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璃月心底終歸是浮出了幾道滿意。
聽著柳惟清將身側的水拍打得有些劇烈,嘴裡也忍不住溢出幾道吃力的悶哼,她頓時覺得有些解氣。
她如今落得這般地步,無疑是這柳惟清所害。若他還能好好的呆在一邊,不曾承受半分苦痛,她心底無疑是不平的。
如今,見得他也落魄,雙臂猛烈的鳧水,帶著纏在他身上的她努力的朝一邊游去,她心底也平衡不少,連帶心底鬱積而來的怒氣都稍稍減卻半分。
不多時,柳惟清似是踩住了一方凹洞,兩臂也攀附在了什麼地方,整個身子倒是不再遊蕩,反而如長了根似的貼在了洞壁。
顧璃月兩手纏在他的身上,整個人與他緊貼,默了片刻,待平復了心底怒意緊然的心,才略微鎮定的問:「洞壁有可以落腳之處?」
「上面有凹槽,可落腳。」柳惟清這話無疑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他嗓音帶著幾許隱忍,微微發顫,估計是又累又冷,加之本是重傷的身子經過這番折騰,此際無疑是疲憊至極,孱弱之至,是以連說話都顯得極為艱難。
漆黑中,顧璃月眸色微動,隨即鬆開一隻纏在柳惟清身上的手朝洞壁摸去,待摸到一處凹槽,她心底才稍稍一鬆。
她並未耽擱,當即伸手攀附在那凹槽之上,整個身子從柳惟清身上滑下,而後趁著那只攀附在凹槽中的手吊住了整個身子的重量,她急忙抬腳在洞壁周圍摸索,最後終歸是成功探到兩處落腳的洞壁,待兩腳在那洞壁的凹槽上踩穩,身子這才有些牢實的貼在了洞壁上。
剎那,顧璃月終歸是鬆了口氣。懸著的心也終於開始落地。
「若能撐到明日天亮,便能脫困了。」顧璃月稍稍出了聲,如是言道,嗓音也浮出了幾許深沉。
不得不說,如今洞內漆黑,縱然是抬頭朝上望那洞口,也分毫感覺不到光亮,此番若是貿然躍身飛出,稍有飛偏,無疑會將自己撞得頭破血流。()得不償失。
再者,外面那黑衣人興許還在搜尋著她,她即便除了這深洞。怕也逃不過他的刺殺。唯今之計,她還不如趁勢在這洞中躲避,待明日天亮躍出這深洞,也不遲。
這話一出,顧璃月兀自沉默。待回神過來,身側的柳惟清卻是一聲不吭。
她怔了怔,稍稍伸著胳膊碰他,道:「喂,你怎不說話了?」
柳惟清沉默良久,才嘶啞無力的道:「累。」
累?
顧璃月冷笑一聲:「大老爺們的也累?我一個弱女子都能帶著你跑這麼遠的路。你方才不過是稍稍拉了我一把,便承受不住了?」
柳惟清終歸是未再說話,然而喘息的聲音確實微微大了些。在這寂寂的黑洞裡顯得格外的清晰突兀。
顧璃月側耳微聽,心底一片瞭然。
想必這廝當真是累了。
這人本就嬌生慣養,加之身上的傷勢未癒,今夜這般折騰,沒徹底的暈死過去。倒也算得上是大幸。
再者,她歷來不知這柳惟清有這麼多的後招。
先是煙霧彈。後又是故意讓她跳入這深洞。憑著今日這些可知,這柳惟清著實不是坐以待斃,不是伸著脖子任人宰割之人。
「喂,此番你是故意讓我跳入這深洞裡,以圖躲開那黑衣人?話說,你怎會知曉此處有個深洞,且在那漆黑的氛圍裡,連我都瞧不清前路,你又是如何知曉得這般清楚的?」顧璃月默了片刻,忍不住又問了句。
身側再也未有柳惟清的答話,反而是他身上的喘息聲越發的清晰。
顧璃月倒也未怒,僅是興致缺缺的按捺住了後話,兀自沉默了下來。
洞內漆黑,陰森而又詭異。沒至腰間的水也冰涼刺骨,涼意浮生。
這深秋夜裡,氣溫本是極低,此番滿身衣袍濕透,且身子大半還泡在水裡,無疑是冷意蔓延,四肢百骸都隱隱有些打著冷顫。
顧璃月從未受過這些寒氣,終歸是不適,最後不得以暗自動用內力暖身。
時辰便這麼一點一點的過去,因身子一直保持著貼壁的姿勢不曾動彈,手臂也開始疲憊泛酸,連帶兩腿都有些抽筋了。
顧璃月眉頭緊蹙,甚覺無奈。
她不由暗忖一番,正想不顧一切的衝出洞口,也好平躺在地面好生休息一番,哪知身側突然傳來落水聲,她心底當即一陣激靈,頓覺無奈。
柳惟清終於支撐不住落水了?
她忙按捺神色,伸手朝旁邊一摸,果然未摸住柳惟清的身子。
她心底一緊,忙一手扣緊洞壁上的凹洞,傾斜著身子伸著另一隻手朝水裡摸去。
幸得手剛一探入水中,她便摸到了柳惟清的衣袍,隨即正要用力一拉,不料一雙冰涼的手瞬間纏住了她的手。
她驚了一跳,饒是再笨,也知水中的柳惟清並未累得昏迷,反而是求生欲旺盛,剎那便在水中吊穩了她的手。
她眉頭緊蹙,也未及多想,當即提氣一拉,只聽得劇烈渾厚的潑水聲響起,她已是將柳惟清拉出了水面,隨即穩穩將他抱在了身邊。
「喂,你怎麼樣了?」她不由出聲問了一句,嗓音透著幾許隱忍與吃力。
她此際身子骨著實有些僵硬疲憊了,方才又用力將柳惟清拉出水面,著實也廢了不少力氣,是以身子難免有些吃不消。
再者,她此刻可是單手摟著柳惟清的身子,就憑這等用力,若是旁人瞧見,定會驚世駭俗,鐵定認為她顧璃月本該是男子的本事,只不過是投錯了女兒胎了。
「冷。」顫抖的牙齒碰觸聲響起,淒淒中透著幾許無助。
顧璃月怔了一下。
這柳惟清在她面前歷來高高在上,傲然腹黑,不料此番竟是被折磨得削了氣勢,竟是破天荒的在她面前露出了無助姿態。
若是以前,她定要逮住機會嘲笑他幾句,然而此際,她心底卻莫名的有些沉重,莫名的笑不出來了。
「沒事的!你忍忍,我這就帶你上去!」她沉默片刻,嘴裡道出了這話來。
然而這話甫一脫口,她自己倒是一愣,未曾料到自己說這話時,竟是破天荒的帶了幾許關切與安慰。
她暗忖片刻,終歸是想通過來。
她此際與柳惟清雙雙落難,也算得上是同病相憐,再者,此番這廝難得的在她面前露出孱弱姿態,她自是要順著他的台階而下,也對他好上半分。
片刻,她便按捺心神,隨即抬眸望了望頭頂的洞口,只覺頭頂依舊一片漆黑,難以觀到洞口。
她眉頭微蹙,心底也浮出了幾道緊然。
隨即,她暗暗琢磨片刻,又朝柳惟清道:「抱緊些!我要衝出這深洞了。你若是未抓緊我而重新跌落在水裡,可別妄想我再救你一回。」
威脅的話語一出,柳惟清靜默了片刻,終歸是伸手在她的腰間纏得極緊,手臂還隱隱發著顫。
顧璃月終歸還是未曾松下扣在他腰間的那隻手,隨即猛地吸了一口氣,拼盡全力的騰空朝上方躍去。
此番動作,她無疑是孤注一擲。
若是一路無阻,直挺挺的竄出了這洞口,那便皆大歡喜,若是飛昇的方向稍稍偏離,到時被洞壁撞個頭破血流,也有柳惟清這冤大頭作伴,倒也不會顯得太過淒涼。
事實證明,顧璃月這回的運氣並不差,此番孤注一擲的往上騰空一躍,直端端的成功躍出了洞口。
霎時間,有新鮮冷冽的風撲面而來,冷得她一個激靈,全身也忍不住僵硬了幾分。
待她終於在洞口邊站穩,不料聽得不遠處短兵相接,那刀劍之音聲聲入耳,森寒盡顯。
顧璃月心底頓時漫過一絲緊然。
她已是累了,冷了,更乏了,此番又拖著柳惟清,無疑是束手束腳,更無精力再與人硬拚。若是不遠處的打鬥之人皆非善類,亦或是方才勢必要殺了她的黑衣人未曾走遠,她定是難逃一劫。
「放心,那黑衣人已是走遠,不遠處的打鬥,也非無疑高強之人。」這時,虛軟靠在她身上的柳惟清突然低低的出了聲。
他的嗓音太過嘶啞與無力,顫抖連連,一字一詞都說得極為吃力。
顧璃月眉頭一皺,不曾信了這話。
只略微戒備的問:「你又是如何知曉這些的?」
他顫著嗓音道:「此番說這些無疑是費時。我知曉不遠處有個山洞,我們今夜可先在那裡避一避。」
顧璃月緊著嗓子冷笑:「沒料到大公子竟會知曉這麼多!這荒山野嶺,烈烈崖頭的,大公子又是如何知曉不遠處有個山洞的?」
說著,嗓音越發的冷冽低沉,充斥著幾許毫不掩飾的威脅:「說!今夜之事,是否是你一手安排?」
若不是他安排,他怎會知曉怎麼逃命,又怎會步步算計,每次都與她恰到好處的脫險?
另外,今夜侯門之中的那批刺客太過無用,看似也並非專職殺手,而劫走這柳惟清的黑衣人,倒算得上是武功極高。
然而,那黑衣人見了她顧璃月便喊打喊殺,而他對這柳惟清卻並無實質性的傷害呢!難不成,今夜這一切的一切皆是個局,目的是引她顧璃月入甕?亦或是這柳惟清別有目的,早已暗中籌謀了一件不可告人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