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西倚,空中晚霞縷縷,燒紅了半邊天。
此際正值九月,京都城各處桂花皆盛,那桂花香隨著黃昏微涼的風拂著飄遠,幾近香了整個京都。
那京都第一富商顧員外家,今兒卻是遇了件大事,只因皇帝下旨,特為他院中那極不得寵的庶女賜婚,而婆家,竟還是那戰功赫赫且權勢滔天的的柳侯爺家,而那婚婿,便是侯爺家的大公子。
與侯門攀親,加之皇帝做媒,顧府之人,本該因這場親事而喜極沾光,然而此際的顧府,卻是人仰馬翻,只因那顧府一直仰慕著侯門大公子的嫡出小姐,正不甘的鬧著脾氣。
顧老爺與其一眾夫人,也是將那庶出之女恨得牙癢。那沒毛的山雞,竟也能飛上枝頭變鳳凰?
彼時,顧府那偌大的後院,假山水榭,鏡湖幽幽,風景如畫。各類名草名花交相映襯,寧然中倒是顯出了幾分難以形容的清幽之美。
顧家本是京都第一富商,金山累積,這院子各處,自是裝點得漂亮精緻。
然而,淡風浮動中,後院那顆掉了不少葉子的碩大梧桐樹上,一位身材纖細的女子正懶散坐在一根粗壯的枝幹上,她那雙繡花腳,正閒閒的垂在半空有一搭沒一搭的晃蕩著,迎著風。
她著了一身白衣,質地不大上乘,白衣上也無其它紋澤,獨獨腰間有條淺綠的腰帶,增了幾分點綴。
周圍稀疏的梧桐葉,倒是隱隱擋去了她的面容,但僅是觀她那方被梧桐葉未曾掩住的下顎,光滑精緻,宛如皓月,就憑此,便能隱隱感覺她的容色定不會差。
梧桐樹下,一抹纖瘦的素衣女子靜立,她身上的侍女服洗得褪色,連腳底那雙鞋都被灰塵與干了的泥濘覆滿。
素衣女子於樹下靜了半晌,終究是忍不住抬頭朝那樹枝上的白影望去,躊躇片刻,問:「小姐,如今聖旨已下,小姐是何想法?難不成真要順應聖旨嫁入侯門?」
枝幹上的白衣女子輕笑一聲,「君令如山,我一介員外家的庶女,豈敢拒旨?」
說著,嗓音染了幾分意味深長:「說來,自十八及笄到現在,我這顧府庶女無人問津,如今莫名來了一道聖旨,竟為我尋了個婆家。呵,我倒是奇了,我那爹爹顧金僅是一個員外,即便身居京都首富,也不過是無權無勢的商賈罷了,那皇帝,怎會瞄上顧家?再者,便是真要賜婚,此番顧家出嫁的,也該是我那嫡出姐姐顧華鶯才是呢。」
樹下的素衣女子眉宇稍蹙,面上也隱隱漫出了幾分複雜:「小姐,可要我差人去查查此事?」
樹幹上的白衣女子未言,風拂來,衣袂溢聲。
素衣女子候了片刻,未聞聲響,她唇瓣一動,欲要復問,奈何嘴裡的話未出,枝上的白衣女子卻是輕鬆自那樹幹上躍下。
白衣勝雪,青絲揚動,她衣袂驚起的風,拂落了樹上幾枚枯黃的梧桐葉。
素衣女子眸色微動,瞧著已然穩穩落站在她面前的白衣女子,只覺便是見慣了她的面容,但心頭,仍是措手不及的滑過一抹驚艷。
眉如煙海,眸若秋水,盈盈脈脈中含著三分媚色,七分精明。縱是面容未施朱粉,白衣不甚精緻,但清透脫塵的她,竟是給人這種九天來人的飄渺感。
此際,若非她薄唇勾著一抹弧度,眸眼裡含著媚色與精透,倒是真要散如薄煙,羽化不歸。
素衣女子暗暗打量了她幾眼,隨即恭敬低頭。
自家這小姐雖算不上傾城,但也是姿態曼妙,精明風華,特別是她那雙微光盈盈的眼,著實有讓人過目難忘的本事。
「無需查了,便是查出結果,我依舊是要奉旨出嫁的。蕪影啊,這員外府我也呆膩了,這回去攪拌那侯門,倒也有趣。」白衣女子隨意理裙,嗓音懶散。
素衣蕪影一怔,默了片刻才問:「小姐出嫁,此事可要通知宮主?」
「呵。」白衣女子輕笑一聲,懶散隨意道:「我那便宜師父日日癡迷閉關練功,豈會分出心神理會我的事,還是莫知會他了。再說,他那身份可見不得人。」
蕪影躊躇片刻,低道:「宮主雖癡迷武功,但對小姐之事卻是極為上心。」
「呵,你這話倒也沒錯。只不過他倒是不好應付,話嘮如老頭,若是讓他知我出嫁了,定也要來數落一番。」說著,輕笑一聲:「再說,我一介員外家的庶女,竟與一代魔頭勾結,並師徒相稱,世人若是知曉,我怕是不得安生。」
蕪影怔了怔,「宮主不過二十有三,正值風華,便是話多,但也非老頭那般遲暮,而且,宮主雖說對人溫潤,但也不多話,獨獨對小姐,才不顯疏離,是以話才多了點。」
白衣女子勾唇淺笑,明眸裡閃著幾抹明滅不辨的微光,懶散道:「對我不顯疏離?呵,蕪影莫不是忘了他一年前就決絕的將我逐出了連雲宮?」
蕪影眸色動了動,垂眸,有些無奈的道:「小姐仍是在怪罪宮主將小姐逐出連雲宮,甚至與小姐劃清身份?宮主那般,僅是不願小姐捲入江湖紛爭。」說著,話語低沉了幾許:「畢竟,覬覦連雲宮的人太多,宮主,只是不願小姐也被人盯上而已。」
「呵,一代人見人懼的魔頭,竟也能為我著想。蕪影這話之意,是我錯怪他了?便是他將我逐出連雲宮,即便他再度將我放回這吃人的顧府,一年來不聞不問,我,也該感激他?」白衣女子懶散緩道,嗓音染著幾許令人捉摸不透的意味深長。
說完,她將眸光靜靜落向素衣女子,卻聞蕪影垂眸道:「蕪影不敢妄說。」
「你無須顧忌什麼,你這話,倒也未錯。無論如何,他都曾救我於水火,傳我武藝,也曾對我寵盡一時。日後若是見了他,我自然還是要恭稱一聲師父。」白衣女子稍稍歎了口氣,眸子裡滑過一抹淺淺的複雜。
嗓音甫落,蕪影抬眸望她,躊躇著,欲言又止。
這時,不遠處卻是傳來凌亂微急的腳步聲,隨即,是一道張揚的怒吼:「顧璃月,你這賤女,竟敢背著我勾引侯門家的清哥哥!」
不消片刻,一名嫩黃衣裙的女子氣喘跑至白衣女子面前,剛穩住腳跟,手卻是惡狠狠的朝顧輕的臉招呼來。
白衣女子循聲望向來人,勾唇一笑,巋然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