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洲一代的風俗,一日兩餐,夏秋之時只有午餐與晚餐,早上只需湊合一頓就行,春冬夜長晝短,只有早晚兩餐,中午要麼不吃,要麼簡單的湊合就行。
只有少數養尊處優之輩,才會一日三餐皆用心。
姚子清不知道她算不算養尊處優之人,但對於吃卻很用心,只要有條件,就不會馬虎。安排好該怎麼修池子之後,姚子清、林辰、林煜三人便回家吃飯了。
院子裡,徐嫂子正在洗衣裳,王曉在給她幫忙。
繡春搬了把小凳子,坐在徐嫂子旁邊,一邊陪徐嫂子說話,一邊做鞋子。做的鞋子正是給王曉的。
自從留在這個家裡以後,姚子清對繡春很好,至少表面上很難挑的出不好來。可繡春卻有一種很怪異的感覺,讓她對姚子清隱隱有些牴觸與隔閡。
以前,女兒雖然被老爺和其他一些人或無意,或有意,縱容慫恿與激將刺激的衝動魯莽,驕傲無腦,自以為是,總是和自己爭吵。但她能感覺得出,女兒是愛她的,哪怕有些看不起自己,也看不慣自己的懦弱卑微,小心翼翼,但還是很關心她的,內心深處還是和她最親近,不然也不會在她跟前無所顧忌,不會多管閒事的教育她。
現在,女兒對她很尊重寬容,可她感覺不到兩個人之間母女天性的親切感。最重要的是,她總覺得女兒變化太大,簡直跟原來的她判若兩人,讓她覺得陌生而又疏遠。哪怕女兒在長相上和以前很像,她也還是隱隱的懷疑,在女兒身上或許發生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這個女兒只怕真的不是她的雪兒了。
只不過,她實在想不通這其中的原由,而女兒既然還願意認她這個母親,她也寧願自欺欺人。
所以,比起姚子清,她反而更喜歡林家兄弟,尤其是喜歡或實誠熱情,或看著就孱弱美麗,惹人憐愛,或年紀幼小林冽、林煜、林文、林寶,甚至只是下人奴籍的王曉。
林煜喜歡做針線,喜歡做漂亮的衣裳,又有姚子清幫忙,幾乎把一家人的衣裳全包了。
不過,他們兩個人時間與能力畢竟有限,又貪心不足,一身衣裳剛做完,就覺得不甚滿意,想要做下一身。於是,對做鞋子就不太顧得上,也似乎不太會了。繡春正好在這方面體現她的母愛。之前剛剛給最容易穿壞鞋子的林冽做了一雙,如今看王曉腳指頭都露出來了,便想著到底是奴僕,比不得主子們,想起她當奴婢時的苦楚,暫且先不顧林家幾兄弟和女兒,給王曉做起了鞋子。
「大爺,大奶奶,五爺!」徐嫂子和王曉一看見林辰三人,立刻站起了身。由於年前被送去了十里鎮,王曉也終於漸漸的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對林辰和姚子清恭敬了許多。
「林辰,雪兒,你們回來了?外邊忙的怎麼樣了?」繡春也站起來,溫柔慈愛的含笑問。
她本來想也和徐嫂子一樣喊林辰『大爺』的,畢竟她自以為身份卑微,又在暗香樓那樣的地方呆過,而姚子清說是她女兒,又……可林辰怎麼會同意?她也想過喊林辰『辰兒』,畢竟真要以丈母娘自居,哪有喊晚輩時需要連名帶姓一起喊的。可林辰卻覺得太肉麻,要她連著姓一起喊。而林家幾兄弟之間,除了三個小的之外,喊起名字居然也帶著姓。她雖然覺得奇怪,但她個性不強,從小就被培養打壓的沒有了自己的稜角,既然這是林家的習慣,她便尊重他們。
「嗯。繡姨,天還這麼冷,就算太陽底下也不暖和,怎麼不去屋裡?」林辰含笑道。對於長輩,他一向很尊重有禮。所以,繡姨和他相處的比和女兒還要融洽親切,更像親人。
「一個人在屋裡悶得慌,正好陪徐嫂說說話。」繡春笑道。她喊徐嫂子『徐嫂子』,純粹是把這三個字當成了徐嫂子的名字與代號,因為徐嫂子沒有正式的名字。
姚子清也沖繡姨親切的笑了笑,問候了幾句很常見的話,便又看向王曉。想當初,她對王曉真的只是純粹的同情與喜歡,沒想要把他當下人,而王曉又年幼無知,單純無畏,也沒有把她當主子。沒想到如今,她和王曉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在這個孤僻古怪,看著內向木訥,實則清高驕傲,聰慧敏0感的孩子身上,居然也有了奴性。
這讓姚子清不由得一陣擔憂與不喜,不由得就把他與繡春聯繫到一起,覺得在這樣下去,他會和成長為繡春一樣的人。
「王曉,不是說過嗎?你是五爺的人,若是被派出去做事也就罷了,若是在家,就跟著五爺。」姚子清含笑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若想要一個合格的奴才,讓王曉與繡春和徐嫂子接近自然是好事。但若不想他喪失自己的驕傲與個性,就必須讓他少和繡春親近。王曉這孩子在本質上和林煜很相像,額林煜按照一般人的看法,絕對不是個正常人,讓王曉跟著林煜準沒錯。
就算是做奴僕下人,他也希望王曉能保持自我,而不是被從骨子裡變得奴性。
王曉看了姚子清一眼,又看了林辰一眼,眼中劃過一抹失望,他其實跟希望跟著大奶奶和大爺,那樣他會覺得很幸福,有種是大爺和大奶奶兒子的感覺,雖然他比他們只小著不到十歲。可他知道,這只能是他的奢望,他只是一個奴僕下人。
「你也可以和阿文小寶玩。」姚子清又道。
她何嘗看不出王曉的心思?但林冽的事情讓她瞬間覺醒,覺得自己受前世的影響,或許把自己看的太平庸了,也某些事情上雖然年紀不小了,卻依然太迷糊懵懂了。就算王曉看著和阿文一般大,但畢竟是男孩子,該避嫌還是要避的,不然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這個社會雖然比她以為的古代社會開放的多,但總的來說,古代社會就是古代社會。而古代社會保守的風氣,反而使得人們不能坦然自若的看待一些很平常的關係,更容易對某些事情產生好奇與迷戀,進而陷入其中,引起不必要的誤會與麻煩。
「嗯,大奶奶。」王曉點了點頭,臉上終於露出了一抹笑容。她聽得出大奶奶的意思,大奶奶還是很關心照顧他的。就算比不上林文和林寶,他也知足了。畢竟他只是一個下人,又和她萍水相逢,而林文和林寶卻是大奶奶的家人,怎能相提並論?
「大哥,大嫂!」林冽忽然從上房的堂屋裡走了出來,一臉愁苦而又欣喜的複雜之色,手臉脖頸甚至衣襟袖口都有著大片的墨汁與污漬,髒兮兮的,狼狽不堪。
林辰不由得皺眉,這個林冽,又是怎麼回事,把自己弄得如此德行。
「大哥,大嫂,我在教林冽認字。大嫂,小五,你們還學字嗎?學的話我一起教你們。」林瑾也笑著從屋裡走出來,一身布衣,卻身子俊雅,五官俊秀,氣質風流,宛如一位真正的世家公子,而且還是位才子。
林辰和姚子清相視一眼,都覺得今天的林瑾和林冽有些奇怪,順著兩扇敞開的雕花木門往裡頭看去,林文和林寶正在認真的練大字,對於他們的到來都只是回頭看了眼,便壓制住心思,繼續認真寫字。
林煜坐在小雙胞胎身邊的大木椅上,一臉笑瞇瞇,懶洋洋的愜意樣子,但怎麼看都透著股監工似得刻薄。見他們看過來,不知道怎麼的,居然眼神有些躲閃,白皙俊秀的臉蛋還泛起了紅暈,一副害羞的樣子。只是站起身衝他們笑了笑,算是打招呼,便又坐回了椅子上,指導教訓起了小雙胞胎,滿是挑剔嫌棄的口吻,先批評小雙胞胎學習態度不夠認真專注,又說字寫的軟趴趴,缺少力度與自己的風骨,不一會兒就挑出了一大堆毛病。
「我就不學了。又不想考狀元,也不想做女才子,能識字,不做睜眼瞎就行了。你要真喜歡教人,就把王曉也叫去一起教。林煜也確實要再學點東西。」姚子清雖然覺得林睿很奇怪,不過也懶得問他,反正那人自己很有主張。至於沒事找事,吹毛求疵的批評人,批評教訓小雙胞胎總比找她麻煩好。便非常光棍的不多管閒事,做午飯去了。
姚子清發話了,林瑾便將王曉和林煜都喊了去,一起教導。對於教人讀書習字,他是真的很喜歡。
林辰想了想,也決定去檢查一下林文和林寶的學習情況,並且盡一下兄長的義務,也教導他們一番。不然,以林文和林寶的聰明,不需要幾年時間,只怕就比他會的還要多,他想要教導他們都未必有那本事了。畢竟,他只讀了五年書,而且五年來每天只讀半天,兩個時辰而已,其他的時間不是在練武,就是在跟著父親毒兵書,或者直接代替小廝的職責伺候父親。
「雪兒,我給你幫忙。」繡春看林辰和林煜都沒有跟姚子清去廚房,便跟進廚房給姚子清打下手。
廚房裡,姚子清看著幾樣一隻手就能數的過來的食材,為難不已。有道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東洲的冬日食材也太貧乏了,除了麵食與肉類,只有蘿蔔、白菜與一種叫『黑怪頭』的根塊類食材。
翻來覆去只幾樣菜,姚子清看著就覺得沒勁,想了想,乾脆做麵點和點心吃好了。
麵食若是做好了,也很好吃的,甚至比肉菜還要好吃。
「過年的時候剛做過不少油炸食品,早上吃的是撒了碎白菜與核桃沫,又用玉米面做酥油烙的千層餅,中午再吃油膩的東西就重複了。娘,我們做紅棗糕吃?」姚子清整理檢查了一下家裡的點心道。
「可是,過年時做的點心還剩下不少,尤其是籐蘿餅,還要一盆呢。再不吃就壞了,不是浪費?」繡春有些猶豫的道。
姚子清有些無奈,這個繡春,她就算已經盡可能的與之熟悉並且培養感情,自認為現在做的已經夠像個孝順女兒了,可依舊在她跟前有些底氣不足,格外生分。且,應該是察覺到她的不對勁了?畢竟母女天性,她就算能瞞哄過天下人,也瞞不過這個看似懦弱木訥,從骨髓裡滲著奴性,卻很聰明的女人。和她說話依舊小心翼翼。
「那些東西給工地上送去。今天就只把那一盆籐蘿餅送去,再給他們少點稀粥。」雖然不夠他們往飽了吃,但他們大都一日兩餐,每天不吃午餐,她給他們茶點已經夠大方了。
繡春既不是刻薄尖酸之人,但也不是不會過日子,一位灑脫大方之人,覺得這麼做也行,道:「那我就給他們燒粥。」做紅棗糕的事情還是讓女兒去做。他雖然自認為在廚房的活計上也有些本事,但自從嘗過女兒做的東西後,就不由得自卑起來,輕易不敢做東西了。
姚子清取出幾十個干棗用水著,這棗是昨天林岳送來的輛車東西裡邊的,一共有將近一百斤呢,不然姚子清也不會想到做紅棗糕。然後取了將近十斤面,開始和面。他們家人口多,而且飯量都很不錯,就連以前總是厭食的林煜和曾經總是沒有胃口的繡春,如今也胃口越來越好。所以,每次做東西都要做很大的份量。
「娘,我是你生的,沒有你就沒有現在的我,所以在我們家你不用那麼拘束。」一邊揉著面,姚子清忽然道。
繡春正在燒火煮稀粥,冷不丁聽到姚子清的話,先是一愣,接著便紅了眼眶,半響說不出話來。
姚子清沒有再多言,繡春也是個聰明人,有些話點到為止就行。雖然十分不喜歡繡春現在這總是把自己看的很卑微,而且小心謹慎,戰戰兢兢,生怕說錯了話,做錯了事的性格。可想要改變一個人,不是段時間內可以做到的。脾氣是慣出來的,傲氣與個性是縱容出來的,氣度是養出來的,同樣,繡春之所以會如此戰戰兢兢,也是從小就被人欺壓嚇唬出來的。
……
干棗的時候,姚子清往裡邊滴了一滴草木精華液,不多時,幾十個皺巴巴,乾癟難看的紅棗就變得飽滿紅潤,散發著香甜氣息,比剛從樹上摘下來時,還好好看好聞著十倍。
姚子清將紅棗搗碎,揉進了面裡邊,將近十斤面,也幸虧是姚子清,一般女人揉起來還真有費不少力氣。
揉好面,醒了一會兒,便放進鍋裡蒸。
等繡春的稀粥煮好了,紅糟糕也出鍋了。因為添加了浸過草木精華液的紅棗,所以紅棗糕剛出鍋,香氣便飄散在院子裡的每一個角落裡。
被林冽逼迫著讀書認字的林冽,在林睿眼皮子底下,一個勁被挑剔的林文、林寶聞著香味,再也顧不了許多,都跑來了廚房。林睿和林瑾也沒有阻攔,因為他們也饞了。
打發徐嫂子和王曉去給工地送東西後,一家人團團圍坐,連高家兄弟也允許上桌。
如今是特殊時期,高武和高朗隨時都和他們在一起。高朗負責幫著林冽照看林文和林寶,高武負責照看姚子清和林煜,至於林辰、林睿和林瑾,一般都會和姚子清、林煜在一起,也能相互照顧。
「大嫂,你真的不打算再認字了嗎?」餐桌上,林瑾今天的話很多,人也似乎格外精神,比起這段時間的頹廢迷茫與以前隱隱透著的自卑,眉宇間透著堅定之色,言談間也風流恣意,像是變了一個人似得,整個人都容光煥發。
「不學。就算想學,也不用你教。」姚子清道。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林瑾這又是抽風了是一定的。她就是不喜歡他這假書生,假風流才子的模樣。她對『仗義多是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這句話很贊同的。讀書人哪怕看著呆氣,也都有些特別的鬼心眼,而且讀書人裡最容易出負心漢。而林瑾,又偏偏要和她玩什麼癡情。
「呵呵。那就算了。」林瑾一滯,但卻並沒有像以前一樣,顯露出一副倍受打擊的脆弱或者黑化樣子,淡然的一笑道。
林辰深深的看了林瑾一眼,直看的剛才還一副溫文爾雅,淡定自若的林瑾狼狽低頭,才收回目光。又若有所思的看了林睿一眼,林睿卻是不避不讓,與他對視,那與林瑾有九分相似的風眸裡是真正的堅定與淡定,沒有絲毫的膽怯。
畢竟是從小就拔尖要強,驕傲自負之人,雖然在自己真正再好的個別人跟前有些脆弱嬌氣,但要真正認定了一件事情,他絕對是犀利霸道,毫不退縮的。
「有一件事情,必須和你們說說了。」林辰對林睿的表現有些不痛快,雖然知道林睿本就是這些人,但這十年來,他對自己實在是太尊敬順從了,這忽然暴露出本性,一時還真是無法接受,不由自主的就說出了他想要等晚上只有一家人時才會說的話,想要看看他們聽到這個消息後的臉色。
天底下沒有真正的聖人,就算是林辰也只是凡人而已,對幾個弟弟好確實只是單純的盡當大哥的職責,並不是想要得到什麼回報,但被幾個弟弟感激成習慣了,他的心態也難免在不知不覺中發生變化,不希望當弟弟的忘恩負義,忽然變心。
「大哥,什麼事?」林冽一邊大口吃東西,一邊問。
「子清不能生養,所以你們幾個要趕緊成家,給我們家留後才行。」林辰含笑道。說這話的時候,心裡有種扭曲的快感。如果當初一開始,他們就有這種想法,他會接受的。畢竟這種事在東螭國還是比較常見的,甚至連朝廷大員裡都有這種出生的人。可如今他都已經習慣了子清是他一個人的了,他們卻忽然一個個有這種想法……實在是不痛快。與之相比,自己不能留後,都不那麼重要了。
什麼?!姚子清、林家兄弟和繡春全都大驚。
姚子清是沒想到她隨口試探嚇唬林辰的話,林辰不但當了真,而且還真的會如此幼稚的拿出來,對付林瑾、林冽和……林睿等人。她畢竟不是小白女,此時自然發現林睿的不對勁,以及那小子居然和他最親愛以及敬愛的大哥較勁了。
「怎麼可能?那女人不是……那麼張狂,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林睿反應格外激烈,根本不相信。
姚子清本來不想用這事騙人,但聽林睿這麼說,不由得有些不高興了,陰陽怪氣的笑道:「你什麼意思?你的意思是如果這事是真的,我就不能張狂了?」雖然她知道,女人的很大一個用處就是生孩子,但理智歸理智,聽一個男人這麼說話她還是有些逆反心理。何況,林睿本就有著大男子主意以及實用主意的思想,曾經明言過女人最大的用處就是生孩子,不能生養簡直就是廢物。
「呃……。」林睿意識到他剛才的反應太過激烈,若這事是真的,只怕會傷到姚子清,居然難得的尷尬心虛,不知所措起來,甚至有些心疼,想要安慰人,「這個,自然不是。不過……不過像你這種女人,應該不會在乎這些?你就是遇見什麼樣的事,也依舊張狂。」安慰到最後,他還是忍不住毒舌譏諷起來,畢竟他最擅長的就是這個,哄人之類的實在不怎麼會。
姚子清冷哼了一聲,沒有再矯情找事,只是覺得這林睿倒是越來越不那麼討厭了,這話說的倒也挺附和她的心意的。若不是怕林辰遺憾,就算這事是真的,她也不會害怕與自卑的。
親生骨肉又如何?傷起你的心來,比仇人和男人還要厲害!她雖然有些害怕孤獨一人的感覺,但真正到了那個地步,她其實不會害怕任何事情。
「你不是會醫術嗎?連小五都救治的了,難道就不能醫治好自己?」林瑾在震驚過後,擰眉問道。那冷靜的架勢,居然頗有些林辰的味道。還真是親兄弟,時不時的就露出兄弟相似的地方來。
「我不願意治,不行嗎?」姚子清不以為意的道。
林睿和林瑾的反應還真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以她的瞭解,還以為聽到這種話,林睿會立刻罵她廢物,要林辰休了她或者納妾呢。林瑾也要麼憂愁,要麼同情,訣不該是這種表情。看來他們不愧是十幾歲的少年,一天一個樣,每天都在蛻變,和剛認識那時候的變化很大呢。
林冽也著急不已,不解的問,「你為什麼不願意治?」要是你真的成了我們兄弟幾個的妻子,那可是要生好多個孩子啊。
姚子清瞪了林冽一眼,忽然有些煩躁,她居然從林冽的表情眼神中,看清楚了林冽的心中所想。真是讓她……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她也和林辰一樣,覺得他們一開始就這麼想倒也沒什麼,不管她願不願意,也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對。但現在算怎麼回事啊?他們怎麼可以有這種想法?真要那麼兄弟情深,相親相愛,不願分離,乾脆別要女人了,他們兄弟一家人直接過好了。
不過,那樣的話,就美人給他們家生孩子了?
「大嫂……」林冽的聲音忽然帶起了哭腔,透著濃濃的心疼與感性,「我們不會嫌棄你的。我不會嫌棄你的。不論如何,你都是我最親的家人了。」
噗!
誰怕你嫌棄啊?而且你一個五大三粗的憨貨,忽然露出這麼感性肉麻的樣子,實在是……奇怪啊!雖然,姚子清相信林冽的為人,知道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發自真心,也很感動。可她還是故意裝瘋賣傻。
「雪兒……?」繡春擔憂的看看姚子清,又看看林冽,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人。女人不能生養,哪還有什麼用呢?在男人的心中的地位也會一落千丈,難得這林家兄弟居然不是很怪罪她,這位四爺還說出這樣感人的話來。她也不覺得林冽他們的想法成真以後有什麼不好或者奇怪,畢竟他們一家的相處太過親密了些,早就有些說不清楚了。而她又是商戶人家出來的。在貧苦人家和商戶之家,這種事還是比較普遍常見的。
林文和林寶也都眨巴著眼睛,一臉擔憂。
只有林煜面不改色,優雅而又快速的吃著自己的東西,一方面他對這件事的真假本不關心,另一方面他很瞭解姚子清,知道這事未必是真的。
林辰和林睿、林瑾也顯然想到了這點。
「你真是……這種事很好玩嗎?真是胡鬧!胡鬧也要有個限度啊!」林睿忍不住就罵起了人,但總算送了口氣,又坐回了位置。
姚子清眼眸微轉,笑道:「若這事是真的,我沒有胡鬧呢?」
「你什麼意思?」林睿的臉色凝重了起來。
「和你大哥一個意思。」姚子清忽然想起了林睿說過的一些話,知道他對子嗣後代的看重,絲毫不亞於林辰,而且比林辰更加極端,甚至所過許多侮辱鄙視女人的話。用這招嚇唬對付他,再好不過了。哄騙林辰,她還有些愧疚,哄騙林睿,她卻沒有絲毫的心理負擔。
她才不信誰離了誰就不能活了,也不相信所謂的感情。
當初接受林辰,可不是因為林辰對她的感情,而是覺得林辰為人還算可靠,她也很喜歡他的,覺得孤獨了,想要有人陪伴,想要林辰給她的那種安全寵溺的感覺而已。
若是能嚇住林睿最好不過了,嚇不住的話,那也只是暫時的。她相信他終究還是會在乎這件事的,也相信他會改變心意的。
她可不相信她有什麼神奇的能力,讓一個被她決絕了的男人記一輩子。
世事無常,人心善變……
林睿的臉色凝重陰鬱起來,他覺得這事沒準是真的。至於安慰她,他只需看她一眼,就覺得她不需要。這女人的狂傲,自己都自愧不如,怎麼會因為這件事就傷心難過呢?她很多時候,很多方方面簡直不是人,根本不能以正常人的想法去想她,對待她。
「子清,不管怎麼樣,我對你的心不會變的。」林瑾忽然道。這種時候,不正是他表露真情,打動她的最好時候嗎?至於他們家的後代子嗣,讓最愛操心,自認為最大公無私,一心為家裡的林睿去操心。
「咳咳!」林辰重重的咳嗽了兩聲,臉色黑如鍋底!他還在這裡呢!真是越來越膽大妄為,越來越白眼狼了!居然當著他的面說這種話。他都沒有和子清說過這種話。
姚子清也只是淡淡的瞥了林瑾一眼,便沒有了反應。
她又不是純真的小姑娘,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那能被林瑾這種段位的甜言蜜語打動?越是甜言蜜語,海誓山盟之人,越不值得相信。
心不會變?怎麼可能?再涼你一段時間,若是能遇見什麼別的比較過得去的姑娘,看你變心不?
「我說的是實話,不信你就看著!」林瑾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傻傻的,活在自己幻想裡的純情少年了,受過幾次打擊的他,已經成熟冷靜了許多,哪能看不出姚子清的心思,臉色不由得就黑了起來,身上的氣息也有些陰暗黑化,眼眸透著近乎瘋狂的固執,忽然帶著恨意與賭氣道。
姚子清想說些什麼,不過看林瑾那偏執的眼神,知道說什麼都沒有用,索性繼續沉默,只是偷偷地瞥了林辰幾眼。
林辰的臉色黑如鍋底,顯然很不痛快,甚至透著股很少見的幽怨,看的姚子清有些好笑。能讓這位好大哥露出這麼豐富的表情,林瑾他們還真是厲害。
「我的心也不會變!」林冽忽然看了一眼林瑾,起哄似得站起來大聲吼道。
「滾!」姚子清瞪了林冽一眼,惱怒的道。個二百五,什麼不學,偏學林瑾這個?
「大嫂……。你也覺得我是傻子,瞧不起我嗎?」林冽委屈了,怎麼別人說話大嫂都不生氣,唯獨他說話,大嫂就這麼對他?
姚子清忍住撫額的衝動,實在是吃不下去東西了,起身就往外走,「林辰,陪我出去轉一會兒。」
「好。」林辰求之不得,連忙將最後口稀粥倒進嘴裡,跟著姚子清就走。
林煜下意識的起身,就要跟著。姚子清忽然回頭,瞇著眼睛,收斂住眼中犀利的鋒芒與無情的冰冷道:「你站住,怒意跟著我們倆。又不是我們的尾巴!」真是的,事情怎麼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林煜一滯,停住了腳步,也低下了頭,垂下了眼簾,掩藏住了眼中所有的情緒。
……
小樹林,冷泉邊,新綠尚未發芽,初春的大帝依舊一片荒涼。
林辰與姚子清面對面站在疏影之中,都臉色沉凝。
「子清,這事你怎麼想?」林辰擰眉問。他發現,如今的他越來越喜歡緊擰眉頭了。
「你呢?你怎麼想?」姚子清冷聲問。是兄弟手足重要,她這個女人只是衣裳呢?還是她與他們一樣重要,甚至比他們更重要。她知道風俗文化不同,人的觀念也不同,林瑾之所以會有那樣大膽的想法,並且理直氣壯的說出來,是因為那樣的事情雖然少見,但對於他們來說,不是完全不能容忍的。林辰若是依然和以前一樣,只顧念著兄弟之情,選擇視她為可以想讓給兄弟的貨物,她不會怪罪怨恨他,但也不會再對他有任何感情!
也許會很痛,但她的心隨時可以抽離,可以冰凍,永遠都是有自己掌控的,不會被感情與他人左右。這,是她真正的,也是唯一的驕傲。其他的驕傲,都只是依附於這一點而已。
林辰感覺到了姚子清那源自於靈魂的冰冷與冷靜,心裡忽然一種錐心搬的疼痛。
「你在我心裡,早就和他們一樣重要了。他們若是真的讓你為難,我會替你做主的。若是別人,哪怕你願意,我都不會願意!哪怕……」林辰漆黑的眸子裡閃過一抹凶煞殘忍,傲然決絕,霸道固執的殺氣與佔有慾,「但他們不同,這十年來雖然是我這個大哥如父親帶領著他們,但我畢竟不是父親,我只比林睿大三歲,我不是單方面的付出,他們的付出比我少不了多少,我們是相依為命,是共患難!我不是他們的恩人,他們不是我的拖累,我們只是兄弟。即便是林煜,也是盡自己所能的為我們考慮。所以,他們即便是要我的命,我也會給。而你,也一樣。你不同意的事情,我不會讓任何人強迫你。」
林辰的神色無比複雜,心越來越揪痛。
林瑾說的其實沒有錯,他變了!如果是以前,林瑾他們只要表露出這方面的意思,而他又認定這樣對他們沒有壞處,他一定會答應。可是現在,他不捨得。事實上,他口裡沒有說,心裡卻已經意識到,姚子清如今對他來說,已經不止和林睿他們一樣重要,而是比他們還重要了。
在這之前,他本是很鄙夷這樣兒女情長,重色輕友的行徑的。在他看來,兄弟,家人,家族,義氣等等很多東西都要重於男女私情。
他從沒有想過,有一天他居然也會有現在這樣的感覺與變化。
林辰說的每一句話,姚子清都相信,不知道怎麼的,從見到林辰的第一眼,她就對他有著非比尋常的信任。他這樣的回答,她有些感動,但作為女人,沒有甜言蜜語,海誓山盟,終究不是很滿足。
上一世,她的兩個孽障,可是說過什麼為了那個女人,而願意毀滅全世界,世間萬物對他們來說,都比不上那女人的話呢!哪怕那女人對他們的感情在旁觀者看來是那麼的淺薄斑駁,哪怕那女人同時還愛著其他男人。
雖然她很看不管那對母女,更對那兩個孽障的腦殘行徑感到憤怒羞恥,無地自容。
但是不可否認,是個女人在拋開理智與原則之後,純粹在感情上,都希望自己的男人也能那麼癡狂腦殘的愛著她,愛她勝過兄弟、責任、權勢、名利、乃至於全世界。
「我不會同意的。我是個什麼樣的人,你也知道。」姚子清沉著臉道。
林辰苦笑一聲,她是什麼樣的人,他就算不是完全知道,但有一點卻是知道的,那就是她的心不同於一般女人的心,冷硬歹毒,驕傲張狂,無所畏懼,很難受外屋所影響,連他都自愧不如。所以改變她的心意,很難,除非她自己願意改變了。
姚子清不知足,他又何嘗不是呢?姚子清希望他把她當最珍貴的寶貝,他又何嘗不想姚子清把他當唯一的,不可失去與替換的,無論如何都,都對他刻骨銘心,不離不棄,永世不能忘懷的珍寶?所以,木訥理性的他,才會越來越感性,越來越有獨佔欲,越來越狹隘排外,不想有別人插入他們兩個人中間,那樣他就不是她最親的人了。
但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至少現在還不是,他若是做了讓她不願意接受的事情,她會毫不留情的離開,甚至連悲傷流淚,連仇恨都未必長留心間。
「真是的,不知道他們幾個怎麼想的?你有什麼好啊?」林辰忽然感慨抱怨道。如果只是想要搭伙過日子,倒沒什麼,如果也和他一樣,被迷惑了心智,也玩什麼兒女情長,男女私情,她顯然不是個好對象。不過,他其實也很喜歡她此時的無情的。
姚子清黑線,怒目而視向林辰,什麼叫她有什麼好的啊?!她有什麼不好的?他們幾個喜歡她怎麼了?她有那麼差勁嗎?
不對,她怎麼能這麼想呢?都讓林辰給氣糊塗混亂了。他們幾個也確實是……怎麼忽然就喜歡她了?有這麼奇怪的想法了?不過,也許是被林辰剛才的話給刺激到了。居然覺得她確實很好的,值得很多人喜歡。原本的生氣與煩惱,居然被歡喜與得意所取代。
想起上一世,雖然也有好多人喜歡她,其中兩個尤為出色與癡情,但最終卻都背叛或者拋棄了她。而上上世,她應該還喜歡過別人,但卻沒有得到回應。
那騙子說什麼她是天煞孤星轉世,注定孤獨,雖然只是受人指使,胡言亂語,但結合她的記憶,還是有些讓她介懷的。
「好了!好了!不要再說了!」姚子清猛地打住了自己混亂動盪的心。再想下去,她又會想到曾經的背叛與遺憾,想到她幾世輪迴,卻始終是個悲劇式的角色,或者乾脆是承托別人幸福的淒慘配角。而她始終堅定通透的心境,也會被侵蝕。
「你趕快想辦法,把他們都解決了。在這樣下去,我可要對他們生氣了。」姚子清道。
「好。原本我還打算讓喜兒、玉霞他們幫忙,但現在不想要她們幫忙了。我這去找一趟房大叔,讓房大嫂幫忙打聽打聽,能打發出去一個是一個,我們只要留下小五、林文和林寶就行。」林文和林寶是暫時的,而林煜,若是實在不行,就是永遠留下也不是不可以。
從一出生,林煜就被好幾個德高望重的御醫,哪怕細心呵護,精心護養,再加上天材地寶級別的靈藥吊著,也活不過二十歲。嫡母當初為了林煜,可謂費盡了心血,仗著自己戰王妃的身份與自身的智謀手段,請來了藥王谷的神醫續命,用了不少靈丹妙藥,花費了家裡將近一半的財務,才暫且保住了命。
也幸虧他是嫡母生的嫡子,嫡母又是個厲害的,而父親也不是個小氣之人,任由嫡母為已經被判了死刑的他大肆揮霍耗費家裡的資源。若他只是個小妾生的;或者就算是嫡母正妻所生,但母親不夠厲害;或者父親太小氣摳門,理性現實管的寬的,不允許嫡母做無用功,他絕對活不過三歲,甚至活不過百日。
林睿恨嫡母,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嫡母居然連她曾經竭力想要養活的林煜,都捨得丟下。還說什麼林煜注定長不大,她若是有餘力倒也罷了,若沒有餘力,不願意將自己的一生都搭進去。
「不過,子清,小五的身體究竟怎麼樣?不會只是迴光返照,有一天還是會忽然衰敗?你對他還是好一點。」林辰問。救人不救命,他雖然跟著林睿一起,始終沒有放棄林煜,在盡可能的給林煜續命,可還是不敢完全相信,林煜會徹底好起來。就算好起來,他那性子也實在是……不正常,讓人不放心。
「你放心。我一定會讓他死在我後邊,而且至少三十年內不會再像以前一樣被病痛與虛弱所折磨,百無一用,痛苦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