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回到家中後,古玉書沒和任何人提過遇見刑力的事,而刑力也在那天後消失了。
日子再次回到了正軌，大娘依舊口蜜腹劍，爹爹仍然忙碌不已,二叔只知道悶頭煉丹，娘親似乎永遠都是恍恍惚惚得過且過。
只除了他半公開半秘密的買了個丹爐，又收集了一些靈藥外,家中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再過兩日千山苑的仙師就要下山,隱龍城內人滿為患，有志者苦熬三年，終於迎來了測驗盛況。
古玉書本想去禁地取回魔冥龍圖，但是細細想來，總覺得大哥下山的蹊蹺,吃一塹長一智，禁地暫時還是不要去比較好。
測試的前一天，家中管事便安排家僕夜裡去排了隊，古玉書在家中睡到天微亮，才去替下，位置赫然在第七個，而且還有座椅，僕人伺候在身邊吃了早飯。
這舉動惹得附近的人議論紛紛，古玉書就那麼淡然地坐在，任由他們議論。
休養了好些日子的小寰宇今日也飄出了丹爐，趴在他的頭頂戳道：「你這簡直就是自己作死啊！低調會不會？廢柴靈根還那麼囂張，小心紅眼病重症患者背後戳死你啊！」
古玉書閉著眼，懶洋洋地嗯了一聲，家僕急忙遞了水杯過來。
「嘖……」小寰宇咧了咧嘴，不再說了，古玉書做事不像這個歲數的孩子，甚至比老道的商人政客還要深思熟慮，這麼做顯然出於一些特殊的目的，倒也不用擔心。
他飄飛起身，看上一圈。
這是一個豪華寬敞的大院，參加測試的孩子和家長們圍著宅院站了一圈，隊尾出了院子也不知道繞到了那裡，大概估算少說有萬人在排隊，甚至更多的多。
成年者大多心神雜亂，體內雜質太多，所以仙門幾乎也只招收十五歲以下的孩子。一眼掃去，孩子們大多九、十歲。這是最好的修仙年齡。
這些孩子有些緊張不安，有些好奇稚嫩，也有相當一部分的孩子睜著茫然的眼，甚至不太清楚自己來這裡做什麼。倒是大人們都隱隱期待著，甚至對身邊的競選者抱持著敵意的態度。
按照修仙者和凡人的比例，這裡幾乎九成九的人都會失敗，可是若是選上，便是一步登天。
小寰宇看著那些被大人或拉或抱的孩子，眉心微蹙，他應該是沒有經歷過這些，飛昇到玄土大陸後，他就已經有了些手段，只是如何修煉到金丹期的記憶卻很模糊……不，應該說他是怎麼開始修煉的都忘記了。
三魂七魄，三魂為主，主司記憶，七魄則司性情。
他七魄少了六魄，三魂更是不見蹤跡，能保持這樣已經不易了。
無謂多想。
不知不覺到了天亮，再一回神，遠處天空就飛來了一個巨大的白玉如意，五彩羽毛編織而成的流蘇在天空起伏，引得嘩聲大作，外地來的人全部拉長脖子瞪圓了眼。
小寰宇癟了癟嘴，飛回到了古玉書的腦袋上：「下品飛向法寶，還沒你的魔冥龍圖厲害，這些人……驚訝什麼驚訝！沒見識！」
古玉書嘴角一勾，站起身來。
身邊的小木頭收了椅子，退到暗處，眼中異彩連連，羨慕不已。以他的歲數早就測過了靈根，可惜與仙道無緣，只能當個僕役被人買來買去，隱隱的仇富心理讓他覺得今日最好選上的都是平民家孩子，一步登天什麼的，喜聞樂見。
白玉如意落下，從法寶上下來了三位道骨仙風的仙師，都身著青色長衫，分別在背後背著葫蘆、長劍和拂塵，最後背著葫蘆的仙師揮動袖子，收了如意。
城守高大人急忙迎了上去，熱情攀談，也不管他們清高冷傲的態度，笑得分外熟稔。
等到安排人坐好，高大人轉過身去，冷凝了笑容。
不知為何，都是凡人出身，可一旦修仙，在凡人面前，這些修仙者們便紛紛冷艷高貴了起來。
嘖！誰不知道誰啊！低級修士還不是高級修士腳邊的狗！
背葫蘆的修仙者看起來身份較高，他指揮同來的修士布下了測靈陣法，還算隨和的與高大人交談了幾句，等到日上三竿，測驗終於開始了。
第一個上前的是一個長得清秀的女孩，他與古玉書一樣不需要排隊，等時候到了現身就好。
這八歲的女孩一上去，陣盤便亮出了一陣青光，然後是藍光、金光和褐色的光芒，在光芒交錯間，小女孩抿嘴笑了笑，似乎早知道了一般。
隱龍城是修士城市，來往的修士極多，找人測下靈根並不難，尤其是富貴家中的子弟，大多是得知自己有靈根才會出現在這裡。而且無需擔心靈根好壞，只要稍微打點一番，混個外門弟子還是不難的。
用小寰宇的話說，這就是走後門拿金牌大學的畢業證，特權分子什麼的真是在哪兒都有啊。
這女孩是聖晉國重臣家的子弟，按照家中背景，高大人很圓滑地安排了位次，先權後商，古玉書在寶器閣舉薦的人的後面，也算是因為拍賣會的原因，高大人給了他們古家很大的面子。
從第一位到第六位，雖然都有靈根，但靈根卻都不好，直到寶器閣舉薦的男孩走進陣內，只見金色的光芒大作，沖天而起，精純無比！
「天靈根！」三位仙師全部驚訝地叫了起來。
「金系的天靈根啊！」
「是劍修的天才人物啊！」
小寰宇也嗖地坐起來了，無限扼腕的叫道：「好心疼！好心疼！這才是傳我衣缽的天才啊！我的劍陣，我的劍術……嗚~」
那男孩轉過身來，劍眉星目，冷凝如冰，視線如劍刃般環顧全場，在議論聲中面無表情地走出測靈陣，走到了備選者的位置。
他與其他人隔得遠遠的，單獨站著，一副生人勿近的態度。
「生不逢時，相見恨晚——」小寰宇繼續叫。
古玉書看著這個男孩，一直含在嘴角的笑不知何時散了。
他走上測靈陣，面無表情地看著四色的光芒在眼前升騰而起，面無表情的離開，最後，面無表情的站在了男孩的身邊。
男孩冷冷看他，寒氣四溢。
他轉目看去，嘴角一勾，笑得春暖花開。
小寰宇在頭上哭道：「嗚~~我心儀的大弟子~~為師在這裡，在這裡啊~~」
測驗還在繼續，等到了第二十一位測完後，高大人對背著葫蘆的仙師高泉笑了笑：「仙師不如到屋內稍作休息，如何。」
這是一個暗號，約定俗成的規矩，一旦城守這麼開口，就代表今年走後門的人都在這裡了，咱們可以進去按人頭給錢了。
二十一人，比往年還多了幾個，甚至還有三個靈根不錯的弟子，高泉表示很滿意。
兩人在屋內密談了小半個時辰，測驗也還在進行著，由兩個師弟負責。
再來，普通百姓中測出靈根的幾率就低的可怕了，很多孩子似乎被大人灌輸了修仙好處多的思想，緊張不安地踩上測靈陣，淚流滿面的離開，有些大哭的孩子更是哭得仙師眉心緊蹙，場面低沉，人心壓抑。
等高泉出來的時候，掃了眼備選區，這麼長的時間竟然一個入選者都沒有，他的臉色頓時黑了。
下凡物色弟子，他最喜歡的就是開頭，最討厭的就是那之後的無盡等待，什麼死貓爛耗子的還妄圖修仙。
哼！異想天開的凡人！
看著後面長長的隊伍，想著那些剛剛拿到的靈石，高泉語氣還算柔和的讓古玉書他們先進到屋內休息。
進到屋裡，頓時清涼了許多，孩子們也沒有那麼拘謹了，吃著僕人送來的糕點，嘻嘻哈哈的談到了一起。
話語不外乎是談論出身和靈根好壞，而且身在權商家中的孩子大多勢利，對天靈根的這個男孩親熱無比，尤其是第一位上前的小女孩已經親暱的喊起了：「韓哥哥。」
天靈根吶……等進了仙門，修煉速度必然快上他人數倍，等過了幾年，就是強大的存在，等到時候再套近乎，就晚了。
古玉書被叫做岳仟琴的女孩擠到了一邊，靜靜看著這早熟的女孩無視韓騏的冷漠，可愛的撒嬌，一口一個地說著，韓哥哥你好帥……韓哥哥你好厲害……韓哥哥我叫岳仟琴，爺爺是聖晉國的內閣首輔岳治云云……
看著韓騏那越來越煩，越來越冷的臉，古玉書在移開目光的時候瞄了一眼垂頭喪氣的小寰宇，嘴角微勾。
「幸會，我叫封晨。」
正漫不經心時，左側走來一個人，古玉書定睛一看，是排在第三位的小胖子，個頭兒不高，珠圓玉潤，不大的眼眸轉動間靈動非常，彬彬有禮的模樣，很招人稀罕。
古玉書對這小胖子記得很清楚，靈根也極好，是水火的雙系靈根，相生相剋，據說這樣的靈根組合鬥法能力極強。
而且更讓他記憶深刻的，是那個岳首輔的孫女岳仟琴對這人的古怪態度，偶爾視線對上都會很快飛開，那不自在極了的模樣，顯然是認識此人的。
結合岳仟琴的身份和態度，古玉書對這個小胖子的身份很感興趣，也隱約有些察覺，必然是非富即貴的大家子弟。
封晨瞇著眼笑，嘴角的酒窩甜甜露出：「我知道你叫古玉書，昨日聽家中大人談起了前些日子拍賣會的事，實在好奇的緊，如果你沒事，能跟我說說嗎？也好長些眼界。」
古玉書想了想，笑道：「不知道封公子好奇的是丹藥的部分，還是我古家的事？」
「叫我封晨就好，我就叫你玉書吧。」封晨飛快地套著近乎拉進了兩個人的距離，然後小眼激靈的看了一圈，湊到古玉書的耳邊，捂著說道，「那個白鬍子老頭兒，是你們古家安排的人嗎？」
古玉書微愣，啞然失笑：「那四千個中品靈石，我古家傾家蕩產都拿不出來。」
「是嗎？」封晨撓了撓頭，似乎有些失望。
兩人又說了幾句話，封晨又去和別人交談，很快就走了一圈，是個非常健談的孩子。
古玉書對封晨沒有興趣，他的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韓騏身上，這個人以天靈根的身份出現，奪了所有人的目光，就連小寰宇都繞著他飛了很久，直到方才才灰溜溜的死了心般的回來。
想起古寰宇的劍修，這韓騏的金系天靈根確實最適合拜入古寰宇門下，可惜……錯過就是錯過了，一個早死了千年，一個晚生了千年，師徒的緣分，自然也就沒了。
古玉書捏了捏衣袖，斂目擋下眼底的黯然，他有火、木、水、土四系靈根，偏偏就沒有金系，真是……怎麼我的東西偏偏不能為我所用？
吃過午飯，又有些人選了出來，古玉書看著這些人，有些意外竟然沒有看見魏家的四少爺。
難道放棄了？
這時候的魏聞真是有苦說不出……
他拒絕大管事安排人手排隊、再打點一番的建議，天微微亮便親自排隊，想要給仙師一個好印象，尤其當古玉書堂而皇之的走入院子的時候，他還在想著在仙師心中定然是討厭這些不守規矩的人的。
於是他排了一天，好不容易站在測靈陣內，看著那紅色和綠色光芒交替升起時，他笑意融融地看向了三位仙師，滿意地收穫到了讚許的目光。
可不成想，下一秒，中間的仙師臉色猛地一冷，輕輕哼了一聲，不悅地移開了目光。
怎麼？
高大人晃晃悠悠地繞了過來，笑道：「恭喜四少爺，這靈根當真優秀。」
魏聞心神不定地掃了一眼上位的仙師們，疑惑道：「高大人，仙師們怎麼……」
「魏公子高風亮節留人間，無需擔心。」
魏聞蹙眉。
高大人搖頭笑著，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高風亮節留人間打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