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君卿似乎惱了,聞人夜寒心裡怯怯的同時就更不爽了,這種不爽裡還帶著極大的委屈和不平,該生氣的是他!直到現在為止他還是這麼想的,不過看君卿面色愈發冰冷不耐,聞人雖然不情願,卻還是乖乖坐了下來。
他口氣很不好,好像是為了掩飾自己按照君卿坐下來的弱勢,他冷笑道:「你想說什麼?!」
「不是我想說什麼,而是你需要解釋什麼吧?」君卿不知道聞人到底在鬧什麼脾氣,可她不想管,她已經被今天婚禮頻頻鬧出的各種狀況整得頭昏腦脹,再沒有哪怕一點的耐心放在這上面了。
「解釋?解釋什麼?」聞人夜寒一瞪眼,頗為理直氣壯地問,他覺得該解釋的人是她!
見他這種一點也不準備解釋,反而盛氣凌人的樣子,君卿皺了皺眉,隨後靠倒在了沙發背上。她已經確定對方為了不知道什麼原因而在生她的氣中,她本來不想理睬,可現在看來不得不理睬,否則她都無法想像她們的婚後生活。
君卿突然發現,有些人得什麼婚前恐懼症是很正常的,因為人們總是要擔心婚後的各種突發的不愉快的狀況,即使婚前那對璧人有多甜蜜。
「好吧,那麼我們來談一談,是什麼事情讓聞人大少爺對我不滿了?」君卿不得不像對待孩子一樣分出一點無奈的耐心來。她甚至下意識地捏了捏酸痛的鼻樑,清雋的面容上竟顯出了疲憊來。
但這個下意識的動作在這個時候卻比君卿任何一句嚴厲的問話或者溫和的交談來得有效果,聞人看了就是一愣,想也不想就開口道:「你很累嗎?」
君卿靠著沙發背懶懶地看了他一眼,倒是沒有逞強,隨意點了點頭,將婚禮上從齊天毓出現開始慢慢敘述了一遍,末了,她無奈地加了一句:「所以聞人大少,我沒有太多的耐性陪你生這些莫名其妙的氣,告訴我你到底怎麼了,如果可以解決我樂意效勞,如果解決不了,就隨你便吧。」哪怕是當天就離婚也好,反正她覺得自己這一整天都在鬧笑話,再多一件被人恥笑的事也無所謂。
想到這裡,她突然又嗤了一聲,神色冷冷清清的,讓聞人有些心慌:「也對了,我只能隨你便了,畢竟你還握著我的把柄,呵。」
如果說剛才聞人夜寒還為了高陽告訴自己的,君卿早就和他發生過那種關係並且把第一次給了他,這件事情而憤怒不已,那麼現在他就立刻把這種憤怒給拋得遠遠的,緊張地蹭到君卿身邊坐下。
他搓著手,又是心疼又是自責,想抓她的手又怕被甩開沒面子,躊躇幾下就老老實實地把手按在了膝蓋上,小媳婦似的說道:「卿卿……對不起,我不知道今天發生了這些事,我被高陽喊出去後就打了一架,回來就見你們擠在一起不知道在幹什麼了。我……我……我當時因為點事情很生氣,所以就沒能顧得上你的心情,對不起。」
這人要是早認錯態度這麼好,君卿哪怕為了他一身狼狽出現在婚禮上讓她更加難堪她也不會再生氣,可現在,泥人都有三分脾氣,更何況是君卿。她冷淡地睨了他一眼,笑了:「高陽喊你你就出去了?你不知道今天是我們的婚禮嗎?既然高陽比婚禮重要,你還跟我過幹什麼?找高陽過去啊,天天打架打到你們倆都歇菜了才好!」
她故意扭曲這件事,讓聞人囧了一下,連連擺手道:「和他打架有什麼意思?好卿卿,你別生氣了,我下次不敢了,我不想和他打架,我……我想和你……」
「和我?」君卿真是氣得快呼吸不暢了,音量都提高了幾分貝:「聞人夜寒!你口口聲聲說錯了,你這是反省的態度嗎?你不要以為握著我的把柄就能跟我橫,我不是曝光了就不能東山再起!」哪怕是再辛苦數年也無所謂,她真是受夠了!
見君卿氣性這麼大,聞人哪裡還敢把剛才的話說下去,他嚥下那句「想和你妖精打架」,連忙把人摟到懷裡頭按住,拍扶著討好道:「你不要生氣,都是我不好,是我神經病,我就是聽了高陽要跟我談你的事就想也不想出去了,後來……後來他跟我說你和她……」他覺得特別難以啟齒,因為這話說出口就好像在他心頭插刀子。
他說不下,君卿卻不會想不到。
「他說我已經和他發生過關係?」君卿說完,見聞人臭著臉點了點頭,心底就驀地一涼,覺得有什麼珍貴的溫暖突然被這十二月的冷風給吹走了。
高陽,和聞人一樣,是將來注定能位高權重的高家太子爺,他隱瞞身份,不過是想讓她愛上一個純粹的高陽,而不是他的身份。可是高陽,你怎麼從沒想過,如果我不愛你,你是什麼身份有什麼用,如果我愛你,你是什麼身份我又怎會在乎?
本來和聞人結婚,君卿雖然不愛高陽,心裡卻依然有些心虛和歉疚,可高陽倒好,一回京就來破壞婚禮,不惜讓她鬧出了這樣的笑話。更別說,他竟然跟聞人夜寒說了這種事情激得他跟她生氣。君卿對聞人不會隱瞞自己和別人有過關係的事實,但這種事實被另一個男人說出口,她卻仍然覺得難堪不已。
高陽……高陽……她突然發現,自己從來就沒有瞭解過那個男人。她以為他是富家子弟,卻不想他是高恆獨子,她以為他忠厚老實,沒想到竟這樣會百般算計,她以為他喜歡她就至少會尊重她,可他就那樣輕易地說出了她的**,根本沒把她的名譽放在眼裡,真是漂亮的不擇手段!他和齊鈺有什麼區別?不,他比齊鈺更讓她覺得心冷!
曾經低頭看他跪在自己腳邊殷情伺候時的那種心頭癢癢的感覺霎那間煙消雲散了,君卿恍惚了一會兒,最終是笑了起來。這樣也好,本來她就不想再喜歡或者愛上任何一個人了,高陽的行為讓她徹底斷了所有念頭。
真是謝謝了。君卿抿唇,就這一瞬間,對高陽的特殊感覺和此刻對他的惱怒都隨風而逝,她彷彿聽見瓊花在冬去春來後的新生,心底空蕩蕩的,卻異常輕鬆。不是只有別人在成長的,君卿同樣也在變化著。
「卿卿?卿卿你不舒服嗎?」聞人見她臉突然就慘白了一片,嚇了一跳起身就要出去找醫生。
「不,我很好。」君卿快速地拉住了他,然後簡單地和他說了一下與高陽之間的事。
聞人沉默了幾秒鐘,然後摟著她用力說:「卿卿,原諒我剛才的魯莽,我只是太愛你了,腦子不清楚而已。以前的事都算了,只要以後你還在我身邊就行,還有,沒能給你一個完整的婚禮,對不起。」說完,他竟然覺得鬱結了好久的心霍然開朗了起來,原來他已經這樣喜歡她。
君卿被強制地靠在他肩膀上,她低低地應了一聲,背後的男人沒看見她始終無動於衷的臉孔。高陽欺騙了她,可聞人就沒有嗎?不過沒關係,她已經不在意了。
已經這場婚禮鬧得笑話實在不少,君卿沒有心思頂著眾人的各種目光待在宴會廳裡,所以簡單地陪著聞人夜寒、聞人皓等人跟族裡的人敬了酒就借口身體不適上了樓。期間高陽好幾次想走過去和她說話,都被她冷淡地避開了。
聞人見了這情形很高興,被人奉承著又多喝了幾杯。呂茫見著兒子屁顛顛地想往他表嫂身上湊,卻被人拒絕了,心裡一下子就複雜了,一方面是對君卿的愧疚,一方面是對兒子的惱怒和作為母親最本能的不捨。
門上傳來敲門聲,是老管家。君卿已經換下了貼身的禮服穿了件米黃色的運動衫,她摀住嘴咳嗽了一聲,然後揉了揉隱痛的肚子,整了整神色就開了門。
「少夫人,將軍和齊將軍在書房等您,說是有事商量。」
到了書房,君卿敲門而入。
她看了齊天毓一眼,向兩人都問了好。
接下來的事情就順利多了,聞人皓將他和齊天毓談話的結果告訴君卿,並詢問了君卿的意見。
君卿的手自然地放在膝蓋上,可手指卻已經僵硬了,她心中打鼓,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會想到讓自己以海軍少校的身份在元宵節後以轉入空軍的,她以為應該是陸軍才對。
不過去空軍的確是君卿的最終目的,海軍是齊天毓的王國,陸軍由聞人皓和高陽兩人共同執掌,只有仍舊混亂,勢力大大小小錯綜複雜的空軍才是她最好下手的地方,更何況,她始終沒有忘記自己出身空軍世家,她,會在祖父痊癒後還他一個淳於家的天下。
她抬頭隱晦又仔細地瞧著兩位上將軍,沒有得到什麼異樣的訊息後,她猶豫著道:「可是,為什麼?」
聞人皓本來就是聽了齊天毓的理由才同意她去空軍的,所以他把解釋的機會讓給了齊天毓。其實按照齊天毓的性格,怎麼可能會給別人解釋,更別說是重複說第二遍,但對方是君卿,聞人皓就覺得這不是不可能的。他可是旁觀了無數次齊天毓如何愛護君卿的,那簡直比護他自己親生女兒還要緊,有時候他都懷疑君卿是不是齊天毓的私生女了。不過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你是海陸空全方位型的軍人,但你在操作戰機上顯然更有天分,你往常參加過的那些行動中,也為空軍部隊提供過許多次有效的建議,你沒有接受過專業的知識教導和訓練卻熟悉天氣變化和戰機行駛之間的聯繫,你是天生的翱翔者,不是嗎?」齊天毓給了一個最中肯的答案。
君卿摩擦了下褲腿,還是有些躊躇,她不知道齊天毓是不是知道了什麼,所以在試探自己。想到這,她悲哀地發現自己已經開始無限制地懷疑那個曾經如父親般高大溫暖的男人,自己果然,呵,是個不折不扣的野心家,沒心沒肺的復仇者。
齊天毓見她低著頭不說話,微不可查地歎口氣,站起身到了她跟前,一手按在她的頭頂,溫言道:「還是說,你擔心去了空軍被欺負?」他故意這樣說。
君卿果然立刻就搖了搖頭。
最終這件事就這樣定了下來。
齊天毓離開時點名要君卿送,站在屋外,齊放都被趕開了,君卿悶悶地低著頭說:「齊將軍,您還有事嗎?」
齊天毓不滿她喊齊將軍,他還是喜歡聽她軟軟地喊將軍,那種感覺,好像自己就是正在被女兒扯著衣袖撒嬌的父親,他太懷念那時的感覺了,如果他早知道——早知道君卿就是——他一定會更加呵護她的。
「關於上次我們談過的,你那支軍隊的事。」齊天毓見她全身都繃緊了,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地將她的肩膀攬住,面對她疑惑詫異的眼神,他坦然道:「我想了很久,這不是壞事。你有野心有抱負是好的,所以想著就讓你去空軍發展。我相信是鷹就能衝上天空,卿兒,放心去飛吧,我在下面接著你,不用害怕摔下來會疼。」
這一場談話,兩人雖然都沒有多說什麼,甚至還各自清楚地隱瞞了許多,但關係卻好像比從前更近了一步。君卿對此又是開心又是惶然,最終還是決定走一步是一步,如果風雨終究要隱在平靜之後,那就讓她先享受這份平靜吧。
她不是懦夫,她有勇氣面對一切,不管齊天毓到底要幹什麼,也不管齊天毓當年是否參與了覆滅淳於家的事件,她都不懼怕去知道,就算最後反目成仇,必然你死我活,就算失去了齊天毓對她的關愛,她也不會太難受,擁有過就好,她還有祖父不是嗎。
轉身往回走時,她與齊放擦肩而過。
「卿卿。」齊放突然開了口。
君卿基於曾經和齊放的良好關係,就停下了腳步。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很愛你?」齊放說。
「現在我知道了。」君卿皺了皺眉,然後說,其實在那天傍晚她撿到了那個戒指時就隱隱約約明白了。
「……那就好。」齊放捏了捏拳頭,背對著她笑了起來:「再見。」
「再見。」
聞人家花園前的大門口站著一個高大的男人,君卿不用細看就知道是誰,即使那人背著光讓臉模糊不清了。
經過他時,她的手突然被拉住。
「卿卿,你不想對我解釋點什麼嗎?」高陽深沉的眸子裡倒映出佳人的模樣。
「解釋什麼?解釋我為什麼嫁給了聞人?」君卿歪著頭,冷淡地抽出了自己的手腕,退後一步說:「高陽,我並不欠你一個解釋,你知道我一直在拒絕你。而且,說到解釋,你覺得向你的表哥說你和你表嫂之間有關係這種事,你需不需要解釋?」她反倒不提高陽一直在擔心的身份隱瞞問題,直戳下一個重點。
這讓高陽本來理直氣壯的姿態一滯,剛要開口,君卿卻已經大步離開。
聞人笑著迎著君卿進了門,然後把高陽堵在了門口,笑瞇瞇道:「表弟,時候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我和你表嫂也要休息了。」
高陽的拳頭緊了又鬆鬆了又緊,最後恨恨道:「為什麼你是我表兄弟!」不然他一定會在他們的新婚之夜就把他給宰了拋屍荒野!
聞人臉色微沉,卻仍舊笑著說:「對此我也很遺憾。」他和高陽的想法是一樣的,如果可以,他真想把所有覬覦著君卿的男人都像是切白菜一樣砍死!
兩兄弟本來碰在一起就容易打架,現在多了個女人問題就更加容易上火,呂茫不得不拿出作為母親和姨媽的威嚴,一手揪著一個人的耳朵把他們分開。
「行了高陽!」呂茫已經從兒子這裡聽了事情的大概,瞪了兩人一眼,罵道:「瞧瞧你們這出息!這婚才結,你們就要鬧成這個樣子,以後還怎麼得了?小陽,不管之前如何,君卿已經嫁給了小寒,你以後就別再糾纏了。」
「不可能!」高陽很少這樣執拗地跟呂茫說話,他咬牙切齒地瞪了聞人一眼,轉身走入了夜幕當中。
聞人聳了聳肩膀,和姨媽道聲晚安就上了樓。
呂茫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心裡不順,於是轉頭罵高恆:「都是你生的好兒子!倔強起來跟頭牛一樣!」
「……」高恆無語,陪著笑罵自己不是,罵兒子魂淡,可心裡卻想,老婆唉,你怎麼就慣著你外甥呢,現在這情況明顯是你兒子比較難過吧?
聞人皓站在樓梯上看戲,看夠了才下去和高恆聊天,不過還是被呂茫念叨了一頓,他有時候就想,明明他的愛妻就不是這潑辣性子啊,都是姐妹,怎麼差這麼多,幸虧當年配對時沒配錯,不然他今天找誰哭去,不過他看著高恆好像挺喜歡他老婆這樣的,嘖,受虐狂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