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容。」
柔聲的呼喚再度傳入耳中才將怔怔出神的沈則容喚醒回來,他猛地一驚,忙鬆開手中抓著的一絡林儀風的髮絲,忙垂下了頭掩住眼底的一絲羞惱,彷彿在為自己竟然會看一個男人看呆了而氣惱,又彷彿在質疑林儀風對他施了什麼邪術,自己為什麼會接二連三地走神?
他壓下心底的情緒,用著疑惑的口吻出聲道:「師父為何會在這裡?」
原來小傢伙不記得夜裡做噩夢哭鬧的事了,林儀風見他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裡閃動著濃濃的疑惑之色,似乎很驚訝自己竟然會出現在他床上,和他睡在一起,一向平靜老成的臉上難得會出現這種生動活潑的表情,林儀風不禁笑了一笑道:「你昨晚上做了噩夢,師父擔心你就和你睡在了一塊。」
經林儀風這麼一提,沈則容隱隱約約似記起什麼,眼中閃過一絲驚色道:「那,徒兒有沒有說過什麼夢話驚擾到師父?」
林儀風搖搖頭,小傢伙不記得了才好,沒必要為一個夢而自尋煩惱。
沈則容是怕在睡夢中洩露自己的秘密,看到林儀風笑瞇瞇的樣子,總覺得自己或許說過什麼,只是他師父不說,他也不好繼續追問,連忙躬身說道:「徒兒該死,夜間驚擾到師父修煉了。」
林儀風見他那畢恭畢敬的樣子,雖然客氣卻也疏遠,無奈地搖了搖頭,這孩子,明明夜裡還那麼地依賴自己,一覺醒來,又像一隻多疑的小獸一樣戒備起來。不過他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伸手摸了摸那顆看似惶恐的小腦袋以作安撫,說道:「既然醒了就起來穿衣服吧,別凍著了。」說罷率先從床上起來。
林儀風夜間和衣而睡也不覺得冷,只是頭髮和衣衫都顯得有些凌亂,顯出一點沈則容不曾見過的慵懶味道,畢竟平日裡對方出現在他面前時總是衣衫整齊,一絲不苟。
「徒兒來伺候師父梳洗。」沈則容見其起身,忙出聲道。
「小傻瓜,師父從來不需要別人伺候。」
下一刻從被子裡鑽出來的小傢伙已經被林儀風用手攔住,拎進了被子裡。林儀風自詡為現代人,向來不習慣叫人服侍,他養這個小不點也是當徒弟用的,可不會像原著中的王金祿一樣把他當童工使喚。
而且像他這樣的修為,是既不用吃飯也不用睡覺,身體全靠天地間的靈氣來維持,既不需要別人給他洗衣做飯,也不需要別人給他鋪床疊被,就連潘良他都很少使喚,不過讓他跑跑腿打聽消息罷了。因此整個半雲居只有師徒倆住著,沒有閒雜人等打擾倒也清淨,也就不會暴露身份了。
不過就在把小傢伙拎進被子的時候,有一樣事物從他脖子上滑落下來,掉在林儀風的袖子上,沈則容驀地一震,烏黑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下意識地就要伸手去撿,然而伸出去的小手卻停在了半空。因為對面的林儀風已經先他一步將落在他袖子上的玉珮撿了起來。
淡青色的玉石襯著他白皙袖長的手指煞是好看,可沈則容的心卻緊緊地懸了起來,玉鉤本身不會有靈氣溢散,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但不代表落到別人手上,別人不會用靈識刻意查看。
「原來是繩子斷了。」
「是。」沈則容裝作平靜的樣子,低低應道。那塊玉珮自他出生後就一直跟著他,一晃十年又過去了,當初簇新的紅繩也變得黯淡陳舊,就如往昔的記憶轉瞬變得蒼白。
「那……就這樣吧。」
林儀風略一思索,忽然伸手扯下束髮的髮帶,這條髮帶是他在王金祿的小金庫裡找到的一件較為珍貴的物品,乃是用珍稀靈蟲九翅天蠶所吐的天蠶絲織成的絲帶,暗紅色的絲織物上刺有精緻繁複的雲雷紋,堅韌異常,刀劍水火不能損。如今小傢伙玉珮上的紅繩斷了,用這條髮帶代替正合適。
只見暗紅色的髮帶在他的指尖轉瞬化作一條細長的紅繩,他將其穿在玉鉤上,俯下身重新系回沈則容的脖子上,說道:「這樣就不會再斷了。」
林儀風的舉動完全出乎沈則容的意料,他怔怔地看著對方靠近自己,親手替自己繫上玉珮,莫名地湧起一抹複雜的情緒,似喜似驚,又帶著一絲茫然無措。沒了髮帶的束縛,烏髮如瀑般披散下來,當對方靠近他時,如絲緞般從他指間滑過,那份柔順微涼的觸感讓他心頭忍不住一顫,忍不住輕輕一握,便揪住了一小絡。但下一息,髮絲便從他虛握的手心滑出,因為那髮絲的主人已經從他身邊離開了。
聽到房門開啟合攏的聲音,那個原本令他緊張的人已經離開了,儘管房中並不冷,可沈則容卻彷彿覺得那人的離開帶走了自己身邊的熱度,就連那絲熟悉的香氣也消散了。半晌他才回過神來,突然伸手敲了敲自己的頭,眼中露出惱怒與無奈的神色。
今天的他實在很不對勁,怎麼會接二連三地因為對方的接近而發呆呢?兩個月來兩人天天見面,沒理由會發呆,他又不是花癡的女人。睡在一起倒是頭一次,沈則容雖然不喜歡別人靠近自己,但也沒往歪的地方想。
難道是因為還沒睡醒所以才會迷糊?他就知道變成柔柔弱弱的小孩子,除了吃就是睡,根本沒有一點用處,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恢復到原來的實力與氣場。他還不知道,小孩子還可以用來賣萌,就看他願不願意對著他師父賣萌了。
「好大的雪。」
林儀風推門而出,撲面而來的除了刺骨的寒風還有潔白的雪花,鵝毛大雪,漫天飛舞,所到之處一片銀裝素裹,化作晶瑩剔透的琉璃世界。就連院子裡的花草都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積雪,青翠與雪白交相輝映。
這雪大約是從半夜裡下起來的,看架勢似乎要下一整天。林儀風所在的城市很少能夠見到這樣的大雪,這樣無
休無止地肆意灑落,他記得小時候見到下雪總是很開心,看到晶瑩的雪花從指間滑落有一種奇妙的感覺。他忽然笑起來,不知道小傢伙會不會像他小時候那樣喜歡見到下雪。
林儀風不知不覺已走出了屋簷,漫天的飛雪飄落在他的髮絲衣衫上,地面上的積雪早可沒掉小腿肚,不過林儀風飄忽的身形卻只在白茫茫的雪地上留下幾點淺淺的痕跡,很快就又被積雪覆蓋住了。被風捲起的墨黑的發與晶瑩的雪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當林儀風提著溫熱的井水再度回到沈則容的房間時,小傢伙已經穿好衣服,正揮動著一雙小短手整理床鋪,林儀風見此眼中露出一絲笑意,真是勤快,自己像他那麼大的時候還未必會每天都主動疊被子呢。
林儀風出聲招呼對方過來刷牙洗臉,「徒兒惶恐,有勞師父了。」小傢伙一見到他又畢恭畢敬起來。
「師父請。」
林儀風有點愣愣地看著面前的小不點將絞好的手巾遞到他的手邊,是讓他洗臉的意思嗎?他本想婉言拒絕,僅用靈力維持的身體根本沒有多少污垢,他可以稍後再去打理,不過在那一雙烏黑剔透的眸子的注視下,他下意識地就接了過來,算了,不要拂了他徒弟的一片好意。
不過當彎下腰時,及腰的長髮便會從肩膀上滑落到水盆裡,林儀風一面撈起濕漉漉的髮絲,一面皺起眉來:「頭髮會不會太長了?真不方便。」
沈則容下意識地點點頭,又搖搖頭,及腰的頭髮也不算長。
然而對於早已習慣了一頭乾淨利索的短髮的林儀風來說,古人這麼長的頭髮對他來說的確有些棘手和累贅,幸而修真之人本就沒有多少污垢,倒不用經常打理,他才沒有太大的煩惱。所以才僅用髮帶束住,而不像門派裡的其他人一樣綰成髮髻。現在髮帶給了沈則容,讓他又動了剪頭髮的心思。
「要不要剪短一些?」林儀風自言自語,又像是跟他徒弟打著商量。
本來沈則容是不會在林儀風跟前多嘴的,這件事他本會說:「一切都由師父定奪。」不過猛然間想起那絲緞般的長髮滑過指間的奇妙觸感,莫名地生出一絲惋惜感,下意識地搖搖頭道:「師父既然嫌麻煩……何不用髮冠束起來?」
沈則容有些後悔自己多話,不過當看到林儀風有些尷尬的面色,他更加想咬掉自己的舌頭了,因為他又多嘴了:「不如讓徒兒來……」
簡直莫名其妙,為什麼今天的話這麼多,又為什麼上桿子伺候別人,頭髮剪了就剪了,又不是他的頭髮,他操哪門子的心?而且打理頭髮這種事完全可以讓別人,比如潘良去做。
但是轉眼間,他已經站在了他師父身後,對面的銅鏡裡映出了他們兩個一坐一站的身影,他終於可以平視這個平日裡需要仰視的人了,輕輕地掬起三千青絲,宛如一泓清泉,溫潤而冰涼,柔順地滑過指間,帶起一股奇異的觸感,也許髮絲間也散發出那股熟悉的淡香,沈則容忍不住想要捧到鼻尖仔細地嗅上一嗅。
但很快他就收斂住了心神,告訴自己不要做出莫名其妙的舉動,中規中矩地替林儀風梳理好一頭長髮,最後綰到頭頂結成髮髻。再看鏡子裡映出來的人,比起平日散發時的飄逸灑脫,英氣利落了許多。沈則容搖搖頭,告誡自己下不為例,以後切勿多言多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