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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楚大地 33 大結局(全劇終) 文 / 青衣直上

    雲行歌穿著龍袍,踏著祥雲靴,終於登上了這九五之尊的寶座,他雙手扶著座椅,看著下面臣服的滿朝文武,聽著他們高呼萬歲萬歲萬萬歲,這場景多麼熟悉,曾幾何時,他望著自己母妃慘死之時,在這偌大的皇宮被人嘲笑有娘生沒娘養時,幾次險些死於其他得寵的皇子那些頑劣的趣味之下時,他都曾幻想過這一幕。

    萬物蒼生,此時都在這寶座之下,那些曾經不把他看在眼裡的朝臣,如今正在用害怕,不,不只是害怕,還有敬畏、恐懼、對,那深入骨髓的恐懼一般望著他。

    他不會處置他們的,他要讓這種恐懼一直停留在他們身上,然後慢慢地,一點一點地折磨掉他們的身心。

    「如果沒有什麼事,今日早朝就到這裡吧。」

    退朝——

    太監尖細的聲音響起,雲行歌轉身離開,今日他的心難得不在這朝堂之上。

    他去了曲欒殿。殿裡的宮女見到他忙要跪地高呼,「噓。」他攔住下跪的宮女,揮退週身的人,獨自一人悄然走進曲欒殿。

    他執起已經滑落到地上的狐裘給那顯然帶著驚慌入睡的女子蓋上。

    女子長得很美,但並不是那種魅惑眾生的美,她美得是那一身的氣度與風華。

    雲行歌靜靜地望著她,覺得一顆心就如同微風拂面一般,靜好一片。

    女子的睫毛眨了眨,隨即,驚醒一般坐直。

    「怎麼醒了,不再多睡一會?」

    「皇上。」

    「封後大典就在後日了,那天是個黃道吉日,昨兒我讓禮官呈報給你的折子可有過目,你可還有什麼需要的,儘管說與朕聽,朕再讓他們去弄。」

    「沒有。」

    「阿芷……」

    「我累了。」寧芷看著他,微微一笑,只是那笑不曾到達眼底,不知為何,心中一片凌亂。

    她愛他嗎?不知,她是真不知道。

    此刻只覺得內心一片混亂,這混亂不知源於哪裡,但卻很難安下心來,似乎有什麼……有什麼總在那兒跳動著。

    他說:「人生得意須盡歡。」

    他說:「小娘子,你看我怎麼樣?」

    他說:「阿芷,你注定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

    他……

    「怎麼了?要不要朕找個太醫給你瞧瞧。」雲行歌看著臉色難看的寧芷道。

    「沒事。只是這幾日沒睡好,你怎麼樣了?身體沒……什麼不適吧?」

    雲行歌的毒若是再找不到那五張圖……

    「我沒事。」他笑,依然一臉雲淡風輕的樣子。

    「今日是初幾了?」

    「大年初三。」

    「那你再次毒發的日子……」寧芷突然離開椅子站了起來。她曾親眼目睹過雲行歌毒發時的樣子,那真是萬箭穿骨一般的痛,那痛根本不是凡人所能承受的,然而硬是被他一次次挺了過來。

    「我不礙事的。」雲行歌嘴角依然掛著一絲笑,目光中蓄積著彷彿沉澱萬年的深情。

    寧芷別開頭,無法再望向這樣的他。

    「你是不是累了,若是累了。就進去躺在榻上好好睡一覺。那封後大典上很多繁複的步驟我已命禮官通通廢去。只是最後的祭天儀式不能省,那是向我們大慶的祖先證明。證明從此以後,你便是朕的皇后。唯一的帝后。」

    寧芷在聽到那句「朕的皇后」時,心猛然一痛。她猝然摀住胸口,只覺得難以支撐。

    「你這是怎麼了?來人……去叫太醫。」

    「不……不用……我只是……」寧芷看向雲行歌,幾度欲開口的話不知為何在對上他那雙眼時竟沒了繼續的勇氣。

    雲行歌在望著她,當看到她眼中的迷茫和一抹驚痛時,他的心猛然一跳,隨即扯開唇角。「我想你定是累了。我先回去。你好好歇歇,有什麼事就儘管吩咐他們。」說完轉身便走,那步伐與來時不同,竟帶著幾分躲避什麼的倉皇。

    嘉城永安六年。月華照亮這肅穆而莊嚴的神州大地。

    寧芷一襲大紅色衣袍,上面用金絲紋線繡著一朵灼灼生輝的富貴牡丹。她頭戴著由八寶玲瓏珠,梵香玉共同裝飾而成的鳳冠。走起路來,可謂步步生蓮。讓人望而生歎。

    此時早有禮官準備好一切,慶國的國樂大奏。頓時一片歌舞昇平,舉國同慶。

    寧芷被侍女攙扶著。緩緩向最高位走去。那裡雲行歌早已一襲華服站在上面。他眉宇俊朗,眼若浩渺,難得的是嘴角掛著的那一抹真實的笑。那樣璀璨,仿若點亮了整個世間的灰暗。

    寧芷站在那裡,淡淡地望向週遭,似乎每個人臉上都在浮著笑意。

    是啊,大慶內亂平定,人人讚頌的前太子重新執掌朝政,又在隔日連下三道聖旨,均是為了體恤萬民,撫慰百姓之疾苦而立。

    這樣的措施,這樣的胸懷,如何讓久在沙漠中的人不覺得遇到了甘露。

    他們欣喜,他們崇敬,像是仰視內心的神靈一樣望著那至高台上的人。

    多少姑娘家羞紅了臉,又有多少姑娘家從此便失了心,只因這一睹。

    他們把所有羨慕的目光都投在了寧芷身上,投在了這一襲鳳冠霞帔,尊榮無限的女子身上。

    雲行歌看見寧芷似恍了神一般不動,便主動向她迎來。

    「皇上對皇后可真是深情。」

    「自然是的,你沒看朝局剛剛穩定,皇上就下令,力排眾議封那已為人婦過的女子為後。當時朝臣反對之聲如雲,更是有人說那婦人曾去過南楚,甚至進過王庭。」

    「啊?王庭。那豈不是……」

    「反正也不是處子之身了,還在乎那些作甚?」說完婦人臉上露出嘲諷的神情。

    「唉,可不論怎樣,這婦人也算是奇女子了。曾經龍池大會上,天下四公子不是都紛紛求取於她,甚至不惜舉國為聘。而這婦人一襲藍衣,一展風姿,也著實驚艷了萬里江山,當時那些圍觀的男子、女子無不替她叫好,而咱們的曲大將軍更是當場一口血噴在了地上。這……」

    「哼,咱們的帝王,莫非還配她不上不成?」

    言語諾諾的婦人聽到此話不禁抬起頭看了一眼高台之上的雲行歌,此時正好一陣風吹來,把他那身錦繡華服吹得蹁躚而舞,倒真是好風姿,「這人,好似畫中一般……確實是配得上的。」

    此時禮樂齊鳴,十里錦紅鋪就熱鬧非凡的長平街。不論老少婦孺,皆踮腳嚮往。很怕錯過哪怕是皇上雲行歌與皇后寧芷的一舉一動。

    大慶,好久不曾這般熱鬧過了……

    此時誰也不曾注意到,就在這兩位婦人相距不遠的地方,一個身穿黑衣帶著斗笠的男子駐足在那裡,他把斗笠壓得很低,整個人都隱在暗處,但他那雙眼卻是出奇得亮,一瞬不瞬地盯著高台上鳳冠霞帔的女子。

    那……曾是他的妻……

    他的拳頭一點一點地握緊。忽然胸口一陣劇烈的疼痛,使得他彎下膝來。最後一口黑血吐出,狼狽地咳嗽了幾下,重新站起來,最後深深、深深地忘了高台上一身紅衣的女子一眼,這一眼,似要把她刻入骨血一般。

    隨即,轉身,毅然決然地離去,直到身影沒入到人群之中,再也看不到蹤跡。

    原本喜慶歡快的禮樂之聲陡然高亢起來,慶國負責封後大典的司儀,此時端著一個做工精美的金盤走了上來,那盤中裝滿了水。是早早就開始準備的露水。據說異常甘洌純澈。

    就在儀式即將開啟之際。突然一聲煞為好聽的聲音傳來。口氣中帶著一抹戲謔。

    「你這身衣裳真是太俗氣了,不符你的氣質。還是跟我去閒遊野鶴的好。」說完一個縱身上前,扛著寧芷就往外奔。

    所有人都被他這舉突如其來的動作驚住了。一時沒緩過神來。就連雲行歌也是,等到他去追時,寧芷已被花離笙用花家獨門的輕功步伐速度抗到了當初相遇的竹林裡。

    「放我下來。」

    「你當真想嫁?」

    ……

    「我問你,寧氏阿芷,你,當真,想嫁?」花離笙,放下她,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他。

    寧芷只覺得他那眼那般黑,如同一座望不到底的清泉,不,不是清的。是有著什麼說不清的東西把他們弄髒了。黑漆漆,霧濛濛的一片,她想要伸手去把那層髒東西抹掉。卻在抬起的瞬間,想到了什麼。

    於是,那手就定在咫尺相對的二人中間。

    最後,緩緩地……以著有點扭曲的姿態放下。

    「嗯。」她小聲喏道。

    花離笙在那聲嗯後,倒退了一步,很快又收斂了情緒,再次提起腳步,把她扛起,快速向竹林深處走去。

    而此時,雲行歌已率領眾人緊緊跟在後面,浩浩蕩蕩的御林軍此時佈滿了整座竹林。

    「竟在朕封後之日劫走了朕的皇后。花公子,是當朕的大慶什麼都不是嗎?若是在一盞香的時辰之內花公子把朕的皇后交出來,朕就當花公子只是來跟朕和朕的皇后開個玩笑,若是超過一炷香……」他頓了頓,難得那從來都溫潤雅致的聲音中充滿了無法訴說的狠戾與陰霾,「朕定把你斬於大慶。」

    聲音是用獨特的內功心法傳出去的,即使紫竹林很大,但任憑任何一個小小的角落,都是可以清晰聽到的。

    「花離笙,放我回去。」

    「不放。」

    「你若是再不放我,我就要大喊了。」

    「隨便。」

    「你……」

    「我怎樣?」他突然低頭,唇剛好跟她因為仰頭而遞交上的嘴唇相碰。

    冰冰涼涼的觸感,透著一種讓人心悸的蕩漾和迷離。

    「去看看那邊有人沒?」

    就在這時一群御林軍匆匆行了過來。花離笙聞聲,連忙抱起寧芷向另一方而去,然而那邊突然出現了一小眾人馬,為首之人竟是雲行歌。

    花離笙再調轉方向,卻見那邊黑壓壓的全是武裝著的御林軍。

    最後他望了一眼後方的懸崖,除了此處,他竟別無去處。

    「放下朕的皇后,朕依然待你如上賓。」雲行歌見他已無法逃脫,而後方更是死路,便停下步伐,淡然道。

    「呵呵,放下?若是放不下又該如何?」

    「花公子乃堂堂南陵花府的人,又是六國聞名的第一名士,何必對朕的皇后如此執著?」

    「你的皇后?她還未與你行完禮,何來『你的』之稱?」

    雲行歌不語,只是那雙眼半瞇了起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花離笙,又在瞥見他扛著寧芷的另一隻手緊緊貼著她的香肩時,越發瞇了起來。

    他冷笑。隨即舉起雙手。就在後方的御林軍準備衝上去之際。赫然多出一個老者來。

    只見他老者渾身透著一股神秘的氣息,穿著雖然簡單,卻沒有任何人敢輕視。

    他絲毫無懼後面那黑壓壓的御林軍,側過頭,看向花離笙肩頭扛著的寧芷。

    一雙眼裡透著像是餓狼看見獵物一樣的精光。

    「小輩,老夫今日不想與你為難,速速交出來那名女子,老夫自當護你周全。」

    花離笙左手不知不覺撫上了腰間的劍,他從這老者身上感到一股嗜血的冰冷。

    「怎麼?不信老夫的話。你這小輩。哼。那就休怪老夫無情了……」說完,白髮老者欲上前。卻被一聲長嘯阻斷。

    「邢名,兩個小輩竟然也輪到你出手,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不知何時又出現一名狀似彌勒佛一般模樣的禿頭老者。

    「我們南疆的事還輪不到你這老禿驢來發話。」被叫做刑名的老者看到來人後,嘴角不知覺間抽了抽。

    「呵呵,若你今日膽敢破壞當日約定對小輩出手,那我自是不會袖手旁觀。相信其他幾人也絕不容忍此事發生。」

    「哼,那幾個老不死是生是死還不知呢,我看這些年了,從沒有過任何消息,八層在哪個不知名的角落裡化作一堆白骨了。」

    「放屁,你個老布衣,寧語一定活著。」

    「我說你這禿驢非得與我們南疆作對是不是?」

    老頭長得廋骨嶙峋,一身衣裳簡單得很,只不過走起路來,讓人聽不到絲毫聲音,彷彿他就不存在於這世間一般,由此可斷此人內力定是非凡了得。

    寧芷實在不知,這樣的人怎麼會盯上她。

    但無論如何她也知道,自己是萬萬不能落入他手中的,不知為何她會有這般想法,或許是因為她的直覺,或許是她胸口那塊玉,那塊玉此時正發著驚人一般的炙熱,彷彿在向她傳遞著危險的訊息。

    寧芷不由得緊緊握住了胸口那塊玉。抬起頭,清冷地目光直視著對方。

    「不知前輩為何人,為何如此執著於晚輩。依照前輩的風範和功力,自是不該與區區小女子過意不去。」

    「呵呵,不妨告訴你,你身上的靈血是我們南疆一直在尋找的,已經找了整整幾十年,此次說什麼,老夫也要把你帶回去。」

    靈血?

    寧芷皺了皺眉,這個詞,她以前曾聽清靈提及過。她說,她是被南疆選中的巫女,他們說她身上具有靈血。只不過比較稀薄。但即便如此,也每每在躁動之時折磨得她生不如死,但不知為何,每次只要在她身邊,就會覺得異常的寧靜平和,似沒再發作一次。因此清靈很喜歡她,總是靠在她身邊打盹休憩。

    「帶不帶回去,恐怕不是你說了算。」花離笙更加抱緊了寧芷,腳步又往後挪了一步。只這一步,便離那萬丈懸崖只有一步之遙。

    「不要……」一身耀眼喜服的雲行歌臉色痛苦道。隨即他轉過身,冷聲對著那南疆的老者道。

    「前輩雖武功非凡,但這畢竟是慶國的地盤,若是在此有人敢動朕的皇后分毫。朕……定讓他屍骨不存。」

    「呵呵,笑話,就憑你們幾個娃娃還想讓我屍骨不存,就是守護你們大慶的師祖出手,也未必能傷我分毫。」

    「傾國之兵力,如何?」雲行歌看著他,捂著不時陣痛的胸口上前一步,渾身散發著寒氣,迫向他,「傾我大慶所有兵力,以數十萬血肉之軀迎戰,又如何?」

    「你瘋了。」老者唇齒發白。

    雲行歌不語,只是定定地,滲著刺骨的寒意與殺氣地望著他。

    老者彷彿陷入沉思,半晌,卻突然狂笑起來,「你這娃娃,不要以為區區幾句話就能嚇倒本尊,本尊來之時早已聽聞過你的事,你這種人,是斷然不會為了一個女子毀了你好不容易登上的寶座的。」

    話還未落,他便趁著所有人都不曾注意之際陡然出手。

    而花離笙看了寧芷一眼,又微微挪動了幾下腳步,便一個縱身跳下了懸崖。

    「不要——」雲行歌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急忙上前去抓,卻只留一手空餘。

    而那兩名突然出現的老者顯然也愣住了。

    「這是瘋了……」禿頭老者喃喃道,說完拿起手中的念珠,南無阿彌陀佛起來。

    而白髮老者則睜大雙目,眼中充滿了懊惱、驚懼、狠戾、和……癲狂。

    「陛下……」

    後方的人接住雲行歌往後倒去的身體,「朕……朕不礙事……去替朕下去看看……活要見人……死……」又是一口鮮血噴湧而出,「死……要見屍。」

    說完他陰狠地看向那個白髮老者。「還有將這個人趕出我慶國國土,永不許其踏入一步,哪怕……哪怕傾我慶國舉國兵力,也在所不惜。」

    「諾。」

    所有御林軍均拔出羽箭,對準那懸崖邊上的白髮老者。

    「真是一群螻蟻,一群瘋了的螻蟻。老夫不跟你們玩了。」說著一個縱身,便如來時一般悄無聲息,而旁邊的光頭老者也緊隨其後消失在空地之上。

    此番之後,雲行歌足足昏迷了三天三夜。

    當他醒來之後,更是不顧眾人反對親自下崖底去尋人,尋了五天五夜之後再次被人抬了回來。

    最後終於病倒。久臥於床榻之側。

    但始終,未曾見到二人屍體。

    「沒有屍體便意味著沒死……朕相信,朕的阿芷一定還活著。她在等著朕娶她。朕要為她建一座最奢華的宮殿。殿前的院子裡種滿會開花的槐樹。咳咳……咳咳。」

    又過了十幾日,依然沒有找到。

    接著又過了五日……

    剛從昏迷中清醒過來的雲行歌猛然睜開雙眼,大喊道。

    「來人。」

    「臣在。」

    「去給朕更衣。」

    「皇上……」太監跪倒在地,「還請皇上保重龍體。」

    「朕說了,給朕更衣。」

    老太監無奈,站了起來,拿過龍袍和祥雲靴。

    待穿戴整齊之後,雲行歌再次帶著一批御林軍去那紫竹林。只是這次,他並沒有帶人在崖底尋人,而是站在當初花離笙跳崖的地方。駐足而立,良久,良久,他方道:「快,快命人去拿草籐。纏在那棵大樹上。你,你,還有你們都給朕沿著這壁沿搜尋,看看可有風化形成的洞口。」

    「諾。」

    三三兩兩的人開始在腰間纏上草籐。他們渾身發抖,卻由於皇命在身不得不做。

    不知是第幾個人下去了。突然一聲大呼傳來,「這裡有個洞。」

    「把朕放下去。」

    「還請皇上保重龍體,這太危險了。皇上現在的身體不適宜做這種事,還是讓微臣來吧。」說話的是新任命的都指揮使。

    「不,朕要親自去。」說完便把那名御林軍拉了上來,改由雲行歌親自下去。

    只是此時他身上纏繞的不僅僅是一個草籐,而是足足有三個又粗又結實的布繩。

    當雲行歌抓著它們緩緩放下去時,他的心裡突然悸動起來,彷彿終日的陰霾終得散去。

    彷彿天下的十二分春色,終於又有了顏色。他們不再是灰濛濛的一片

    他站定後,並沒有立刻進去,而是望向那浩渺的天空。那懸空飛翔的可是雄鷹,還是那傳說中佛祖座下的大鵬鳥。

    第一次,他覺得,原來人生除了那萬里江山之外,也當是美人在側才有意義。這時他已經透過洞中的縫隙看到兩個閉著眼緊緊依偎在一起的人。

    他頓了半晌,就那樣靜靜地站在那兒,然後再次眺望向遠方。

    其實他一直都知……知她心中那一人,不是他。只是他不想醒。醒了便注定帝王之路終究要失去她,又或許,他從來就未曾得到過她。

    ——

    那日之後,他們的帝王就再不曾去過紫竹林,也收了兵,不再尋找。

    只不過聽當日之人說起,他們的帝王,曾在那裡待了一天一夜,並最終只留下一個拽繩子的人。那人最後竟暴病身亡。這段帝王之愛便成了這片神聖大地上的一段傳奇與秘辛。

    若干年後……

    禁中夜半,似是寒冬將近的時節,涼意也起得有些格外早。間或有宮中禁軍的穩健步聲響起,給秋日裡的深宮平添了一份涼意,在夜色下顯得更為寂靜,遠處不復白日宏偉的雄偉宮殿隱匿在暗中,如同一頭猙獰巨獸,擇人而噬。

    禁中盡頭,東直門內側牆下有著幾間低矮瓦房,此刻雖然有著夜色遮掩,但瓦房仍舊還是和宮中動輒就奢華雄偉到極致的宮殿群格格不入。房中一盞不甚敞亮的油燈,燃燒的燈芯在渾濁的燈油裡辟啪作響,掙扎著透出微弱火苗,不時有人用銅針輕撥燈芯,透過窗外,在窗紙上搖曳欲墜,寒磣至極。這便是禁中東側的夜值場,平時晚間除了兩個守夜的太監,就是在東直門宵禁的禁衛才會過來間休。

    「呲……」年月已久的木門拉出一連串的刺耳聲音被打開,門外魚貫走入兩個身材頗為魁梧的禁軍大漢,房中本就渾濁的油燈在牽扯下,顯得更為黯淡。落在後頭的壯漢反身勾住房門猛的踹上,也不顧驚慌間被燈油濺到手的年老太監在那裡跳腳罵娘,信手摘下佩刀和頭盔扔在桌上,其中一個較為年長的禁軍拉過手邊的茶壺便往口裡猛灌起來,灌了兩口。

    年老太監看著已是六旬左右的年紀,臉上褶皺顯得格外乾瘦,披著一件洗刷到有些過分的灰白太監服,佈滿老繭的手不斷把渾濁燈油裡的異物往外撥出,總算是讓油燈敞亮了點,不過嘴上依舊數落著那個年長禁軍。大概是和老太監熟識的關係,大漢看他依舊在那裡絮絮叨叨,也不管他,把茶壺遞給邊上的年輕同僚,走到床前看到床頭還縮著一個披著被子坐起的小太監,在他稍顯稚嫩的清秀臉龐上捏了一把,隨手抓起一床縫補痕跡明顯的棉被,倒在床上開始睡了起來。

    老太監起身猛的踹了中年禁軍幾腳,奈何年歲大了,又沒用多少力道,漢子躺床上也不理會。一旁和小太監年歲差不多的年輕禁軍放下水壺用袖口擦了擦嘴,看到不由笑道:「老何頭,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袁叔什麼德性,何必理會。」老太監搖搖頭,走到桌邊坐下,把外袍又裹緊了點,有著一張娃娃臉的禁軍遞過一杯剛倒好的熱茶,也圍在桌邊坐下,不理會袁姓禁軍鼾聲如雷,泯了泯嘴,開口問道:「何頭,昨天你講當今皇上講到哪了?接著講講唄,我和小貫子反正閒著也無聊。」說完對著床頭的小太監眨了眨眼,名為小貫子的清秀太監也跟著笑了起來。

    何太監回頭瞪了下對著眨眼傻笑的小太監一眼,終究挨不過年輕禁軍的再三央求開始講了起來。何太監在宮裡做了將近四十來年的太監,算是宮裡的老人,雖然不能和宮中那些一手遮天的權宦近侍相較,也在東直門掌管著一些年輕的值夜太監,和袁剛在內的東直門守將都頗為熟稔,平時也喜歡講些宮中陳芝麻爛谷子的破事,加上沒有架子和娃娃臉在內的年輕禁軍都算是相熟。

    「那是宣德十四年,發生兵變的第二個年頭。」老太監喝了口茶水,開始講了起來。聲音不似外間所傳的尖銳刺耳,帶著濃重的地方口音有些低沉。

    宣德十四年秋,大慶除卻京官在內的地方大員,幾近全部入京。尤為引人注目是在帝國北地新立軍功已晉郡王爵位的齊笑在這次兵變之後首次入京,聲勢和前些時日剛從南方升調禁軍都指揮使的前青州節度使陳庭針鋒相對。原來皇后一黨的人在此番機會下被全部拿掉。而睿王之人也徹底被肅清,在浩浩蕩蕩的清君側之後,皇上徹底大權在握。而原本在兩朝都委以重任的曲將軍則突然稱病。不久,竟傳來病逝的消息,皇上甚為傷心,親自在其墓碑上提字,『忠君之臣』四字。並久立其碑前,不肯離去。

    「那曲卿臣不是先皇提拔的大將軍嗎?而且一直是睿王一黨的人,當年更是為了與睿王走得更加緊密,與左相贏季龍成了親家,更是……更是廢了七年的髮妻。那髮妻……那髮妻……」小太監顯然有些緊張,四處望了望,見沒人,才繼續小聲道:「那髮妻就是咱們大慶唯一的皇后,當年陛下是娶了一個空牌位。冥婚……」

    「說什麼呢。」老太監一張臉因為繃得太緊,那皺紋便裂了開來,像是陳年老樹皮,讓人看著有些發楚。

    雖是如此呵斥,但老何頭也有些心癢,這段宮中秘聞,可是被傳了很久,哪個宮人太監不好奇的。

    「我跟你說,那曲將軍一直是皇上的人,只不過是忍辱負重而已。據說他是耶律家的人,從古時起就是雲行歌母系一族的死士。沒想到吧,皇上當年那被廢掉的母后原來竟是被先帝覆滅的元朝的遺珠。」

    「那你說,他休掉自己的髮妻可曾後悔?」

    「這我不知……但應當是後悔的,我聽聞,他在死前一直默念著她的名字。還在聽聞她掉落懸崖時一夜白了發。」

    「唉。既然如此,當初何必放手呢?雖然要掩人耳目,忍辱負重,但沒有必要一定要娶左相的女兒啊。」

    「這我也不知,但據說是為了保護她,至於各種緣由又怎麼會是你我能夠知道的。」

    「嗯。我想他也應當是愛她的,連我們這麼英武的皇帝都愛的女人,定是不凡的。」將腳搭在桌上仰靠在後傾椅子上的娃娃臉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弄得木椅「吱呀呀」作響,看到老何頭臉色又要轉陰,趕忙放下雙腳,不料木椅太過後傾弄得險些摔倒。老何頭手忙腳亂穩住身形,也顧不上理會床頭上小貫子看著自己出醜在那傻笑,連忙岔開話題。

    「這算什麼。當年啊。可真是風光無限呢,那一襲藍衣不知迷了多少人的眼。現在北燕被認為有史以來最繞勇善戰的單于可是咱們已故皇后的奴隸。」

    看著娃娃臉吃驚的表情,老何頭頓時興致高漲,「那被命名為北燕之鷹的赫連倉隼在得知她墜崖的消息時曾單槍匹馬殺來過我大慶的皇宮,說是要問個究竟。後與當今皇上閉關暢談整整一夜之後,才又離去,離去之後短短一年便殺了其兄,兼併了其餘部落,成了北燕真正實權的掌握者。只不過很奇怪的是,他每次兼併一個部落總喜歡看看那裡有沒有陌生的男女。好像是在尋找著什麼。」

    「嗯,你說,咱們皇上有多愛那位?」娃娃臉努了努嘴,比了比東方,那是雲行歌為其立的墓碑,上面刻著四個大字,「摯愛吾妻。」「好了,今日就說到這吧,這眼看著中秋月圓之日便要到了。我們也該好好準備準備了。」

    兩個人的聲音漸行漸遠。

    而他們沒有說的卻都留在史書上。

    十年之間,東慶武帝精於練兵。親率二十萬大軍出動。挺進南疆。

    激戰正酣時,北燕、南楚也突然各派十萬精髓支援。僅僅三日,便滅了那一直以邪術聞名天下的南疆。

    大慶歷,鹹通五年九月,一白髮老者被拖屍入城,懸於午門三日三夜,史書記載大慶再屠南疆部落二十一,割首十萬。——分割線——

    熱鬧而又清寂的皇宮中,難得的月空皎潔,浩瀚無比。只是那餘暉映照著整個曲欒殿寒光澈澈。

    最是無情帝王家。

    這月圓之夜,這喧囂繁鬧的背後又有多少是家是真正的人長久,共嬋娟。

    雲行歌仍然穿著一身白衣,站在這無人而空蕩的曲欒殿裡。

    「阿芷,我們來喝酒?」

    說著他用手執起一個杯子,去撞擊另一個。

    清脆的青銅聲,在這寂靜之下竟顯得有幾分刺耳。隨後是男人略帶沙啞的咳嗽聲。

    「今天是月圓之夜,你看這月亮,真是……」他想了想,腦海中忽然浮現瓊華宮裡,寧芷指著外面的老槐樹,笑道,「真是又枯又粗。」彼時,他很不喜歡這種直白的敘述,如今在這高處不勝寒時,卻再難聽到這樣的聲音。

    「這月……真是又大又圓……咳咳……」

    他一邊喝著酒,一邊笑著,那一夜,他說了很多話,很多很多,不能說與他人的話。

    燭火重重,似夢非夢,似醒非醒。

    ——

    「陛下今夜又去了那裡?」

    「這還用問嗎,每逢特殊節日陛下必是要去那裡的,更何況今天是元宵佳節。」

    「陛下是我見過天下間最癡情的皇上。」小宮女剛來不久,對著那開疆拓土,平蕩其他勢力的帝王有著深深的敬仰。

    「唉,你說如今後宮佳麗無數,有的是使節送來和親的,有的是選秀上來的,不過只有極少數受到過寵幸,大多如同擺設一般。」

    「說到這我就好奇了,你說已故的寧皇后是個什麼樣的女人?聽說她曾嫁過一次人?」

    「噓,這話你也敢說,莫不怕被人拖出去……」年長一些的女人一臉害怕的看看四周,發現沒旁的人後才安了下心,但仍是狠狠地瞪了一眼旁邊的女孩。

    「那又怎樣?她是我們東慶的傳說,只不過那時我還沒入宮,只是聽說,那一年,她在擂台上一展風采,令萬人傾慕,當時六國,三大勢力的使臣都被她折服,其中安國公,當時在西乾還只是侯爺,更是傾國相聘。」

    「哇,安國公啊,傳說中的安國公竟也……」

    「還有北燕如今的單于更是締結了主僕盟約,還是以草原之主的名義起義。」

    小宮女兩眼已經無法用發光來形容了,此時晚風拂拂,這些人物在她聽來,就如同傳說一般。她真希望自己再早生幾年好有幸目睹那一日的風采。

    「那楊姑姑呢……?」

    說到這,年長的宮女一臉肅穆,甚至還帶著一絲哀傷。

    「她是一個好女人。」

    「我進宮前曾聽說北燕的單于曾派使臣過來你向皇上討過她,說是要娶過去……當閼氏的……」

    「是啊,說是要娶過去當閼氏的,當時很多人都傻了,一個奴籍女人,竟然要風光大娶,並予以北燕國最高的女人地位,這真是……真是太荒唐了。」

    「是夠荒唐的,呵呵,看來定是很愛楊姑姑的。你說是嗎?」

    「很愛嗎……?」女人似囈語一般。

    當時,北燕單于來東慶時,她曾和楊煙一起在後院巧遇到迷路的他的,他是那樣的偉岸與氣度不凡,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他,可是他看她的眼神沒有任何不同,反而是在見到楊煙時,整張英武的臉變得不一樣起來。

    只不過,那又怎樣,她們不過是奴婢,他是堂堂北燕之主。

    但接下來的一切讓眾人詫異,他竟然同意皇上開出的條件,只不過有一個要求,便是要娶一個女人。

    哦,不,是一個奴婢。

    若不是他在北燕那高於一切的威嚴和震懾,怕是要炸開了鍋的。但即便如此,北燕的幾大長老也連夜派人送書過來。請他務必斟酌。

    但沒想到,年輕的北燕之鷹,異常的堅持。更沒想到的是,皇上在得知那個人的名字時竟然拒絕了。一個女人換一座城池,真是撿了大便宜的事,但皇上竟……

    楊煙的名字一下子在這偌大的皇宮傳開。那時,她還記得她稚嫩的臉上有多明媚動人,可讓人想不透的是,皇上從未臨幸過她分毫……

    有一次,她實在忍不住去問了麝姑姑,麝姑姑是宮裡的老人,也是皇上的心腹,跟她算是有點遠房親戚的關係,因此一直多有照顧。雖然麝姑姑總是板著臉,嚴肅得嚇人。但卻是個心軟的,她知道。

    姑姑耐不住她的一再追問,終是哀歎了一句。

    她長得很像那個人……

    那個人是哪個人?那時候她一頭霧水,後來想著想著就明白了,還能是誰?

    原來是像已故的皇后,難怪……

    後來好些次,她在瓊華宮見到楊煙在給那棵不開花的梧桐澆水。她說她剛到那宮殿的時候就特別喜歡給它澆水,她第一次見到皇上時也是在這棵樹下。那時皇上還對她笑了笑,連一旁的麝月都很是吃驚,她興奮極了。可是……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後來她才知,原來,他不是在對她笑,他只是透過她,在對著某人笑。

    那人,是她心尖上的人,即使死了。也佔據了他的心,帶走了他的心。

    從此之後,無人能入。從此之後。便只一顆帝孤寂王之心。

    她心疼他。也心疼一直心疼著他的自己。但命運如此,便又能如何。

    「好了,哪那麼多廢話,今夜皇上必是又要大醉的,你我還是早些回到殿前等著侍候吧。」

    「哦。」小宮女應了一聲,不過顯然這回答並不是她所期待的。

    ——

    建築好的碧羽宮,恢弘無比。卻也同樣空寂無比。

    一襲白衣的帝王靜靜坐在那裡。

    一坐就是一整晚。他對著擺好一雙碗筷的對面說了一夜的話。最終,嗓音沙啞,竟是再說不出口。

    呵呵,他低笑起來,最後這聲越來越大,直到,他剛舉起手中的酒杯,將它狠狠砸碎。罷了,他腳步凌亂,渾身酒味地走向天台之處。那裡放著一架古琴,那琴曾是寧芷在瓊華宮時撫過的。

    他望著那琴,愣蔥良久,緩緩抬起手,整座空寂的殿裡,只聽那似是哀歌的聲音。

    「南山一桂樹,上有雙鴛鴦。千年長交頸,歡愛不相忘。朕的阿芷可曾愛國朕……」

    琴音斷斷續續,最終,男人倒地,是睡著了,又或者是醉過去了。沒人知道。

    只有那琴弦上沾著血,因為用力過猛而繃斷琴弦的血……

    白日太陽照常升起,雲行歌渾渾噩噩地醒來,睜了睜眼,似是不太適應外面那過於耀眼的陽光。他恍惚地站起來,步履蹣跚地向外面走去。

    走那走了無數次的帝王路。

    忽然有清脆而稚嫩的聲音傳來。

    「雲叔叔……」

    「羽兒來了。怎麼這麼早就趕來見雲叔叔了。」雲行歌笑著抱起小女孩,望著這神似某人的臉,眼中溢著溫柔。

    「羽兒聽說你昨兒又去了那裡,想著肯定脾氣又壞上好久,羽兒擔心你氣壞了身子,就早早趕來逗你開心。」

    「呵呵,見到羽兒,朕就什麼氣都沒有了。羽兒來跟朕說說,最近都在忙些什麼?」

    「羽兒最近在學女紅,就想著給雲叔叔繡個,你看,這個就是。」小丫頭說著獻寶似的從懷裡掏出一個手帕。那上面繡了一坨東西。

    「這是……?」

    「牡丹啊。」小女孩皺皺鼻子,「雲叔叔定是喝多了,就然連牡丹都認不出來了。羞羞。」小女孩不高興嘟著嘴。

    兩旁的宮女忍不住別過臉去偷笑,那一坨東西,別說是他們的皇上,恐怕連任何人都認不出來那是牡丹。

    「是牡丹,雲叔叔老了。眼睛不好使了。」

    「雲叔叔才不老呢,雲叔叔是天下第……二好看的男子。」

    小女孩想了想,最終道。

    「哦……?那天下第一是?」

    「是易哥哥。易哥哥最好看了。羽兒將來長大要嫁給易哥哥的。」

    兩旁的宮女瞬間瞪大了眼。

    雲行歌看了他們一眼,又轉過頭,像是確認一般地問了一下小女孩,「朕的小羽兒愛得是雲易那臭小子?」

    「是啊,是啊。不過易哥哥最好了。易哥哥才不臭呢。」

    雲行歌笑著摸了摸她的頭,抱著她一路走了老遠,直到到了上早朝的地方,才讓兩個宮女把小女孩帶回去。

    他走向大殿,頒了一道聖旨,那聖旨如是寫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皇三子,聰敏篤學、南風斯玄。

    今冊封皇三子,雲易為大慶太子,立為儲君。

    欽賜

    一時之間朝野震盪,太子一位一直空懸,三皇子與皇六子均背景強大,兩黨羽翼最豐,不相上下,而帝心更是一直深不可測。卻不想今日早朝,突然頒布這道立儲的聖旨,眾大臣在驚愕之際,也唯有跪地領旨。

    後宮之中,貴妃娘娘笑著看著雲易,「看來你父皇心還是在你身上。我就說,你那父皇還是更喜你多一些。」

    雲易蹙眉,他不覺得事實如此,父皇之心深入滄海,沒人能夠揣透。而他待幾個兒子更是不分厚薄。唯獨對她……

    那個六歲時便被帶到皇宮的小女孩。她似乎奪走了所有孩子的父愛。

    而他第一次見到父皇也可以流露出那般慈愛的神情。多少年來,第一次。

    似乎是打那時起,他就開始厭惡她,他憎恨她的天真,嘲笑她的愚蠢。可,不論他怎樣欺她,辱她,刁難她,她依然笑臉相對。

    他想,早晚有一天,他要撕破她那份天真,在這嗜血的帝王深宮中,怎麼會有這樣的天真。

    他嫉妒她。

    正在他沉思之際,蹬蹬蹬的腳步聲傳來。小女孩笑呵呵地奔了進來,外面負責通報的宮女忙追了進來。但看來為時已晚。

    小丫頭一個熊抱,抱住俊秀的男子。

    「聽說易哥哥被立為儲君了。這樣真好,那將來有一天羽兒就是易哥哥的皇后了。我們一起讓這大慶變得越來越好。呵呵。呵呵……」銀鈴般的笑聲在這偌大的宮宇中迴盪。

    小女孩笑語如嫣,那眉目越發秀氣,可以想像長大之後定是個美人。

    而繁華的皇宮外,一處迷陣之內,仿若世外桃源一般。

    兩名已然不年輕的夫妻相互依偎在一起。

    「你說羽兒現在可好?」

    「他待她應該是極好的。你若是擔心,等嫣兒、塵兒再大些,咱們帶上羽兒一起去尋你的娘親。」

    「嗯。」婦人輕聲道。說著眺望向遠方。

    耳邊依稀傳來當日那熟悉的聲音。

    他說:「好,朕答應你們,但朕只有一個要求。朕要你們的女兒。朕要她在六歲時便入宮。你放心,朕會待她如親生女兒一般,並把她許配給朕最出色的兒子,將朕這萬里河山贈予給她……」

    那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

    或許那又是一段傳奇,說與後人聽……

    全劇終

    ------題外話------

    ps1:向大傢伙致個歉。這文的更新,實在。汗顏。

    ps2:最後這大結局似乎只能以這種方式寫了,中間定然有些沒交代清楚的,你們且說說,我拎著寫出來,成獨立番外的模式。目前已寫了一個單章,是針對花離笙和寧芷的。

    ps3:還是感恩吧……謝謝大家陪我走上這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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