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呂茫淺談了許久,加上有個小甜心在一旁撒嬌鬧騰,下午茶的氣氛非常好,聞人皓從部隊回來時就見君卿和呂茫相處得不錯,便也跟著笑了笑。他昨天就告訴過那個為了老婆憂心忡忡的高恆——君卿這人雖然不一定特別寬容,卻絕對是識大體、懂道理的乖巧孩子,不可能為了呂茫那麼一句氣急攻心時說的話而生她的氣。
「怎麼樣?我這兒媳不錯吧?」君卿領著呂心怡去洗手,聞人皓一邊脫下外套一邊對呂茫說。
呂茫非常肯定地點點頭,剛露出笑容卻又愁眉苦臉了起來,她回頭看了眼沒有君卿的大廳,幽幽地歎了口氣:「聞人,你就老實說吧,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小陽也喜歡她?小陽在外面這一個月之所以沒收到京城的消息也是你幫小寒做的吧?妹夫啊,你這樣可不地道。」
聞人皓端著茶杯的手頓了頓,隨即略有些尷尬地咳嗽了一聲,果然,呂茫還是這麼精明,平靜下來後就什麼都想通透了:「這事我做得的確不地道,不過你也知道,我對我家這個臭小子從小就是沒轍的,他那樣鄭重其事地求我,我能不答應嗎?」
末了,他又安慰道:「我們卿卿雖然好,但更好的女孩也不是沒有,你就讓小陽看開點吧,啊。」
「你說得容易!失戀的又不是你兒子!你當然不用整天看著兒子傷心而發愁!」呂茫看他那副明明得意洋洋還亂裝好人的樣子就來氣,她明眸瞇起,一瞬間又平和了下來,淡定道:「俗話說得好,兒孫自有兒孫福,兒子們小的時候就不讓咱們管,現在大了我也管不了了,這事兒啊,你以後也別插手了,讓他們自己爭去吧,反正最多打斷幾根肋骨,不死就成,這種戲碼咱們看了二十多年了,也不差幾次的。」
聞人皓端著茶杯一愣,剛剛含著的一口茶水就差點噴出來。他瞪大了一雙牛眼,哽了半響顫抖著手指指著對面那個優雅的貴婦人,無語道:「你什麼意思?卿卿都是我聞人家的人了,你還想幹啥?」
「不是我想幹什麼,是我們家小陽實在放不下她啊。」呂茫一改方纔的愁容滿面,笑瞇瞇地喝了一口紅茶,捻起橙子味的馬卡龍放入嘴中咬了一口。
「你這樣做可——」
「誒!」呂茫雙手抬起壓了壓打斷了他的話,鄙夷地看了眼一臉正直準備說教的大將軍,優雅地勾唇哼笑道:「你也別說我這樣做怎麼了,咱們是半斤八兩,誰也別說誰。」
聞人皓自知理虧,只得吃下了黃蓮裝啞巴,心想,兒子唉,老爹幫不了你了,你自己好好看著你家媳婦兒啊。
「而且說實話,我也不想兒子成了破壞人家婚姻的第三者,我只要一想到我兒子真把你兒媳搶回家以後要面對的那些風言風語,我就想現在開始就天天給他安排相親讓他多看看別的好女孩。可我要真這麼做了,他肯定跟我急,小陽那倔脾氣犯起來我是一點轍都沒有。現在我只盼過兩年小陽對君卿的感情淡下來能換一個對象,這樣就皆大歡喜了,我也就不用操碎心了。」說完,她沉重地歎了口氣。
你是為你兒子搶別人老婆的事操碎心,這一點也不光榮好不好?請不要用這種理直氣壯還求安慰的態度行不行?
「……」聞人皓滿頭黑線,嘴角一抽,無語道:「我需要對您說一句辛苦了嗎?」
等君卿牽著呂心怡的小手出來時,兩人已經就兩兒爭一女的問題達成了互不干涉平等條約,旨在約束雙方家長不得插手此事,結果如何讓兒子們各憑本事,然後聽天由命。
呂茫其實也不想讓事情變成這樣,按照她自己的想法,君卿既然已經嫁給了聞人夜寒,那高陽就不要再去插一腳了,可這幾天兒子那種樣子她真是怎麼都看不下去了。
兒子要是整天唉聲歎氣或者把自己鎖在房裡裝憂鬱青年的話她也就當看戲得了,可兒子非但沒有這樣,反而每天早上都打扮得整整齊齊,軍裝筆挺,務必做到隨時可以耍帥的程度,然後準時去軍部報道,據高恆所言,就只是為了看君卿幾眼,在她面前笑著晃悠一圈。傍晚回家了他也不吃飯,盯著聞人家的三樓半天才肯回神,一會兒笑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失落神傷的,看得她胃疼得緊!
真是要命,這種白天強撐著微笑強打著精神,晚上又通宵不睡,**天了一兩飯都沒吃進肚子裡,偏偏第二天又能精神百倍的兒子她不要啊!
為了個女人而已,有必要弄成這樣嗎?出息!這類似的話她是罵也罵了,好說歹說也沒讓兒子豁達哪怕那麼一點點,這執拗的脾氣真是讓她束手無策,為此還跟高恆生了好幾次氣——誰讓兒子的固執都是遺傳自他的!
中央軍區的大比武項目很多,分為團隊比試和個人比試,後者是最被關注的比試。它的比試項目分為海陸空三大類,這三大類中各勝出的三名士兵可以參加最後一項的綜合比試,考驗的是士兵的野外作戰能力、登陸作戰指揮能力和駕駛戰機熟練程度和技巧的各種評比。
這種大比武的水分其實不小,但真的要成為最後的優勝者卻一定是需要真材實料的。作為各將軍世家的子弟,雖然沒有明文規定說一定要在軍區大比武中獲得一次優勝,但一般是沒有例外的,就是標準紈褲的齊二少齊瑆也曾經奪得過一次優勝,在沒有強敵的情形下。
君卿去年也參加過一次大比武,並且不負眾望獲得了壓倒性的勝利。今年她不參加,但領著潛龍隊前去參加了團隊比試。團體賽安排在個人賽後面進行,經過一周時間的輪番比試和篩選,如期獲得了陸軍團隊的第一名,而海獅隊在謝崇等人退役後依然保持強盛的戰鬥力,穩坐第一。
當夜,參賽的各軍團隊圍坐在一起預祝新年,他們繞著篝火高唱軍歌,拉著兄弟在搖曳的火苗旁切磋武藝,還有人五六個坐在一起拼酒、划拳或扳手腕。歡笑聲,嬉鬧聲,呼喝聲響成一片,它們與篝火在夜風裡翻攪,讓這個冬天都熱鬧了起來。
突然,一個高大的男人從圍坐的隊伍裡衝了出來,火光下可以看到他的臉被烈酒熏染得通紅。他一邊向中心奔跑,一邊脫下了厚重的外套,擼起袖子跳上了篝火旁的木頭架子。木頭架子是臨時搭建的,並不牢固,他上半身晃了晃差點從上面掉到熊熊燃燒的火海裡去。
君卿看著這驚險的一幕,立刻就認出了那是海獅隊的隊員,而且還是這一次個人賽的冠軍!她驚得都來不及抽一口涼氣,立刻喝道:「韓冬海!你在幹什麼!」
她現在坐在潛龍隊的隊伍裡,離那叫韓冬海的男人太遠,只得遙遙朝著離他比較近的海獅隊眾人喊道:「快把他拎下來!耍酒瘋呢他!」說著一邊也站起來快步走了過去,夜裡風大,這傢伙顯然是喝高了,若是掉下了火海那還得了?
謝崇、成浮、徐論、何風三兄弟以及秦青因為身份和安全問題在年前就已經順利辦理了提前退役的手續,海獅隊剩下來的那些人都不是君卿的手下,但好歹相處了近三年,她當然不能看著這些人出事,絕不能!
「韓冬海!下來!」等君卿跑過去時海獅隊的眾人也趕到了。
「隊、隊長……」韓冬海似乎的確喝高了,他左手拿著一個酒瓶,彎下腰朝著君卿呵呵一笑,隨即挺起胸膛,直起脊骨,朝著漫天星空,用幾乎可以震天動地,快撕裂喉嚨的聲音大喊起來:「兄弟們!敬我們偉大的隊長!」
整個枯草坪那些嘈雜的聲音在幾秒鐘後竟然安靜了下來,隨後,君卿就看到這些曾經與她朝夕相處,與她同生共死的海獅隊眾呼啦一下子從背後拿出了一個酒瓶,他們做了同一個動作,整齊劃一地舉向天空,齊齊大吼:「敬我們偉大的隊長!」
「隊長!隊長!隊長!」
嘹亮的吼聲齊刷刷地響起,一起衝向高空,散在四周,讓君卿覺得自己好像被這些吼聲包圍了,她張了張嘴,一股酸澀又複雜的感覺湧上心頭。不僅僅是震撼,不僅僅是訝異,不僅僅是感動,還有愧疚,還有不捨,還有留戀。
這一支隊伍,並不是她精心呵護,苦心栽培的那支她的私有軍隊,她在這只隊伍中所花費的心思與那軍隊比起來根本不足萬分之一,可就是在這種情形下,這些隊員們卻回饋了她最真摯的信賴和感情。
「隊長!」韓冬海還站在木頭架子上,嘶吼般地用力說道:「我們捨不得你!我們都還只是爛南瓜!我們需要你鞭策!需要你帶領!我們想讓你繼續管著我們!我們要你回來!」他吸了口氣,突然聲音小了許多,他看看周圍臉色暗淡的兄弟們,然後再看著君卿,壓住心裡的難過,堅定道:「可是隊長,我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所以隊長,沒關係,就算你不在,我們海獅隊依舊會是永遠的第一軍隊!第一軍隊隊長的榮譽永遠屬於你!我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去空軍,為什麼要離開我們,可是我們會用行動支持你,無論你做什麼,無論你的決定是什麼。」
有那麼一瞬間,君卿覺得自己被愧疚淹沒了。幾個月前,當她告訴他們自己要暫時離開隊伍去訓練潛龍隊的時候她說過一定會歸隊的,可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她卻食言了。這些士兵沒有一句怨言,沒有一聲追問,只是告訴她——她永遠是他們的隊長,他們永遠支持她。
眼眶酸楚朦朧了視線,君卿仗著長髮遮住了臉孔,悄悄眨掉了淚水,然後抹去下巴上的淚珠。她笑罵道:「一群臭小子,說,從哪裡學來的煽情話?還有韓冬海!趕緊給我下來!你想成為我軍歷史上第一個掉進篝火裡的大比武優勝者嗎?」
韓冬海笑嘻嘻地跳了下來,見君卿故意虎著臉瞪著他,便立刻露出一副任你打罵的模樣把腦袋湊過去,君卿也不客氣,一巴掌就扇在了他的後腦勺上。
一群人簇擁著君卿歡歡喜喜的回到了海獅隊原本坐的地方,這位子選得真不是特別好,左邊暴風隊,右邊巨鯨隊,暴風隊的新隊長趙萍一雙眼睛瞪著君卿就沒移開過,巨鯨隊隊長關濤和他表弟鄭翔也用惡狠狠的目光瞪著君卿。
君卿嘴角一抽,深深覺得自己跟著隊員過來是個錯誤的決定,她不怕麻煩卻討厭麻煩,一個好好的篝火晚會她不想出什麼事破壞心情。
不過她沉默不代表關濤會不惹事,他剛剛才輸掉了海軍團隊的第一名,也沒能在個人比試中獲勝,甚至連前三名都沒有擠進去,心情當然很差。在這種情況下作為個人賽冠軍的韓冬海剛才的作為簡直就是嚴重刺激了他的心臟。
但他畢竟還算有些腦子,知道在這種地方挑君卿的刺是不明智的,所以他使了個眼色給表弟鄭翔,讓他出頭。剛才除了韓冬海高喊的那些話,別人都沒聽到,如果關濤還聽到了後面那些,作為萬年老二部隊隊長的他估計就不能讓那點腦細胞處於正常工作狀態了。
鄭翔似乎是上次被秦青打怕了,沒再像上次見面一樣跟吃了槍藥似的胡亂往前衝,他快速地看了看周圍,好像在確定秦青到底有沒有在現場。確定沒有後他才立刻變了嘴臉,露出一副鄙夷不屑和嘲笑的神情,陰陽怪氣地說:「韓冬海,我們都知道你是今年的冠軍,不用在前面耍酒瘋來吸引注意力了。哎呦瞧瞧!這是誰啊?這不是海獅隊『偉大』的『前』隊長嘛,齊五少的『前』未婚妻。我上次怎麼說來著?五少看膩了你的這張臉還不就只能是被拋棄的份?」
「鄭翔你找死是不是?!」韓冬海不在意他說的第一句話,都是大老爺們兒,他想到就做了唄,才不在意別人的目光,只是他能不在意自己的,卻不能不在意隊長的,在他們心目中,隊長就像他們曾經立誓要保衛的國土一樣,是神聖不可侵犯的!
「原來你叫鄭翔。」正當韓冬海摩拳擦掌準備以秦副隊長為好榜樣給鄭翔一頓教訓的時候,一道陰沉的聲音就從天而降砸在了鄭翔身上。
鄭翔本能地覺得不對勁,抬頭一看,就見一個穿著墨綠色軍裝的英俊男人挑眉看著他。
關濤也看見了他,立刻就認出了這是聞人夜寒,並且還是君卿的丈夫。他暗道不好,剛才鄭翔的話可能被聽見了。正想讓鄭翔趕快道歉,鄭翔卻已經做出了反應。
他立刻站起來湊上前去,笑得格外諂媚:「我是叫鄭翔,聞人少爺您有什麼事嗎?」他說完,就發現大家看著他的神情都有些詭異。他不明所以,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什麼不對啊,太子爺尊駕過來了,難道他就不能巴結一下?你們清高你們的,我巴結我的,關你們什麼事?
他根本沒想到的是,大家完全不是在鄙視他巴結人的行為,而是鄙視他完全沒腦子。他前腳才那樣諷刺過太子爺的新婚妻子,後腳又準備巴結人家,這不是傻子是什麼?連關濤都忍不住扭過了臉,心想著這蠢貨以後是再不能用了,不然準被他拖累死。
聞人夜寒冷眼看著鄭翔令人作嘔的表情,忍了幾秒鐘還是覺得實在太傷胃便一把攬過了嬌妻的肩膀,把目光投注在了她身上。
「你知道我是聞人夜寒。」聞人諷刺一笑,鄭翔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了自己犯的錯誤,臉色一邊就要求饒,但顯然對方不會給他機會。
「那你就應該知道我身邊這位是我的妻子,你剛才那些對我妻子說的話是什麼意思?」聞人依舊在笑,但眼底卻十分危險,就是鄭翔這種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聞人沒去理會鄭翔的認錯求饒,在關濤盡量縮著身體不讓自己發現的時候揮揮手讓人把鄭翔的嘴巴摀住然後架了出去。
頂著聞人那一臉「快向他們介紹我」的明顯表情,君卿只得掩嘴扯了扯唇角,把他介紹給了海獅隊的眾人。韓冬海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在隊長的頷首下和聞人熟悉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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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不小心,把韓冬海一幕寫多了,於是本來想寫的新婚夫婦生活給拖到後面了。夫婦生活不多,不過個人認為很甜蜜,所以決定在讓君卿離開前寫進去,以此安慰下獨守空房的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