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卿臣本不是什麼寬仁之人,之於他來說,手下亡魂數不勝數,早就沒了感覺,這次難得有如此機會,他豈會放過那二人。當即下了死令。二人頭顱便被一把大刀生生砍了下來,尤其程司群的頭顱,掉下來後滾出老遠。他又趁機收編了各路將領。不服者皆斬。
一路鐵腕下來,軍心大振。三鳴擂鼓之後,大戰在即——
而另一邊,寧芷胯下的戰馬一直焦躁不安。也不知道是因為發現背上並不是自己真正的主人,還是因為被對面晉國黑壓壓的戰陣威懾住了,這牲口只想尥蹶子。
「對不起了……」寧芷輕輕撫摸了一下馬脖子,又緊握了一下得勝鉤上的鐵胎弓。弓的主人此刻已被她敲暈了,丟在大營伙房的柴堆裡。
四周驃騎營的突騎也沒有注意到掉包的她,他們無一不在緊咬牙關,雙眼血紅,死死盯著對面耀武揚威的晉軍。
他們是負責第一波衝擊的死士,不少人不會看到明天的日出。
沒有人害怕,憤怒和仇恨戰勝了一切。連日來的一肚子窩囊氣已經隨著那該死監軍的狗頭落入塵土,只剩下無比高漲的士氣。
曲卿臣處決程司群和程禹之後,又下令毀掉所有糧草輜重,以示與敵人決一死戰的決心。所有將士都明白,這一生死之戰,要麼凱旋而歸,封妻蔭子;要麼馬革裹屍,名留青史。
身後,隆隆的戰鼓震天而響。中軍帥字大纛下的曲卿臣面無表情,抽出佩劍,向前一揮。
「殺——啊——」
三百名驃騎營死士離弦的箭一樣,直衝向對面十萬晉軍的左翼。
晉軍一陣騷動,很多人臉上現出嘲笑的神情。
三百人就敢衝陣,豈不是像一粒小石子扔進汪洋大海。慶國人一定是餓瘋了。
當下,幾千人的晉國幽州突騎魚貫而出,迎擊驃騎營。
刀起,刀落,人頭滾地。
槊挺,槊收,胸甲洞穿。
三百死士以絲毫不見減的速度繼續向前衝擊,留下身後伏屍千具。
寧芷扶了扶大了好幾圈的頭盔,額頭上被敵人鮮血濺濕的劉海差點擋住了她的視線。她瞇著眼睛,搜尋著晉軍帥字旗下那個身著金甲的影子,那才是她這次真正的目標。
晉軍又一陣騷動,這一次他們臉上現出的,是驚恐。
再組織騎兵對沖已經來不及了,上萬步兵挺起長達數丈的尖矛,擺起卻月陣,向驃騎營圍攏。
三百死士無視密林一樣的矛尖,直衝入敵陣,好像潮水拍向礁石。
一時間,晉軍人仰馬翻。
還沒等晉軍反應過來,驃騎營的騎兵們已經貫穿了敵軍整個左翼,直插入後軍。不過己方也折了不少人手。
晉軍主帥龐爭很能沉得住氣。慶軍此前一直龜守不出,行軍拖泥帶水,現在的威猛勁倒是有點讓他感到驚訝。不過慶軍糧草不濟的情報卻是能夠坐實的。
不過是垂死掙扎,迴光返照罷了。想到這,龐爭手中火紅的令旗一擺。
後陣的輜重兵按照主帥的命令,趕上來十幾輛四**車,隨後解開拉車的馬匹,把大車橫在了驃騎營和晉軍中軍之間。
任驃騎營的死士如何左突右衝,面對著十幾輛大車擺成的圍牆,一時間也沒有辦法。
另一方面,晉軍的弓弩手開始向這一側調集。失去機動的騎兵只能是他們的活靶子。
又是一陣震天的戰鼓。東慶軍隊的主力終於出動了。一萬多虎狼一樣的軍士,紅著眼睛撲向晉軍。雖然數量只有敵軍的十分之一,但是恢宏的氣勢讓他們所向披靡。
眼看就是短兵相接,血肉橫飛的肉搏戰。
「大帥,慶軍士氣高漲,我軍當如何應敵?」一旁的偏將提醒龐爭。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慶軍不過是憑這一股子氣勢,過了勁就是軟柿子。」龐爭捋著長髯道,「沒必要跟他們硬拚。傳令下去,中軍後撤,向兩翼集結,成雁行陣,空出一捨之地來。讓左右的輕騎兵包抄過去,成合圍之勢。我們人多,等慶軍氣勢洩了,就可以甕中捉鱉。」
「得令——」
軍令如山,數萬晉軍退潮一樣向後撤去。同時幾千快馬說話間就已經夾住了慶軍的兩翼。
這一切寧芷都看在眼裡。
不好,這樣下去慶軍馬上就要落敗。是否還有一線轉機?
寧芷心裡飛快地盤算著。
「大伙都隨我來,我有辦法——」她拚命鼓動著。
驃騎營的死士跟了上去,放棄了繼續衝擊敵人中軍,轉而向左後方繞去。
此時的晉軍正忙著調整陣型,看他們不再攻擊主力,也就放鬆了對他們的防範。於是驃騎營死士很快再一次到了敵人後軍。
這時候,晉軍包圍慶軍的口袋已經形成,而衝鋒的慶軍還沒有夠到敵人主力。
形勢萬分危急。
「晉軍敗退啦——」寧芷勒住坐騎,扯開嗓子,石破天驚地一吼。
旁邊的驃騎營死士先是一愣,旋即會意,顧不得這聲音為何如此纖細,紛紛大喊起來。
「晉軍敗啦——」
「撤退啦——」
「快跑啊——」
晉軍人數十分龐大,相互之間信息傳遞並不快。此時後軍不知道前面發生了什麼,只看到黑壓壓的前軍正調頭向後移動。此時聽到這樣的喊聲,本就疑惑的後軍將士也顧不得是什麼人說的,馬上就信以為真。於是乎後軍陣腳大亂,人心惶惶。很多士兵扔下兵器就溜,一邊跑一邊呼喊:「我們打敗啦,快跑啊——」
前軍正在有秩序的後撤,只看到後軍一片大亂,以為晉軍後面被慶軍出奇兵突襲,也慌了手腳。再加上他們也隱隱聽到敗退的呼喊,原本堅如磐石的陣腳開始潰散。
這一切當然不會被曲卿臣放過。
他雖然不知道敵人為什麼發生騷亂,但是疆場上戰機稍縱即逝,他馬上下令全軍突擊。
原本已經開始洩氣的慶軍這下來了精神,虎入羊群一樣斬殺混亂不堪的晉軍。刀槍揮舞,血肉橫飛。晉軍的口袋陣成了破葫蘆。
龐爭有些發愣,眼前發生的一起實在太令人措手不及。到底是什麼人惑亂了自己的軍心,只是自己的如意算盤全部落空。難道曲卿臣有神人相助不成。
「大帥,我軍敗績。我們保著您撤下去吧!」一旁的偏將使勁搖著發愣的龐爭說道。
龐爭這才回過神來,拔劍把這名偏將斬首,大叫道:「亂我軍心者,斬!給我迎敵!」
四下皆驚,一時沒有人敢動。
「愣著做什麼,快去!」
龐爭不住地大吼。
同時響起的是尖銳的破空之聲。
龐爭的吼聲戛然而止,一支利箭赫然釘在他的右胸上,箭簇貫穿了護心鏡,只剩下箭尾的雕翎露在外面不住地顫抖。
眼尖的人都認得出來,那是一支慶軍主帥專用的金鈚火羽箭。
曲卿臣在一百五十步開外搖了搖頭。可惜,射偏了,沒有正中咽喉。
龐爭吐出一口鮮血,魁梧的身軀晃了晃,勉力挺住,大叫一聲。
「豎子敢爾!」
他的護衛大亂,紛紛擁上前面,以防再有暗箭來襲。
這一空擋剛好被正後方的寧芷看到。
她二話不說,全身真氣貫入雙臂,拉開鐵胎弓如滿月一般,瞄準龐爭後心也是一箭。
「噗——」狼牙箭簇擊穿堅甲,撕裂骨肉,咬噬著龐爭的心臟。
晉軍主帥龐爭再沒有說出一句話,緊閉雙目,向後轟然倒地。
戰場上數萬人看到的,是他前胸上耀著日光的金鈚火羽箭!
屬於慶軍主帥曲卿臣的箭!
慶軍之中爆發出雷霆一樣的歡呼聲。
只有龐爭身邊的侍衛才知道,真正奪走他們大帥性命的,是來自後面的那一箭。
而這一箭的主人,此刻正騎在戰馬上,怔怔的看著慶軍三呼萬歲,一動也不動。
「還我大帥命來!」幾名侍衛抹掉眼角的淚水,躍馬挺槊向寧芷衝了過來。
寧芷剛剛那一箭已是拼了全力,如今哪裡還有氣力應對如此多人的圍攻,身重數箭之後立即騎馬撤退,不知那馬跑了多久,也不知身上重了多少箭,她像是一隻垂死的羚羊迷失在了荒漠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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