石灘!
而此刻在那石灘上臨近海水的一側,一塊已經被海水完全浸透的朽木正安靜的躺在那裡,從那塊朽木上斑駁的破痕以及朽木的縫隙中所生長而出的點點青苔不難看出,這塊朽木一定是經常浸泡在海水之中,而今早才被那海『浪』衝到岸上來的!
而最令人感到詫異的是,在那塊一半浸在海裡一半橫在石灘朽木之上,竟然還有一個被海水泡的已經有些發白的手,這是個男人的手,雖然皮膚都有些微微發皺並且白的可怕,但依舊能讓人從那骨節分明之中,清晰地辨認出這絕對是一個男人的手!
這隻手此刻正隨意的搭在這塊朽木之上,而在那朽木的另一側,卻正赫然仰天躺著一個衣衫被海水泡的異常擰巴,渾身濕漉不堪的中年男人,此人的雙眼正微微地閉著,從他那微微起伏的『胸』口可以看出,此人定然還活著!雖然遠遠地看上去一動不動如同死人一般,但他的確是還有一息尚存!
這個一直抱著朽木,被冰冷地海水沖到岸上而大難不死的中年男人,正是那昨夜與陸仁甲『激』戰過後跳海求生的葉成!
葉成此刻的臉『色』是蒼白的,嘴『唇』微微發紫,顯然在海中一夜的浸泡,即便他有著極為深厚的武功底子也是吃不消了,頭髮都變成了一綹一綹地隨意的披散在一旁,整個人仰面躺在石灘上,雖然上身已經脫離了大海,可他的雙『腿』卻依舊被不時上湧的海水所浸泡著!
昨夜跳海之後的葉成一開始還想著試圖游回到海岸邊趁機偷一艘快船逃命,可當他發現那海岸邊竟是來來往往地佈滿了凌霄同盟的弟子之後,他便不得不被迫放棄了游回『陰』曹地府的念頭,只能一路向著北面游去,雖然葉成明知道只靠自己的體力是萬萬不能游回到中原的,但心存一絲僥倖的他還是選擇了這唯一可以選擇的一條路!
一開始葉成還有些力氣能堅持地游著,可他在游了一個時辰之後便是徹底地耗盡了自己的氣力,再也沒有了繼續游下去的能力,尤其是當他舉目四盼,竟是四面都是無盡的大海,絲毫看不到一絲岸邊的痕跡時,已經完全『迷』失了方向的葉成也不得不認命自己將要葬身在這無盡的大海之中,就在他已經完全放棄了繼續活下去的信念,任由海水淹沒過自己的頭頂的一剎那間,遠處突然出現的一塊浮木卻是讓葉成又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葉成拼盡了最後的力氣游到了浮木旁,而後雙臂死死地環繞著浮木,這才沒有讓他早已經疲憊不堪的身子沉入海底!
接下來葉成就是將自己的『性』命全部『交』到了雙臂之中的這塊浮木之上,順著不斷湧動的洋流,葉成的身子也漫無目的地跟著一起向前漂動著,冰冷的海水雖然已經令葉成的神智產生了一些模糊,但他的心中卻是明白,只要跟著洋流向前漂,終究會靠近岸邊的,而他所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在浮木將自己帶向岸邊前,盡可能地讓自己保持清醒,讓自己始終活著!
葉成的運氣說到底也還算是不錯,終於在今日的清晨,這塊救命的浮木終於將葉成帶到了海岸邊,雖然不知道這究竟是哪裡,但能脫離那冰冷的海水而重新感受到大地溫暖的葉成,心中卻是無比的滿足!
由於葉成的體力已經完全耗盡,而冰冷的海水又足足浸泡了他一夜,使得他體內的氣血都變得異常紊『亂』,身體更是早已經不再受意識的控制,因此在他脫離危險的那一刻,背靠大地面向陽光的葉成便是昏昏沉沉地徹底昏死過去,這一昏睡便是足足過了三個時辰,直到晌午過後,漸漸恢復了知覺的葉成這才緩緩地從昏『迷』之中清醒過來!
「嘶!」
身體如同撕裂般的劇痛是葉成清醒後第一個傳入腦海的感覺,這突如其來的劇痛令葉成不禁咧嘴倒吸了一口涼氣,他知道這是由於海水中的寒氣沁入體內經脈的緣故,只要日後加以溫潤調養便能恢復過來,因此葉成對於這股疼痛並沒有顯得太過於擔心!
躺在地上的葉成緩緩地動了動自己的手指,這種身體的控制權又重新回歸意識的感覺讓葉成的心不禁踏實了不少,雖然動作極其遲鈍且略顯笨拙,但終究還是能動的!
就這樣,葉成微瞇著眼睛,目光直直地盯著天空之中,那道由耀眼的陽光所折『射』出的七彩光芒,使其原本餛飩不堪的腦海之中又重新地迴響起了昨夜的那一幕幕場景!
先是葉成氣勢如虹地帶人殺入『陰』曹地府,並且大獲全勝,然後便是葉成端坐在那九重天的龍椅之上,笑看著周圍人對自己的頂禮膜拜,繼而是葉成信心滿滿地戲耍那孫孟……畫面想到這裡,葉成的腦袋突然傳來一陣劇痛,緊接著陸仁甲的那張猙獰的笑臉、段飛的狠辣手段殘忍的結束了『花』沐陽的『性』命、葉雄和葉石的雙雙戰死、『毛』英捨命攔住陸仁甲的追殺,還有最後在快船上的那一幕,葉成竟是親手將自己的兒子推到了前邊,替自己擋下了陸仁甲的那一記「斬無痕」……
葉成想到這裡,其雙眼不禁陡然一紅,而後那雙被海水浸泡的又白又皺的雙手便是瞬間被他死死地握成了拳頭!
「陸仁甲!」葉成咬牙切齒地一字一句地說道,「總有一天我要讓你付出更為慘痛的代價……咳咳……」
情緒的劇烈變化使得葉成的『胸』口不禁一陣憋悶,繼而便是猛烈地咳嗽起來,而他每咳嗽一下,其『胸』口處便是會產生一陣猶如鋼針刺心般的絞痛感!
就這樣,葉成清醒後在原地足足又躺了半個時辰,直到身體漸漸恢復了一些力氣之後,方才咬緊牙關地拚命掙扎著從地上爬了起來!
剛剛站起身來的葉成似乎還有些站不穩,步伐一陣踉蹌,身形更是極為誇張地佝僂著,不是他不想站直身子,而實在是他現在提不起『挺』起『胸』膛的力氣了!
葉成緩緩地回過頭看了一眼蒼茫的大海,一抹劫後餘生的慶幸感猛然間便湧上了他的心頭!
「天不亡我葉成!天不亡我葉成啊!哈哈……」葉成『激』動地高聲呼喊道,似乎要將這『胸』中的憋悶之意統統喊出來一樣,「只要我還活著,那便定然可以東山再起!到時候,定要一刀一刀地割下那陸仁甲的『肉』,以慰藉我兒的在天之靈!」
葉成自言自語地暗自發誓,而此刻在他的腦海中,所要去的方向也很明確,那就是先找個有人的城鎮打理一番,繼而便趕回落葉城,去金鼎山莊尋找金書平,以金書平的財力,定然是葉成東山再起的一大助力!
抱著這樣的信念,葉成便是深一腳淺一腳地向著石灘邊的灌木叢走去,只要穿過這片灌木叢,葉成也就能通過山中一些標誌而大概猜出自己所在的位置了!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葉成一邊緩慢地挪動著疲憊的身子,一邊自言自語的說道,「既然天不亡我,那不日之後便是我葉成的出頭之日……」
「呵呵……葉谷主,不是天不亡你,而是因為那時還未到時候而已!」
就在葉成自言自語地規劃著自己的將來時,一道蒼老而冷厲的聲音陡然自灌木叢中響起,緊接著只見一位身穿月白袍的老者帶著四五十個手持刀劍的大漢,快步從灌木叢走了出來!
而葉成在聽到這道聲音的一瞬間,腦海之中轟然閃過一陣轟鳴,繼而一抹極其不祥的預感便是瞬間湧上了他的心頭!
葉成停下了腳步,他知道以自己目前的情況根本就沒機會逃跑,而與其逃跑倒不如看看這來者究竟是何人,他目光凝重地看著一一浮現而出的人影,最後目光落在了最前邊的那位老者身上,眉宇之間不禁閃過一抹疑『惑』之『色』,因為他赫然發現眼前的這幾十人,他竟然一個都不認識!
「各位朋友,葉某與你們素昧平生,我看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葉成率先說道,語氣顯得極為客氣!
既然不能硬拚,那就只能智取了!因此,葉成決定見機行事!
「素昧平生?你或許與老夫素昧平生,但你與老夫之間卻是絕對有著一筆還沒算完的賬!」那為首的老者不禁冷笑一聲。
「沒算完的賬?」聽到老者的話,葉成不禁眉頭一皺,小心翼翼地問道,「不知閣下說的是什麼事情?」
「葉谷主,你還記得淮安清野坡嗎?」面對葉成的疑『惑』,老者的眼神猛然一狠,而後語氣也瞬間變得冰冷下來!
就在老者說出淮安清野坡這幾個字的時候,葉成的心頭便是猛地「咯登」一下,淮安清野坡這個地方葉成雖然不算熟悉,但他卻永遠也忘不了這裡,因為他曾經在這個地方一夜之間將江湖文雅之尊,東方夏迎一家斬盡殺絕!
「淮安清野坡?」葉成雖然心中明白,但他自詡那件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覺,因此在沒有得到老者的正面回答之前,『奸』詐無比的葉成是絕對不會不打自招的,「葉某實在是記不得,不知閣下究竟想說什麼?」
「哼!我看葉谷主果然是貴人多忘事啊!」面對葉成的裝糊塗,老者冷哼一聲,繼而面帶怒意地說道,「也好,那我就幫你好好地回憶一下!去年深秋,淮安清野坡東方夏迎一家慘遭殺害,而殺害東方夏迎一家的罪魁禍首就是葉成你!你記起來了嗎?」老者冷聲說道,「葉谷主不必再狡辯,我還可以幫你繼續回憶,當時你派手下的『毛』英親自帶人『蒙』住了口鼻殺向東方夏迎的家裡,還口口聲聲自稱『陰』曹地府之人,為的就是給當時暗中躲在外邊的淮安謝府的人聽到!好讓謝府幫你把這個虛假的消息傳遍江湖!而當時葉谷主你,所在的地方其實也不遠,就在那清野坡邊的一處荒棄已久的院子裡!而那個院子的主人叫袁士秋,而這袁士秋的身份是金海當鋪的二掌櫃,而這金海當鋪正是金鼎山莊麾下的產業,至於金鼎山莊的莊主金書平……我想葉谷主你要比我更瞭解他,就不需要老夫再為你繼續介紹了吧!」
老者的話說到這裡,饒是葉成再想如何的狡辯都不得不放棄了那個心思,因為面前的人既然已經將事情調查清楚到了這個份上,那定然就已經有十足的把握斷定此事就是自己所為,既然這樣,那再狡辯下去也是於事無補,反倒還顯得葉成為人怯懦了!
聽到老者的話,葉成的目光之中閃過一抹淡淡的寒光,而後輕聲開口問道:「不知閣下究竟是何人?與那東方夏迎究竟有什麼關係?」
「老夫達古,苗疆大族長!那東方夏迎的夫人麗雅古,正是老夫的親生『女』兒!而你當夜所殺的一家人,正是老夫的『女』兒、『女』婿、外孫和外孫『女』!」達古一字一句地說道,而此刻在他的眉眼之間已經佈滿了濃濃的殺意。
「轟!」
當達古說出自己身份的時候,葉成的腦海之中陡然爆發了一陣轟鳴,繼而良久葉成都有些緩不過神來的感覺!
「你是……東方夏迎……」本就滿心疲憊的葉成此刻竟是變得有些語無倫次起來,他剛剛才經歷過劫後餘生的欣喜若狂,如今卻不過眨眼的功夫就又要面臨難以逃避的噩運,這種人生的大起大落實在令葉成感到一陣難以言明的憋屈!
「冤有頭,債有主!你當日做出這下賤之事的時候就應該料到自己早晚會有這一天!老夫已經沿著這海岸苦尋了多日了,果然是皇天不負有心人,今日終於讓老夫可以一報你的殺親之仇了!」達古一臉猙獰地說道,此刻他的身子都因為心中劇烈的憤怒而變得有些微微顫抖起來!
「冤有頭……債有主……」被達古這麼一說,心情已經瞬間跌落到谷底的葉成不禁苦笑一番,「葉某自認智謀過人,卻不想最終還是失算一步,栽在了自己的手裡……」
「葉成,你不必喊冤!老天爺在這無盡蒼茫的大海都沒讓你死,為的就是讓你來此還了欠我『女』兒『女』婿一家的血債!」達古『陰』冷地說道,「善惡有報,只爭早晚,不是不報,時辰未到!葉成,如今你的時辰到了,為自己所犯下的罪行付出代價吧!」
「噌噌噌!」
達古此話一出,其身後的一眾苗疆大漢便是紛紛『抽』出了腰間的彎刀,一個個虎視眈眈地盯著葉成!
葉成滿目蒼涼地環顧了一圈,這種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感覺,令葉成感到一陣遠比那漂浮在大海之中,還要濃郁許多的絕望之情!
「終究讓我一死,與其讓我經歷一番空歡喜又有何用?莫不如讓我直接葬身在這大海之中!」葉成突然仰天長歎,聲音之中蘊含了無盡的哀怨!
「你沒有死在大海之中,是因為你不欠這片海什麼!你注定要死在我的手裡,是因為你欠我一筆永遠不可能磨滅的纍纍血債!」達古說罷,便是伸手一揮,頓時其身後的一眾大漢便是「嘩啦」一下將那體力不支,身形愈發踉蹌的葉成給死死地圍在了中間!
「哈哈……」明知道此刻已經不可能再有生機的葉成不禁仰天大笑起來,「想我葉成一生闖『蕩』江湖,創下一世英名,沒想到最終卻要死在這些不入流的蟊賊的手中!可悲啊!可歎啊!可恨啊!」
聽到葉成的話,達古並沒有太多的惱火,因為在葉成這樣的人物眼裡,莫說是他一個達古,就算是整個苗疆只怕也不過只是個江湖一隅而已!
「噌!」
就在此刻,達古猛然將手中的彎刀扔了出去,繼而彎刀不偏不倚地正好『插』在了葉成的身前!
「葉成,你也不必再費心機了,今日你會死在這裡也不完全是偶然,如今的你內力耗盡,體力全無,就算你平日裡再如何了得,此刻也是強弩之末,對我而言實在不足為懼!你莫說再戰,就算是走路的力氣都快沒有了!不過你好歹也是曾經的江湖之主,今日我就給你一個有尊嚴的死法!你自己選擇吧!」達古語氣幽深地說道,眉眼之中還透著一抹謹慎之『色』!
「哼!」面對達古給出的選擇,葉成不禁冷哼一聲,繼而緩緩地俯身拔出了『插』在地上的彎刀,而後慢慢地將那冰冷的刀鋒輕輕地貼在了自己的咽喉之上,「我葉成就算是死,也只會死在我自己的手裡!莫說是你們,就算是那劍星雨,也斷然沒有殺我的資格!老天爺,你待我葉成不公,這個江湖本就應該是我的,我輸的不甘心……不甘心……」
「噗!」
「額……」
葉成的最後幾句話說完之後,其舉刀的右手便是猛然自脖子處輕輕一抹,繼而原本佝僂的身姿竟是在一瞬間『挺』立了起來,顯然這葉成是想在臨終之際,給自己保留最後的一抹尊嚴吧!
葉成終究是死了,徹頭徹尾地死在了自己的手裡!他的死,源與自己所犯下的罪行,也終於自己的揮劍自刎!
待葉成死後,一臉『陰』沉地達古這才從懷中緩緩地掏出來一張已經略顯皺巴的書信,而看向這封書信的眼神之中不禁閃過一抹濃濃的忌憚之『色』!
達古,是收這封信的人!
而寫這封密信的人,正是那凌霄同盟的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