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閣
園內,有著玲瓏精緻的亭台樓閣,清幽秀麗的池館水廊,假山湖泊,一座精美不已的玫瑰橋橫跨在湖面上,湖的四周種滿了各種各樣的玫瑰花,因此而得名。
張靈惜自進入暗月城皇宮以來,老夫人鍾秀芸怕委屈了她,便將她安置在這裡,雖比不得其他幾座宮殿奢華大氣,但是這裡卻是最適合未出閣女子居住的。
走入芳菲閣,其院中只覺異香撲鼻,奇草仙籐愈冷愈蒼翠,牽籐引蔓,累垂可愛。奇草簾籐更是穿石繞簷,努力的向上生長,好一派生機勃勃,鬱鬱蔥蔥。
「奴婢見過老夫人,老夫人萬安。」
她是張靈惜的貼身丫鬟浣碧,朝著鍾秀芸恭敬的福了福身子,安安靜靜的退後幾步,讓開一條路來。
後背心裡滿是熱汗,要知道從老城主皇甫郡的書房走回芳菲閣換了平常需得走上差不多半個時辰,小姐為了比老夫人提早回來,一路上可都是用跑的。
這不,方才剛回來了,氣都沒有來得及喘上一口,老夫人後腳就到了。
「嗯,你是靈惜身邊伺候的丫鬟浣碧對吧。」飽經風霜,依舊精明的目光落到丫鬟浣碧的身上,鍾秀芸怎麼覺得她的呼吸又急又喘,像是剛剛跑了很遠的路剛才停下來似的。
可是她一個小丫鬟,無緣無故去跑什麼路?
「奴婢名叫浣碧。」嚥了嚥口水,一個高高在上,身份尊貴無比的城主夫人竟然還記得她一個下賤丫鬟的名字,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小姐很少稱呼她的名字,心情好時就喚她的名字,心情不好時也就喚她們這些伺候她的人下賤丫頭。
「倒是個機靈的丫頭,你家小姐可在房間裡。」
鍾秀芸可沒有忘記此行的目的,有些話再難開口,也要提早說清楚,越拉越是麻煩,尤其是感情事。
「小姐一直都在房間裡,沒有出去過。」猛的低下頭,浣碧真想狠狠的抽自己一個耳巴子,幹嘛她還要強調後面一句,不是擺明了讓別人懷疑。
「嗯。」招來身後的兩個丫鬟,鍾秀芸越過浣碧朝著房門口走去,想尋思吧她就越覺得浣碧說的話不對勁兒。
一時間要她細說哪裡不對勁,可她又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罷了,船到橋頭自然直,待她閒下來總會想明白的。
「奴婢去準備一些茶點,稍後過來伺候。」
「去吧。」任由兩個丫鬟扶著,鍾秀芸頭也不回的擺了擺手,示意她退下。
小姐一直都在房間裡,沒有出去過。這句話到底哪裡不對勁呢?她又沒有限制張靈惜的自由,她就算是出去了,她也不會說什麼呀。
可是那丫頭為什麼強調了沒有出去過呢?清明的眼中掠過一抹深思,鍾秀芸收起自己所有的心緒,又變成一個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老人家。
「浣碧,是你回來了嗎?」
隔著一道門,裡間傳來張靈惜溫和清脆的嬌聲,隱隱略帶幾分睡意,一如女子起床時還未睡醒的狀態。
一聽其聲,便知她是剛剛睡醒沒有多長時間。
「靈惜丫頭,是姨婆。」
房門應聲而開,張靈惜站在門口,一雙清靈靈的水眸一眨不眨的望著鍾秀芸,露出幾分小女兒家的嬌羞之態,欲言還羞。
「姨婆,你來了也不先派人通知人家一下,你瞧瞧靈惜都睡過頭了。」紅艷的小嘴微微一嘟,頗有幾分嗔怪的味道。
身子一側,白嫩柔軟的小手便從兩個丫鬟的手中接過鍾秀芸的手臂扶著,慢慢的往房間裡走。
房間裡陽光很充足,擺設精緻而奢華,裡間與外廳接合處垂吊著大小相同的粉色珍珠,陽光下閃爍著珠圓玉潤的光澤。裡間那一張華麗的床,透過粉色的薄紗床幔依稀可見床上的被褥疊得整整齊齊,淡淡的檀香縈繞在鼻尖,很是舒服。
「姨婆你先坐,我來泡茶。」微微側了側頭,張靈惜抿唇而笑,眸光一片清明乾淨,天真爛漫。
「呵呵,你就別忙了,你的丫鬟浣碧已經去準備了。」
看著乖巧又貼心的張靈惜,鍾秀芸不禁在心底重重的歎上一口氣,只怪天意弄人,否則她還真想將這丫頭收做自己的兒媳婦,讓她能夠名正言順的每天都陪在她的身邊。
那倒也不是每天都陪著她這個老婆子,而是陪在城兒的身邊,只可惜、、、、、、、
「姨婆你在想什麼,看到靈惜不高興嗎?」低垂的眸子劃過一抹陰冷的殺意,再抬起頭時卻是一臉的笑意盈盈,小手攀著鍾秀芸的胳膊,盡量讓自己看起來越發的惹人疼愛。
她想要在這裡有立足之地,那她就必須討得這個老女人的歡心,有她護著,即便一時半會兒做不了皇甫耀城的妻子,她也有理由留在這裡。
只要能留在這裡,她就有了機會,不怕對付不了一個黃毛丫頭。
「怎麼會,姨婆看到靈惜最開心了。」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呵呵,靈惜就知道姨婆這些天不是故意躲著靈惜的,而是姨婆有事情在忙,所以才沒有來看靈惜,讓靈惜去給你請安的。」
有時候,讓一個人對你感覺到深深的內疚,比什麼都管用。只要鍾秀芸對她心存愧疚,那麼她就有能力讓她放不下她,讓她想辦法將自己留在她的身邊。
果不其然,聽得張靈惜幽幽的話,看著她難過委屈的眼神,鍾秀芸的心軟了,狠狠的一痛,她的迴避竟然傷了她。
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要說的話,現在她是怎麼也說不出來,唯有繼續憋在心裡,等待下一次機會。
「姨婆,靈惜、、、靈惜、、、、、」結巴著開了口,精緻白晰的小臉變得艷紅無比,張靈惜羞澀的眼神一會兒望著鍾秀芸,一會兒又盯著自己的小腳尖,一副很難開口,可是卻又迫切想要問出來的模樣,惹人愛憐。
鍾秀芸整了整心思,拍拍她的小手,笑道:「靈惜怎麼了,不說出來,姨婆可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些什麼?」
嘴上說著不知道,過來人的她又豈能沒有猜測出幾分,他們不過只見了那一面,難不成這丫頭的心就淪陷了。
此時此刻,鍾秀芸不知道該說是她自己兒子的魅力大,還是張靈惜這丫頭芳心暗許得太快。
「姨婆,你真壞。」嬌嗔的別過頭去,頂著一張大紅臉,張靈惜怯生生的問道:「城、、、城主他、、、他什麼時候會回來,靈惜等、、、等了他好久,好、、、好想他。」
初次見面,她就知道,她想要嫁的男人就是皇甫耀城那樣的。
偌大的暗月城,她自詡美貌與才智並重,自她十六歲以來,上門求親的人不計其數,愣是沒有一個她瞧得上眼的。
雙十年華,父母為她的婚事操碎了心,可她依舊不著急,如果嫁,她就要嫁給天下間最好的男子,如果不嫁,她情願孤獨終身。
對於皇甫耀城這個男人,之前她瞭解得不多,可是在她認定他是她夫君之後,她打聽來的消息可不並不少。比起鍾秀芸告訴她的那些,多了好幾倍。
憑著女人的直覺,她發現鍾秀芸與皇甫郡對她的態度有了改變之後,原本就等不急的她,豈知會聽到他們那樣的談話。
皇甫耀城十幾年來不曾娶妻,竟然是因為一個陌生的女人,最可恨的是他們之間竟然還生下了一個女兒。
如今,他們的這個女兒被皇甫郡與鍾秀芸視為掌上明珠,心中寶,而她這個可有可無的未來兒媳婦,自然是可以為了那個親孫女兒捨棄的。
「靈惜,你回答姨婆一個問題。」
即便是不問,鍾秀芸的心裡都有了一個答案,看來這丫頭是真的愛上了城兒,可城兒他並不會愛上張靈惜呀。
如果她的兒子會移情別戀,就不會痛苦了十幾年,只為那個與他僅有數面之緣,甚至連話都不曾細說過一句的女子。以前不會愛,現在有了梓玥丫頭,城兒只怕是更不會接受任何的女子。
每一代暗月城的城主,一生之中都只會擁有一個妻子,這也是世間女子要嫁都想嫁給暗月城主的另一個原因。不但可以享盡天下榮華,自己的丈夫還只有自己一個女人,那是數不盡女子最羨慕的事情。
不管冷梓玥的生母長孫悠悠品性如何,就憑著她為皇甫家生下了冷梓玥,她的名字也是要入皇甫氏祠堂的,受子孫祭拜。
「姨婆要問什麼?」清純的眨了眨眼,張靈惜嘴角勾著戀愛中少女特有的甜蜜傻笑,若論演技,她不會遜色於任何人的。
「靈惜你、、、、你喜歡城兒嗎?」鍾秀芸目光灼灼的盯著張靈惜,那雙眼似要望進她的靈魂裡。
「當、、當然喜歡,姨婆怎能如此問人家,要人家、、要人家怎麼說嘛。」害羞的轉過身去,張靈惜的表情與舉止已經說明了她的心意。
只是,現在的她,已不明白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皇甫耀城,她只覺得自己的尊嚴被別人賤踏了,那麼她就是不會輕意罷休的。
不管皇甫耀城喜歡還是不喜歡她,他都必須娶了她,暗月城的城主夫人必須是她張靈惜,必須是她。
「那你愛城兒嗎?」
喜歡與愛,是兩個層次的概念,喜歡一個人,並不一定愛著他,可若是愛著一個人,那就包含著濃濃的喜歡。
那個她無緣見上一面的女子,若不是因為愛,怎會同意將自己清白的身子交到意識不明的城兒手裡,又怎會有那一場可悲的錯嫁。
縱使是她,也被長孫悠悠的深愛所感動,哪能不為她想一想。
「愛。」張靈惜很果決的回答,俏臉嫣紅似要滴出血來,兩隻手緊緊的交握在一起,晶亮的眸子注視著鍾秀芸,「這裡沒有外人,靈惜就很坦白的告訴姨婆,靈惜愛著城主,很愛很愛,如果不能嫁給他,做他的妻子,靈惜此生絕不再嫁。」
「你這孩子說什麼胡話。」鍾秀芸苦笑著搖了搖頭,若非她逼得緊,只怕也不會把這麼一個丫頭給帶進宮裡,也不至於把自己給套得死死的。
淡淡的眸光掃落在張靈惜的身上,她才不過二十出頭,還有著大好的青春年華,怎能說出絕不再嫁的話來。
迷離繁花絲錦製成的芙蓉色廣袖寬身上衣,繡五翟凌雲花紋,紗衣上面的花紋乃是暗金線織就,點綴在每羽翟鳳毛上的是細小而渾圓的薔薇晶石與虎睛石,碎珠流蘇如星光閃爍,光艷如流霞,透著繁迷的貴族之氣,臂上挽迤著丈許來長的煙羅紫輕綃,用金鑲玉跳脫牢牢固住,如此佳人,她又怎麼忍心耽誤她的終身。
矛盾又複雜的眼神落在張靈惜的眼中,不禁令她的心也緊緊的提了起來,她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難不成這個老女人還打算對她說出那些傷人的話。
整個暗月城的人都知道,她被接進皇宮是等著做城主夫人,如果她被退了回去,要天下人怎麼看她,再嫁,只怕難矣。
既然如此,她說什麼也不會離開暗月皇宮。
「你這丫頭,怎麼流起眼淚來了。」鍾秀芸緩過神,一抬眼便瞧見張靈惜大顆大顆的眼淚從臉頰上滑落,不由得緊張起來。
她這還什麼都沒有說,她就委屈成這樣,叫她如何開得了那個口。
「沒、、、靈惜沒事。」倔強的抿著嘴,張靈惜搖頭,復又小聲道:「姨婆你什麼也不用說了,靈惜明白的,真的明白的。」
「傻孩子,你明白什麼了?」
她都不明白的,張靈惜又明白什麼了。
「姨婆,城主一定是不喜歡靈惜,而姨婆又被對靈惜說了會惹得靈惜難過傷心,所以最近都躲著靈惜。」用力的吸了吸鼻子,張靈惜說得有模有樣,一臉的黯然神傷,悲痛難過。
「不、、不是這樣的。」
鍾秀芸語塞,其實她說的也對,可不就是擔心張靈惜想不開,她才一直沒有對她說出那些真話。
「就是這樣的,城主離開時明明只說離開一個月,可是現在都差不多兩個月了,城主也沒有要回來的意思,靈惜早就應該想明白的,城主之所以離開,都是因為靈惜的原因。」抹乾臉上的眼淚,接著又道:「城主是因為不喜歡靈惜,躲開了,遲遲都不回來。其實都是靈惜的錯,只要靈惜離開皇宮,城主自然就會回來了,都是靈惜害得姨婆與城主不能母子團聚的。」
說罷,張靈惜作勢要走進裡間去收拾東西,這帖猛藥下去,她不相信鍾秀芸還能坐得住,沒有她搞不定的事情。
「哎,你這孩子這是要做什麼,城兒他沒有、、、、」不喜歡你,四個差點兒脫口而出,幸好鍾秀芸及時打住,明明就是沒有一點兒喜歡,她就更不能在張靈惜的面前提到喜歡不喜歡的字眼。
「城兒不是因為你沒有回來,他是真的有事情要處理所以才遲遲沒有回來的,不要把什麼責任都往自己的身上攬,是姨婆讓你住在宮裡的,誰要是敢說三道四的,姨婆一準兒不會放過。」
張靈惜任由鍾秀芸將她手裡準備好的包袱丟開,楚楚可憐的眨眨眼,小聲道:「真的不是因為靈惜才、、、、、、」
「當然不是因為靈惜,像靈惜這麼好的孩子,姨婆疼都來不及了。」
「謝謝姨婆,有姨婆真好。」乖巧的靠在鍾秀芸的懷裡,軟軟的道:「誰要是有幸做姨婆的媳婦兒,當真是前世修來的福氣。」
鍾秀芸眼皮一跳,選擇沉默不語。
就算要回話,她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回,倒不如什麼都不說。
憤恨的咬了咬牙,張靈惜聰明的什麼也不說,房間裡靜悄悄的,兩個人各有心思,各有小算盤要打。
「靈惜,姨婆有些乏了,你先好好休息,明日姨婆再來看你。」經她如此一鬧,鍾秀芸心裡明白,眼下她是什麼也說不了,做不了。
容她再仔細的想一想,有什麼更妥帖的法子沒有。既不能委屈了冷梓玥那孩子,又不至於讓張靈惜難堪。
「那靈惜送姨婆回去。」
「不了,有丫鬟伺候著,你又何必去跑一趟。」
「是,靈惜送姨婆到外面。」
「嗯。」
一行人走到芳菲閣的院門外,鍾秀芸被兩個貼身丫鬟扶著,慢慢的離去。張靈惜陰冷的目光緩緩掃射在那道步履蹣跚的背影上,第一次沒有任何猶豫的動了殺機。
冷梓玥,必須死。
「小姐,老夫人她、、、、、、」
「閉嘴。」張靈惜狠狠的瞪了一眼浣碧,厲聲道:「本小姐修書一封,你立刻送到信上的地址上去,不得有誤。」
「奴婢知道了。」
浣碧拉聳著腦袋,本就瘦弱的身子一陣哆嗦,飛快的點頭。
即便她有那個膽子不想聽從張靈惜的吩咐,可她也沒有那樣的命去違背她的指令。誰讓她是小姐,她是奴婢,命運是改變不了的。
「小姐您還是沒有說嗎?」
迎面走來一個年紀與鍾秀芸不相上下的老婦人,暗月皇宮裡的丫鬟們都習慣稱她為柳娘,因為她是老夫人鍾秀芸的陪嫁丫鬟,身份自是不一般的。
跟隨了鍾秀芸一輩子,她還是習慣喚她小姐,哪怕她們都已經是年紀一大把,不再年輕了。
「柳娘,哎,我實在是說不出口。」苦笑著搖了搖頭,她豈會不懂愛上一個人是什麼樣的感覺,當年愛上皇甫郡,她就如同一隻飛蛾,明知是火,依舊奮不顧身。
張靈惜那句『絕不再嫁』的話,猶如一塊巨石壓在她的胸口,令她喘不過氣來。
「說不出口就暫時別說了,再想想還有沒有其他的法子,說不準兒改明兒就想出來了一個兩全齊美的辦法。」
柳娘扶著鍾秀芸,並排走在花園的青石板小路上。
「呵呵,你說得對,不想了,想得我頭疼。」
「小姐倒是可以想想孫小姐,按照城主的說法,可是世間罕見的絕色女子,在咱們城主眼中,再難有人可以與之相比了。」
「梓玥丫頭,真想明天就能看到她。」
「快了,小姐也別著急,呵呵。」
「還是有你陪在身邊好,不開心的事情很快就會忘了。」
「奴婢會一輩子都陪在小姐的身邊。」
「哎、、、、」鍾秀芸望著身邊的柳娘,重重的歎了一口氣,當年她是為柳娘尋了一門好親事,誰知最後卻讓她守了寡,之後便一直留在她的身邊,再也不願意嫁了。
那可不都是因為——愛。
、、、、、、、、、、、、、、、、、、、、、
「小姐,洛姨娘派人過來請小姐去一趟貴莞苑,咱們要過去嗎?」丫鬟吟翠站到銅鏡前的冷金鈴身後,語氣中略帶幾分不屑。
洛姨娘以為自己還是以前的洛姨娘麼,想要小姐做什麼就做什麼,現在的小姐可不是以前的小姐,事事都要聽她的安排。
「可有說是什麼事。」
有一下無一下的梳理著柔順的髮絲,冷金鈴端詳著銅鏡中越發嬌美的臉龐,她真的很想問一句,這天下誰是最美麗的女人。
明亮的眸光在想到某個女人之後,變得猙獰難看,若是沒有她,所有的華麗光環都是屬於她冷金鈴的。
為什麼,上天為什麼那麼不公平,既然生了她,又還要生出一個冷梓玥來。
「沒有。」
「蠢貨,你沒有長嘴巴嗎?」
「奴婢該死。」吟翠猛的跪到地上,顧不得膝蓋處傳來的疼痛,「小姐,奴婢問過了,只是什麼也沒有問出來。」
貴莞苑的賤丫頭們,給她等著,遲早她會狠狠的收拾她們一頓,以報她此時之辱。
「起來吧。」
重重的將木梳放到梳妝台上,冷金鈴拂了拂明艷的衣裙,蓮步輕移,走到桌邊優雅的為自己倒上一杯茶,水眸似笑非笑。
這才多長時間,她的好母親竟然就敢在她的面前擺譜了。
「多謝小姐。」
「你隨那個丫鬟去見洛姨娘,就說本小姐在金婷軒裡等著洛姨娘。」
「是。」
吟翠應了聲,飛快的跑了出去。
洛姨娘,你是本小姐的親生母親,可是在你的眼裡只看得到冷銀鈴一個,你以為最有保障的女兒可惜命薄了點兒,早早的就死在冷梓玥的手裡。
你對本小姐的薄情,本小姐定會一點一滴的回敬於你,慢慢的等著享受吧。
半個時辰之後,洛姨娘的聲音由遠即近的響了起來,丫鬟桑紅擋在房門口,板著臉道:「奴婢見過洛姨娘,小姐剛剛睡下,勞煩洛姨娘稍等一會兒。」
冷金鈴的心思她一個小小的丫鬟可不敢輕意的去捉磨,主子怎麼吩咐,她就怎麼做,反正現在的洛姨娘還沒有那個膽量敢動她一根頭髮。
「你——」
到嘴邊的咒罵被洛姨娘聰明的嚥了回去,如今的局勢,她還得罪不起冷金鈴這個女兒。想來可笑,她一個做娘的,居然被自己的親生女兒吃得死死的,哪怕是被她故意找借口擋在門外,自己都不能出聲。
其實也該怪她,幹嘛非要叫冷金鈴去她的住處,自己過來不就好了嗎?
這樣的場面若是被冷梓玥瞧見,不知心裡會是怎樣的高興,她終於慘敗在她的手下,最愛的女兒間接慘死在她的手裡,還要被自己的小女兒當成一條狗來收拾。
「小姐,喝茶。」
「嗯。」冷金鈴接過茶,斜躺在貴妃椅上,纖細的手指翻閒散的翻閱著一本書,享受著丫鬟力道適中的捶腿,冰冷中帶著恨意的眸子掃過門外的洛姨娘,厭惡的收回視線。
她就是要讓洛姨娘認認清楚,她再也不是以前那個對她唯命侍從的女兒,她不但長得比冷銀鈴漂亮,她的手段更比冷銀鈴更加的強橫。
現在的她不需要再求她什麼,而她必須依賴她,必需求著她。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轉眼一個時辰過去了,門外的洛姨娘站得腿軟,險些受不住日頭摔倒在地,裡面的冷金鈴總算是一手合起了手,冷聲道:「讓她進來。」
「是。」
等得快要睡著的吟翠領了命,快步走了出去。只要冷金鈴越是厭惡洛姨娘,她就越有本錢去收拾貴莞苑的那些奴才奴婢。
洛姨娘推開走過來扶她的丫鬟,搖了搖頭提醒自己要保持清醒,不能倒下去,受去冷銀鈴對她的打擊實在有些大,身體一直都是病怏怏的,怎麼也不見好,哪裡經受得住這樣的站法。
她的小女兒是不將她收拾夠,不會收手的。
「洛姨娘,小姐醒了,請你進去。」瞧著洛姨娘狼狽的模樣,吟翠與桑紅都有些幸災樂禍,她們可沒有忘記,以前洛姨娘得寵的時候,是怎麼收拾她們的。
她對二小姐跟三小姐的差別待遇可是很大,也難怪現在她們家小姐要狠狠的收拾洛姨娘,親生母女又如何,誰手中的權利大才是王道。
就好像四小姐冷梓玥一樣,候爺見了她都要退讓三分,那樣活著才叫瀟灑,若是能跟在她的身邊,真叫威風。
只可惜,西院可不是誰想進就能進的,一直到現在也就唯有華兒那個丫鬟在那裡伺候,另外那兩個厲害一點兒的丫鬟,好像有很多天都沒有回來了。
「我、、、我知道了。」
喉嚨乾渴得難受,洛姨娘聲音沙啞的道,招呼了自己的丫鬟扶著自己慢慢朝著房間裡走去,明知道冷金鈴是故意讓她在外面站那麼久,故意的懲罰她,可她卻硬要自己裝作什麼都不知道,苦,只能往心裡咽。
「洛姨娘,請——」嘴角勾起笑痕,對於洛姨娘狼狽的模樣,她們可是格外的喜歡,巴不得多看上幾眼。
冷金鈴笑望著朝她走近的洛姨娘,淡淡的開口道:「母親你來了怎麼也不吩咐奴婢們喚醒我,等很久了吧。」
「沒、、母親也就剛、、剛來一會兒。」對上冷金鈴的笑臉,此時洛姨娘才深深的發覺,這個女兒比起銀鈴實在強了太多,想挑毛病都挑不出來。
如果當年她悉心培養的是這一個,是不是現在的她,日子會好過很多。
眼眶一泛紅,竟有些想要落淚,洛姨娘狠狠的掐了掐大腿,逼著自己將眼淚收回去,她來這裡可不是為了讓冷金鈴同情她的,只有弱者才需要別人的同情,而她只想做一個強者,一個不受任何人威脅的女人。
「來人,給我母親上一杯熱茶,潤潤嗓子。」
轉過身,也不看洛姨娘一眼,冷金鈴擺了擺手,端坐到椅子上,「母親,你坐啊。」
「嗯,好。」
那張越是笑得甜美可人的臉蛋就越是令洛姨娘感覺到害怕,她竟然無法摸準冷金鈴的心思,或許這也就是她注定要敗在冷金鈴手中的根本原因。
「洛姨娘,請喝茶。」丫鬟桑紅低眉順目的遞上一杯香濃的茶,退了出去。
房間裡只剩下洛姨娘與冷金鈴兩個人,誰也沒有先說話,靜悄悄的,唯有彼此的呼吸聲格外的鮮明。
「母親,喝茶。」
「哦、、好。」洛姨娘正好嗓子乾渴得難受,端起茶杯就往嘴裡送茶水,直到入口的茶水燙得她想吐出來又不敢吐出來之後,她才知道原來她所要受的懲罰還沒有完。
這口茶,吐了出來就是打了冷金鈴的耳巴子,她與她的關係只怕會越來越難以相處。
不吐出來,苦的就是她,艱難的將滾燙的茶水咽進嘴裡,燙得舌頭暫時失去了知覺只剩下麻木,本就疼痛的嗓子此時更加的疼痛,彷彿用火在燒一樣,疼得她眼淚直在眼眶中打轉,懸而未落。
此等委屈與折磨,縱使是冷梓玥也沒有這樣對她。
「可是茶水太燙了,母親的臉色才會如此難看?」冷金鈴明知故問,微勾著嘴角,問得相當的無辜,好像她什麼也不知道一樣。
洛姨娘大力的搖頭,她再也不想受她的什麼折磨了,想要開口說話,可是她又什麼都說不出來,舌頭好像漸漸腫了起來。
「既然不是因為這個,為何母親不說話,難道是不想看到女兒嗎?」
「不、、、我、、、母親沒有,只是剛才嗓子幹得厲害,幸好有金鈴為母親準備的茶水,現在、、、現在好多了。」
每說一個字,洛姨娘都能感覺到有絲絲血順著她的喉嚨被自己咽進肚子裡,臉上還要掛起沒事的笑容。
「不知道母親找金鈴有什麼事情要交待?」
起初的確是洛姨娘找她有事情要交待,可是轉眼之間,就變成她想要聽一聽洛姨娘到底有什麼事情要找她說道說道。
候府裡的事情,除了冷梓玥的那個院子她沒有辦法安排眼線之外,其他的地方都有她的人,洛姨娘每天都做了什麼,時時刻刻都有人向她稟報。
因此,她想說的事情,無非就是她指點她去做,可她又沒有做成的事情。
不過,反正她閒著也是閒著,暫且聽聽她都能說出些什麼來。
「不、、、不是交待,只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想要跟金鈴商量商量。」洛姨娘不住的搖手,心下暗想,在她沒有尋找到更大的依靠之前,再也不能輕竟得罪這個女人了。
「哦,那母親便說說看。」
「候爺他、、、他有些奇怪。」自從銀鈴的事情發生過後,冷錚就再也沒有寵愛過她,而她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徹底的失了寵。
那麼多年的夫妻,冷錚的個性她還是瞭解的,他最討厭女人背叛他,因此當年她們才可以設局輕易的扳倒了長孫悠悠。縱使在冷錚的心裡依舊還對長孫悠悠有愛意,可是從他對待冷梓玥的態度上來看,他的心裡終究是憎恨的。
所以,正常情況下,他是絕不可能住到長孫悠悠以前的房間裡去,更不可能將長孫悠悠的靈位放進祠堂裡。
種種跡象都表明,現在的冷錚很怪異。
「怎麼個奇怪法?」
洛姨娘抬起頭望著冷金鈴,臉色有些窘迫,道:「那日我去書房找他,向他示好,故意想要勾起他對、、、、、、、、,可是他冷著臉命令下人將我趕走,並且還警告我不許再去找他,否則他就休了我。」
一夜夫妻百日恩,冷錚就算是恨她,怨她,卻也從未說過要休了她的話。
當時聽了這句話,她可是愣了好久才緩過神來,不敢再輕易去挑撥冷錚,她記得當時他的眼神好冰冷,隱約還帶著殺氣。
「這樣你就放棄了。」
果然如同那些眼線匯報的一樣,自從父親那日離開候府,帶著一個陌生的下屬回來之後,他似乎就變了。
府裡那麼多各式各樣的美妾,父親竟然一個都沒有傳喚她們侍寢,其中的緣同冷金鈴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放棄還能怎麼辦?」洛姨娘想起冷錚看她的那個眼神,忍不住渾身打顫,顫抖著說道:「不要懷疑,他當時看我的眼神,就像要殺了我一樣。」
如果當時不是她跑得快,她一定就活不成了。
大戶人家死一個妾室都不會有什麼事情,更何況是堂堂的忠君候府,死了她這麼一個失寵的妾,誰會在意。
「好了,母親先回去,容我仔細的想一想,再告訴你接下來應該怎麼做。」冷金鈴厭惡的揮了揮手,送客的意味是那麼明顯,不容質疑。
吟翠與桑紅打開房門,示意洛姨娘快些離開。
後者縱使心中不滿,還是不得不招了自己的貼身丫鬟,快速的離開了金婷軒,待離得遠遠的時候,洛姨娘才敢破口大罵。
雖說引得府中上上下下的丫鬟奴才側目相看,便她仍就不在意,胸中憋著一口氣,不吐她會憋死的。
「小姐,已經將洛姨娘送走了。」
「嗯,替本小姐梳妝打扮一番,咱們去見候爺。」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她必須親自前去證實一下。
倘若她整整半年的精心計劃將要毀在冷錚的手裡,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甘心的,哪怕最後是死路一條,她也要拉足了墊背的才罷休。
「是。」
「城主。」
「查清楚他們都是什麼身份了沒有?」皇甫耀城臨窗而立,現在的他即便是身在忠君候府裡,卻也不能跟冷梓玥同桌吃飯,想來心中就煩躁不已。
那個該死的冷錚,竟然如此狠心的對待他的女兒,非要狠狠的扒掉他幾層皮不可。
「回城主,查清楚了。」
隨從漆黑的眸子裡掠過一抹殺意,稍縱即逝,他相信不用他們動手,就會有人動手的,本想查一路人,誰知道最後還冒出了另外一路人。
顯然,那一路人對他家小姐並沒有惡意,反而像是保護他家小姐的人。
「說。」
「是。」隨從整理了一下思緒,恭敬的道:「那些人都是三小姐冷金鈴的眼線,除了小姐住的西院之外,整個候府裡都有她佈置下的眼線,隨時為她打探府中人的情況。」
那個年紀不大的丫頭,心思倒是縝密,城俯也夠深,竟然都沒有人察覺,尤其是那個自以為聰明的冷錚,什麼時候死在他這個女兒手裡都不知道。
「算她還有些腦子,沒有打玥兒的主意。」
皇甫耀城一拳砸在書案上,厚實精緻的書案應聲而碎,變成一堆廢木頭渣子,這麼多年以來,冷金鈴算得上是第一個讓他動了殺意的女人。
「她可沒有膽量敢派人去監視小姐的院子,除非她是活得不耐煩了。」隨從的話裡透著幾分得意與自豪,接著又道:「屬下還發現一件事情,雖然冷金鈴安排了如此多的眼線在候府裡的,不過小姐似乎是知情的,另外的一路人應該是小姐安排的。」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小姐的可比冷金鈴要精明得多,只是某個自以為聰明的女人到現在都沒能察覺到。
「哈哈,不愧是本城主的女兒,有魄力。」
「城主是否要——」隨從在脖子上做了一個『卡嚓』的動作,讓他去殺冷金鈴那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暫時不用,玥兒留著她只怕還有用,她一個小丫頭能翻出什麼浪來,在她的身後肯定還藏著什麼人,盯緊她就成,不能讓她有機會傷害玥兒。」
「屬下明白。」
「另外、、、、、、、」
皇甫耀城望向門外,只聽一個小丫鬟的聲間俏麗的響起,似乎很不願意來這裡一樣,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候爺,小姐請你去西院。」
華兒的嘴巴翹得老高,真想不明白,為什麼小姐要見候爺,她可一點兒都不喜歡冷錚,都是因為他小姐才會吃了那麼多的苦。
「好,我一會兒就去。」皇甫耀城的聲音充滿了喜悅,玥兒果真是想著他這個爹的。如果由他主動接近冷梓玥,別人肯定會起疑,若是她主動見他,那說法可就不一樣了。
「麻煩候爺快一點兒,小姐不喜歡等人的。」有冷梓玥給她撐腰,華兒也是脾氣漸長,居然還敢朝著冷錚如此喊話。
聞得華兒那不耐煩的聲音,皇甫耀城唯有苦笑的份,看來他寶貝女兒身邊的丫鬟是相當的不喜歡他,呃,不對,是不喜歡冷錚,足以證明那個該死的男人有多麼的令人討厭。
「城主,走吧,不然小姐該著急了。」
「哦,呵呵,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