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璃月深眼望他,未言。
他則是隨手理了理衣袍,姿態高貴,但那雙漆黑的眸子卻透出幾分深邃與平靜。
二人皆有些沉默,顧璃月隨手把玩著手中的花枝,大抵是對花枝不太上心與憐惜,枝頭上的花瓣倒是被蹭落,花瓣飄垂而下。
太子漆黑的目光先是朝顧璃月手中的殘敗花枝一掃,最後朝顧璃月的面上落來,只道:「大少夫人莫不是對本殿送的花甚是不喜?」
顧璃月眼角稍稍一挑,雲淡風輕的道:「因才聞得殿下一席話,是以心稍稍亂了幾拍,未顧及到手中的花枝,還望殿下莫要見怪。」
他淡道:「無妨。」說著,目光朝顧璃月身後一掃,壓低了嗓音:「今日本殿倒是得回東宮了,哪日本殿有空,再邀大少夫人小聚。」
顧璃月心頭當即漫過幾絲複雜。
不得不說,這太子太自然熟了吧?她與他可謂是陌路不識,然而他卻是故作與她套近,他想做何?
先是送花枝,後又點破她出自連雲宮的身份,如今又說要再邀她小聚,她可不認為這太子閒來無事當真想與她交個朋友。
再者,這古代權貴啊,皆是往上斜著眼睛觀人,傲慢姿態盡顯,更何況這人身份乃一國太子,他若是沒點目的,她顧璃月自是不信。
她默了片刻,雖然心底有幾分猜疑,但面上卻是臉色如常,只道:「殿下這話,倒是令民婦受寵若驚了。民婦不過是一介女流,受不起殿下的邀請。」
他似是早已料到顧璃月會拒絕,剛俊的面上毫無詫異之色,只道:「大少夫人不必自謙。像大少夫人這等即便是見了本殿也不改面色之人,世間少有。呵,大少夫人,著實有本殿那位側妃的膽識。」
說著,見顧璃月深眼望他,他又道:「說來啊,本殿那位側妃倒是也出自侯門呢,以前還曾是侯門大公子身邊的人。只不過,她為人清冷,見了本殿也不多說一句,本殿,也只愛她那副傾城的皮囊。」
顧璃月心下暗驚。
太子身邊的側妃,以前還曾是柳惟清身邊的人?
不由間,她心底略微莫名的想起那日在侯府禁地的竹屋裡見著的傾城女子。那女子,也是容顏傾城,且柳惟清將她藏在侯門禁地,想必自然是怕她被外人發現。
難道,難道那名女子與太子有關?可柳惟清卻說那名女子是他的暗衛統領……
她驀地垂眸,心底滑出道道疑雲,連太子的告辭之聲都未聽見。
待她終於回過神來,太子已是走出了好遠,她目光直鎖著太子的背影,不料身後有道清冷的嗓音響起:「太子身份尊貴,可不是你這種女人可以肖想得起的。」
這聲音著實是冷漠疏離,且還染著幾縷毫不掩飾的諷刺與鄙夷。
真煞風景!
顧璃月暗道一句,慢悠悠的轉身,意料之中瞧得一身華服的柳惟清已是靜立在她的面前。
他一雙鳳目正鎖著她,眸色微漾,冷意與鄙夷之色浮動。
顧璃月稍稍勾出,淡然一笑,歎了聲:「大公子容顏妖媚傾城,不料聲音卻如寒冰三尺,呵,大公子的嗓音,還真是減卻了你容顏的風采。」
他濃黑如墨的眉宇一皺,鼻腔溢出一道低低的冷哼。
顧璃月稍稍斂神,回了他方纔那句話:「我並未肖想太子,大公子倒是多慮了。」說著,慢騰騰的又補了句:「即便是當真肖想,也得等拿到大公子的休書才可。」
他面上的冷冽與鄙夷之色更甚:「你拿到了休書,你以為太子會要你這下堂婦?縱然是想攀高枝,也得掂量自己的份量。」
顧璃月歎道:「在大公子眼裡,我顧璃月還當真是鄙陋呢。」
他眸色一動,未言。
顧璃月深眼打量他幾眼,轉了話題:「大公子怎這麼快就出來了?太后沒拉著你多聊些家常?」
他道:「太后需多休息,我自是不能打擾太久。」
顧璃月點點頭,意味深長的又問:「太后還是不想見我?」說著,默了片刻,補了句:「好歹我也是皇上御賜給你的正妻,太后著實沒將我瞧人眼呢。」
他神色驟然清冷,臉色也沉著沉雜了幾分。
顧璃月瞧得怪異,正要繼續詢問,不料柳惟清先出了聲:「正是因為你乃皇上御賜,太后才對你不顯親近。」
說完,他轉身便朝前行,頭也不回的道:「先去甘泉宮偏殿,再商議出宮之法。」話一落,他扭頭朝顧璃月望來,清冷出聲:「還不跟上?」
顧璃月按捺神色,也未與他計較,緩步往前。
待二人行至甘泉宮偏殿,只見殿中地毯勻稱,擺設精緻,牆角還有焚香縷縷,著實是清幽別雅之地。
柳惟清率先落座在不遠處圓桌旁的凳子上,鳳目朝顧璃月望來,只道:「太后賜我們住在這裡,只不過,我們不可在此長住,今夜便得立即出宮。」
顧璃月眸色微微一深,緩步過來,自然而然的坐在柳惟清身邊的圓凳上,漫不經心的淡笑道:「今日皇上可是吩咐我們在宮中多陪陪太后呢,大公子以為我們今夜能出宮?」
皇帝那話,無疑是變相軟禁他們,這柳惟清說今夜便要出宮,無疑是癡人說夢。除非,他那老爹柳侯爺當真反叛,這柳惟清再來個裡應外合,到時候,興許他也用不著出宮了,直接晉級當皇子得了。
柳惟清眉宇稍稍一蹙,冷眸觀她:「所以得想法子出宮。」
顧璃月興致闌珊,也不打算參與:「既是如此,那大公子便多想法子吧。」
說著,見他欲要言話,她忙道:「我在精神上支持大公子。」
柳惟清後話一噎,面上的冷意更甚。
他還未開口,這女人便撇得乾淨,儼然是不願幫他想法子!
他幾近有些咬牙切齒,冷盯著她,不料她突然慢騰騰起身,朝不遠處的床榻步去,並邊走邊道:「今兒入宮,倒是一路緊張,此際也難免有些累,大公子,我就不打擾你想法子了,先去小憩一會兒。」
床榻柔軟,錦被暖和。
顧璃月衣衫未褪,便斜躺在床榻,閉眸小憩。
她著實未有理會柳惟清之心,也沒心思猜測他因何要急著出宮。她只想再在這宮中呆上些時日。今日將要踏出皇帝的養心殿,她便刻意滑落一枚玉珮,若皇帝瞧見那玉珮,自會見她。
是以,此番好不容易入宮,且一切東風就續,她自然要等著皇帝單獨召見,才不枉費她入宮一場。
大抵是因為牆角的焚香有安神之效,顧璃月這一合眸,倒是意料之外的睡著了。
最終,她是被一道焦急之聲喚醒,甫一睜開眸子,她朦朧的目光霎時清明開來,隨即迅速朝床邊一掃,便見一位宮裝太監正立在她的床邊。
她眸光驀地一深,以為這太監是皇帝派來召見她,不料那太監急慌慌的道:「大少夫人,侯,侯門大公子在東宮被太子差人鞭笞了,太后差奴才來通知大少夫人盡快過去勸太子饒過大公子。」
顧璃月眼角一抽,錯綜複雜的面上頓時有些雲湧。
柳惟清在東宮被太子差人打了?
她當即轉眸四顧,著實不見柳惟清身影,她怔了一下,小憩之前,那柳惟清還在這殿中想法子出宮,怎如今就在東宮被人打了?
另外,縱是要替柳惟清求情,那太后怎會讓她顧璃月前去?她是太后,只要她包庇柳惟清,那太子縱然心頭不甘,也會放過柳惟清才是,怎此番那太后竟會繞這麼大一個彎子讓她顧璃月前去東宮救柳惟清?
而且,那太子可不是等閒之人,骨子裡黑著呢,又怎會聽她顧璃月的勸?
不得不說,那太后此番,不是明顯將她顧璃月派去東宮當炮灰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