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蕪菱對於陸蕪荷這些小心思真是煩透了,眼看過年也不好往庵裡送,若是再忍耐她一個多月,也不知道能不能忍得。
照趙管事說的,她的恩客頗多紈褲子弟,到時候若是玷辱了佛門清淨地,也實在是罪過。
她揉了揉太陽穴,道:「讓她來。」
過了會兒,便看到陸蕪荷來了,她來也沒帶衣裳,因陸蕪菱比她高,衣服給她並不合身,繁絲撿了自己的衣裳給她穿。
怯生生一段風流俊俏模樣,穿在繁絲素淨的青緞小襖裡,更顯得腰肢窄窄。頭上也只一根簪子,素淨中顯得小臉雪白。
「姐姐。」她怯怯在門口叫了一聲,似乎陸蕪菱不答應她就不敢進來似的。
陸蕪荷家學淵源,和她姨娘一樣,都是能把別的女人襯托為壓迫她們的潑婦……也算得上一門神功。
就算主母心機深沉,能作出賢惠大度狀應付過去,心裡也慪得很。
若是點出她的不對勁,男人公平賢明的還好,若是偏心的,一樣覺得大婦咄咄逼人。
這簡直是瘦馬們為了榮任小妾一職的殺手鑭,害人利己十分高效,就算害不死人,也能噁心死人。
幸好自己不是陸蕪荷的主母。
「進來吧。」陸蕪菱無視她的作態,淡淡道:「你姐夫不在家,不需多禮。只不過你的身份尷尬,能待屋裡便老實先待在屋裡。」
「姐姐……」陸蕪荷又泫然欲涕了。淚汪汪看著她。
「別來這套了,你的幾板斧我都清楚得很。」陸蕪菱無味道:「先提醒你下,你姐夫也不是什麼憐香惜玉之人。你老老實實,我們還能給你謀劃一條好走些的路,你不老實,也別怪我狠心。」
陸蕪荷倏然一驚爆笑洞房:媒婆很忙全文閱讀。
她一直都認為,自己這個二姐,人本身雖聰慧,卻是過於清高迂腐,不懂得為自己籌謀,她私心裡是看不起她的。
不過比自己多個嫡女名分,自己好歹還有個姨娘一心為自己打算呢,她卻什麼都沒有,偏自己還不知道為自己打算。
就是有個才女的名聲,文章詩詞寫得好有什麼用,誰家要娶她回去經天緯地不成?
豈不聞女子無才便是德?
高門大戶,豈肯娶這樣名聲的女孩子?
她覺得她穩穩嫁給方微杜了?方家為什麼一直沒來正式提親?
何況她又不像陸蕪蘅有那麼多嫁妝。
本來陸蕪荷卯足了勁,想要得到一門比陸蕪菱好得多的親事。有一天居高臨下,看看這個眼高於頂的姐姐的下場。
可是這一天還沒來,她們家竟然就完了。
在牢裡那暗無天日的幾天,她覺得自己已經死過一次了。
賈氏的無情,同仇敵愾,她當時已經不大恨陸蕪菱了,就像她曾經偶爾感受到陸蕪菱是她姐姐時候的片刻心軟。
然後陸蕪菱被人買了,姨娘說她恐要流於姬妾之流。
她還在想陸蕪菱會不會落個自盡的下場,她和姨娘竟然更不堪,淪落到勾欄院裡。
她雖然是庶女,又哪裡知道那樣的地方?
老鴇的手段……□的課程……都是她聞所未聞……若不是有姨娘流著淚勸慰,她根本不可能撐下來。
第一次接客,她足足哭了兩天。
可是又有誰來憐惜她?
她本是高門貴女,一朝淪落成泥,人人俱得輕賤……
慢慢的,就覺得那裡日子也沒那麼難捱。因她乖巧聽話,有出身,有美貌,有才情,有手段,老鴇看她極重,等閒受不了氣,吃穿用度,也都不比以前差多少。
固然有那令人難以忍受的嫖客,但風流俊俏的貴介子弟也是不少,自己也算是「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了,除了偶爾受了羞辱,記起自己的下賤身份,平時也是被人爭相捧著愛著,得意之餘,便關注了番別人的去處。
賈氏母子不出意外,住到了賈家莊子裡,而陸蕪菱,被一個姓羅的將軍買了去。
她一打聽,這個將軍竟然年輕英俊,軍功卓著,有真材實料,而且既沒有娶親,也沒有別的姬妾,甚修私德,陸蕪菱竟是內院獨寵。
更聽說他是早就暗戀陸蕪菱,費了不少氣力才把她買回去。除了出身官職不高,沒什麼文采,竟是無甚缺點。
陸蕪荷一時又妒恨起來。
憑什麼自己人皆可夫,她淪為官奴還要被人這般愛重。
所以,陸蕪菱及笄她才送了那噁心人的粉緞子。
二姐才十五歲剛剛及笄啊,自己還是小姑娘呢,竟要日日接客了!想起來便悲從中來。
等到聽說聖上赦免了陸蕪菱,還賜婚給羅暮雪為正妻,她已經覺得世界上最對不起自己的就是陸蕪菱了豪門重生手記。
再後來,世道大亂。自己很是擔驚受怕了一番,等到平定下來,羅暮雪竟然是大功臣一下子躍居二品了!
陸蕪菱還得了二品誥命!
以前父親雖然是二品,作為續絃的賈氏卻是沒有誥命的!
而且還有不少人說,羅暮雪其實是長盛王的兒子,是宗室!
憑什麼!
憑什麼自己和姨娘淪落至此,陸蕪菱卻如此好運?
若是……若是羅暮雪也認識自己,還會如此喜歡陸蕪菱?
她比陸蕪菱懂男人,知道男人喜歡什麼,需要什麼,何況還比她更漂亮更年輕,不信男人會更喜歡那書獃子!
陸蕪荷壓住心中的憤恨,將手中東西遞上,是兩雙做工精緻的鞋,一雙給羅暮雪的,一雙給陸蕪菱的。
口中依舊怯怯道:「二姐,你們好心救我出火坑,我也無以為報,和姨娘一起親手給你們做雙鞋,以表心意。」
她的針線活十分好,是陸家四個姑娘裡最好的,姨娘常說,女孩子琴棋書畫,不過是情趣,要得賢惠名聲,做好媳婦,討好婆婆,針線才最要緊。
陸蕪菱淡淡一笑,沒接,看了眼繁絲,繁絲便開口冷笑道:「天底下還有小姨子給姐夫做鞋的道理?姨娘不懂事,三姑娘也不懂事?」
陸蕪荷僵住,臉漲得通紅。
陸蕪菱再次覺得頭疼,歎口氣道:「該說的話我已經說到了,言盡於此,你自己想去,這兩天你先待在那屋裡,哪裡也不許去,也別為難林媽媽。」說著抬了抬下巴,門口站的兩個婆子就過來拉扯陸蕪荷。
陸蕪荷直掉眼淚,口裡還叫著姐姐,四處看,估計是看不到羅暮雪,也死心了,便被哭哭啼啼帶了回去。
稍晚羅暮雪回來了,帶點酒氣,陸蕪菱便覺得此時拿這般小事來給他添煩心事未免太過,就沒提起。
還是羅暮雪自己提起來,問下午審得如何。
陸蕪菱一十一五同他說了,道:「到底孰是孰非也不重要,卻是不能送她回莊子了,別咱們好好的莊子成了私娼窯子,如今竟是要快快打發她為好。也沒有出嫁的姐姐長留庶妹在家的道理。年後不若尋個人家遠遠把她嫁了。」
羅暮雪沉思:「她的身份是官奴,又做過娼妓,只能是做個沒名份的姬妾罷了。卻是不能尋要緊的人家,恐她心中記恨,到時候行挑撥離間之流。最好男子清明,不容易被女色所惑。」
陸蕪菱由己及人,自己不會喜歡別人送妾給羅暮雪,這般送妾給他人……
羅暮雪聽她顧忌,笑道:「難道個個大婦都如你這般不成?誰家也不缺個把妾,一隻羊是趕,一群羊也是放……找個大婦厲害些的便是。」
陸蕪菱聽他這般說,不由羞惱:「我這般是哪般?家家都不缺個把妾,想來你是不悅自個兒沒有?」
羅暮雪聽她說大笑起來,伸手捏住她鼻子,道:「小醋罈子,如今連捕風捉影,欲加之罪都來得了……哈哈,看我今天怎麼罰你!」
這廂冬夜春暖,那邊陸蕪荷獨守空閨,想及陸蕪菱不准她出房門,羅暮雪又總不在家,這卻如何是好?
想來想去,便決定自己還是要先討好陸蕪菱,激起她姐妹之情,至少也別讓她總把自己關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