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卿臣看著雲曦昭,那眼神從未有過。多少年來,他們君臣之間都有著一股默契。雖然也一直未全然放心過彼此,甚至在他大敗晉國之前,老皇帝雲曦昭還曾想過找個借口削了他的兵權,可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此時此刻,那個從未曲折,從未向任何人彎過腰的曲卿臣,身子彎曲,身上的血污還沒有散去。
他望著高位上的眾人,眼中陰霾似寒冬臘月裡的天氣,不見一絲一毫的暖意。
雲曦昭到了嘴邊的應允再次卡住了。
他實在不知該如何開這個口。
可這龍池大會不是他一個人說得算的。因此只能硬著頭皮道:「這個請求等龍池大會結束之後朕再行回答。莫要耽誤了進程。」
拖一刻是一刻吧,或許到時候就有了轉機也說不定。
寧芷心下冷笑,雲曦昭的想法她豈會不知,不過就算是等龍池大會結束,結果也不會變的。如今的她,心裡早已堅定如鐵。
於是她沒說什麼,算是勉強同意了這個提議,而站在中央的曲卿臣一雙眼定定地望著她,最後終於不支地被僕人扶到了一旁的座椅上。他的旁邊剛好是嬴流月。他坐定在座椅上之後,整張臉陰沉著,有御醫上來幫他處理傷口,卻被他陰著的臉和週身所散發的氣場震懾住,哆哆嗦嗦半天也沒敢上前一步。這曲將軍和他那妾的事這幫御醫也不是傻子,凡是今天觀看這場比試的人可謂人人震驚,估計不用多久,就這半刻鐘的事,街頭巷尾就人人可知了。
「你怎麼還不上前給將軍包紮,沒看到將軍身上受了重傷嗎?」嬴流月盈盈弱弱地開口道。
「是,卑職這就上前。」只是剛上前沒有兩步,手還未觸到曲卿臣時,一股勁風而過,那御醫就整個人被震了開來。
他冷冷地看著所有人,「都給我退下。本將軍不需要什麼包紮。」
「是,是,卑職這就退下。」說著提著藥箱屁滾尿流地跑了開來。
「你這傷這麼嚴重,不包紮怎麼能成?」說著嬴流月拿過懷中的手帕上前就要給他擦拭,卻被他猛地握住。
她纖細的手腕被他牢牢地握住。
「你為何要騙我?」
「我……不是有意的……」女子聲音微弱。
「說你到底為何要騙我?」男子的眼睛滿是紅色的血絲,面部有些猙獰而扭曲地看著她。
「我……」嬴流月還想要解釋些什麼,但當看到男子此時對她那厭惡憎恨的表情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她知道,此時此刻不論她說些什麼都是沒有用的。
最後她抬起頭,看向那一抹水藍色的身影,此時的她可謂是萬眾矚目,所有敬仰和愛慕的目光都投在了她的身上。
只是她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
她另一隻手覆上曲卿臣的手,「相公,你看看我這張臉,我這張臉是因為你而毀了的。還有那個女子,那個女子她已經不愛你了,你又何必如此難為自己,何況我當初也不知那曲子是誰所奏,不過就是一首曲子,以後流月再好好揣摩,一定會達到她那等境界。我們以後好好過日子,好嗎?」
曲卿臣一把推開她,女子的身子似扶柳一般,哪裡經受得住這般大的力氣,這一下把她整個人從椅子上推翻了下來。
嬴流月摔倒在地上,滿身都是灰塵,而一旁的圍觀者很多人都看到了這一幕,但卻沒有任何人在替她說好話,反而都是充斥著難聽的話語,似乎落井下石,一向是尋常百姓喜歡幹的事兒。
而一旁的嬴季龍卻是眉頭倒豎,一張老臉因為憤怒,皺紋層層疊疊。
他看著曲卿臣,手指著他,氣得渾身發抖,「我女兒為了你臉都成這樣子了,你竟然還這樣對她,再說,她有什麼錯,你要這般對她?還有曲卿臣別以為你是咱們大慶赫赫有名的戰神我就怕你了,我嬴季龍也不是吃素的,我在朝野上呼風喚雨的時候你還在穿開襠褲呢。黃毛小兒,當初若不是我提攜你,你能這麼快得到重用,這還不說。我把我唯一的掌上明珠嫁給了你。可你呢?卻整日只想著你那個妾室。真是……豈有此理。」
一朝的權相動怒可不是那般簡單的事兒。
此時的東慶,嬴季龍在朝野上的權力還是可以用隻手遮天來形容的。
「哈哈……哈哈……」曲卿臣被這樣指著鼻罵卻什麼都沒反駁反而是大笑了起來,所有人都以為他瘋了。
直到那笑聲過了很久才停下。他看著面前的嬴季龍,聲音突然壓到最低,低到只有彼此才能夠聽到。
「你又能把我怎樣?不要忘了,當日晉國為何突然來犯,莫不是你嬴季龍勾結他國,把我慶國的作戰計劃和軍隊裡的所有情況都詳細地以文書傳給對方,對方怎有那等膽量。還有,若不是你們父女倆當初一起威脅我,我又怎會把她貶了做妾而娶他人。」
「你莫要性口雌黃,污蔑本相。」嬴季龍一張臉難看之極。那指著曲卿臣的手更是抖得不像話了。
「我是不是性口雌黃,你我心裡都清楚,我那裡還有你與他國當日互通情報的信件,嬴相若是想看,哪日我就親自拜訪相府,雙手呈上。」
「好……好你個曲卿臣。」嬴季龍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整個人支撐不住,一下坐在了椅子上。
「父親……」趴在地上的嬴流月急忙爬起來,迎向嬴季龍的座椅。
看著打小就寵愛自己若珍寶的父親被氣成這般,她心如刀絞。
「我父親沒有錯,錯的是我不該愛上你,不該強行逼著你娶我,不該拿你最重要的東西來脅迫你。但是曲卿臣,我不覺得我有錯,我只不過是愛上了你,在我嬴流月的心中愛就要努力去爭取,我不是什麼聖母,別人的幸福與我無關,既然我愛上了你,那我就要使勁一切辦法得到你,至於這其中有誰受到傷害那與我無關,何況,那本就是與我無關的人不是嗎?」
她的聲音忽然冷靜了下來,只是眼淚卻一直不停地往下落,似怎樣也停不住。
早知今日,她還會不會這樣選擇,選擇一個根本愛的就不是她的男子。
曲卿臣看了她一眼,那一眼仍舊充滿了厭惡,他說,「你真是個蛇蠍一樣狠毒的女子。」
說完他便把目光投向了遠處的寧芷。
她曾是那般的善良,也曾是那般全心全意地對他。
如今的她更讓他覺得震驚,震驚到讓他覺得陌生,那風華絕代的女子,那艷冠六國的女子,曾是他的妻。
曾是他曲卿臣的妻啊。
此時他看見花離笙和赫連蒼隼圍在寧芷身邊,他的手越握越緊,那是他曲卿臣的女人,他不會放開她的,不論怎樣,他都不會放開她。
「喂,你沒事吧。不行了就說一聲,可別倒在爺懷裡了,到時候爺的名節可就此毀了。」
「你放心,我就是倒也不會倒在你懷裡,這不還有我奴隸在嗎。」寧芷看了一旁的赫連蒼隼道。
她這一瞥,竟讓那原本面無絲毫表情的赫連蒼隼赫地一變。他低下頭,好似不好意思一般。
花離笙瞇著眼,定定地看著他半晌。
「那可不行。倒在他懷裡還不如倒在爺懷裡,大不了爺這名節就為了你毀了。反正你又不是沒被爺抱過。你還別說,我還真挺懷念那一夜的……」
花離笙這話說得曖昧十足,那語調,那眼神都留給人無限遐想。
這話說完,赫連蒼隼的神色又是一變。一張臉不知為何,看著越發暗黑了。
「花離笙你——」寧芷一句話還沒說完,整個人身子一虛,腳下不知怎地突然一軟。
本來寧芷要倒的方向是赫連蒼隼,卻被花離笙眼疾手快地攬了過來,但還未入懷,就被另一雙臂彎給截住了。
花離笙有些惱怒地抬起頭,「是你,雲行歌。」
「花公子莫要趁人之危才是。一會兒,你我可還有一戰。」
「花某期待已久。能跟九皇子比試一番,這龍池大會也沒白來一場。」
「花公子謬讚了。」
二人你來我往,手上的動作卻是誰都不肯讓,寧芷就在二人一個左手,一個右手,夾扶中,
穩住了身子。
待那真昏眩之感過後,她迅速地揮出衣袖,這一揮帶著勁力,因為事出突然,二人紛紛被揮出一步之遠。
「我自己能行。不需要你二人來扶。」
「芷兒你莫要拿自己身子開玩笑,你剛剛應該是用了什麼秘法強行在短時間內越級提升了功力,雖然短期內會有一個爆發,但對以後的修為乃至身體的筋脈都恐有損傷。」
「這次,你有些胡來了。寧姑娘。」難得的雲行歌那永遠不溫不火,翩若神仙的人也有了一絲怒意。
「我自有分寸。」寧芷此時的嘴已有些白,氣色很是難看。確實被花離笙看出來了,打敗曲卿臣對現在的她來說並沒有那般容易,剛剛她確實動用了秘法,那秘法對她損傷非常大,若是以後沒有什麼特殊的機緣,或許她永遠也無法再有所突破。不過暫時她考慮不了那些,她也相信,總還是有辦法的。
寧芷轉過身,想要走到一處調息一番,卻突然想到什麼頓住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