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則容睡得並不安穩,也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回想了太多的過往,當轟鳴的雷聲傳入他的耳中與夢境融合在了一起,那一天的情景便再次重現,他被人團團圍住,逼他交出身上的玉珮,那些人當中有他曾經最信任的朋友,可如今這個朋友卻對他兵刃相向,想想真是可笑!
在夢境裡,他早就忘了這些都已是隨風往事,忘了他已經重生,一切都可以重頭開始,他心中唯有恨,滔天恨意,恨自己實力不足,不能夠斬殺這些卑劣小人;恨老天對他不公,讓他落到這種身受重傷,被人背叛的田地。
但他不會選擇妥協,更不會向敵人屈膝投降,他寧可與他們同歸於盡,寧可自爆魂飛魄散也要拉上所有人給他墊背。如果一切能夠重新來過,什麼親情友情愛情,他什麼人都不會再相信,什麼人都不會再親近,唯用手中劍,為重踏仙途殺出一條血路,人擋殺人,仙擋殺仙!
天雷一道急似一道,不斷地從天際巨大的漩渦中擊落下來,幾乎將整個夜空映照成了白晝,宛如天罰般,釋放出撼天動地的強大威力。林儀風卻波瀾不興地看著眼前這一切,回想起當初這具軀體遭受雙重雷劫時的情形,對於眼前的場景也就不怎麼吃驚了。
林儀風本還想繼續看下去,然而隱隱約約地從轟鳴的雷聲之中他聽到了另外一種細微的聲響,是從他的腳下傳來的,他仔細聆聽,眉頭皺了起來,是小容,他怎麼了,做噩夢了嗎?林儀風望了一眼天際不斷閃現的雷電,也許是被打雷嚇到了吧?
這樣想著,他整個人已飄落到了地面上,穿過緊閉的房門,轟鳴的雷聲減弱了不少,那孩子的囈語聲則變得明顯起來。
「我要殺了……殺了你們……」
「死,給我死……死!」
「小容,小容……」
林儀風一面輕聲喚他,一面掀開床邊的帳子朝裡看去,只見小傢伙緊閉著眼睛猶似還在夢中,一雙稚氣的眉頭卻皺得極緊,好像很不舒服,牙關咬得咯吱咯吱作響,好像十分痛苦與憤怒的樣子。
他這是怎麼了?做了噩夢?又是怎樣一個噩夢會令他難受至此?
林儀風拿出手絹擦了擦小傢伙額頭上冒出的汗,又捉住他伸在外面的小手,手心也是濕漉漉地冒著汗,林儀風擦乾了小手打算放進被子裡去,卻反被對方一把抓住,柔弱的小手不知從哪兒生出一股強勁的力道將他的手指抓得緊緊地,讓林儀風微微有絲痛意,只聽小傢伙嘴裡含混地喊著。
「冷,好冷……」
沈則容覺得很冷,他似乎又回到了十歲元宵節那天,耳邊聽到爆竹聲聲,翻滾著的巨大濃煙與火海吞噬了他唯一的棲身之所——家,儘管母親已經病逝了,父親不知所蹤,如今只剩下了他一個人。他跌跌撞撞地在雪地裡行走著,被燒傷的臉頰火辣辣地痛,痛徹心扉,但他已哭不出眼淚,因為就連溫熱的眼淚也化作了點點冰晶。
寒風從四面八方向他席捲而來鑽進他單薄的衣衫,幾乎要將他撕成碎片,漫天飛舞的雪花堆積在他瘦弱的身體上,幾乎要將他埋沒。很快瘦小的身軀失去了最後一絲力氣,重重摔在雪地裡,四周都是雪,白色的化不開的冰雪,白得刺眼,沒有一絲生氣,除了漫天飛舞的雪花,再也看不見任何顏色與活物。
他緊緊地蜷縮在一起,渾身凍得瑟瑟發抖,像只孤獨而受傷的小獸,從喉嚨裡發出低低的痛苦的嗚咽。
「娘……娘……」
原來是想娘了,林儀風聽到從小傢伙開闔的嘴裡發出低低的含混的呼喚,帶著深深的眷戀與哀傷,愧疚之情油然而生,要不是自己把他的童年寫得那麼慘,他也不會小小年紀就遭遇諸多變故,嘗遍人情冷暖。他以前總被身世不悲慘不足以當男主的慣性思維所影響,所以設定的主角的身世總是較為悲慘,方便與他以後強大崛起形成對比。
所以他該明白,小傢伙疏遠他,不肯親近他,正是因為他經歷了那些變故,在他心裡留下了深重的創傷,變得易驚、多疑、害怕、不安……而傷口的癒合則需要很長一段時間。
林儀風把瑟瑟發抖好像很冷的小傢伙摟進懷裡,儘管他的額頭汗津津地好像有點發熱,拉起床上的被子細心地替他蓋好,一手摟著他,一手輕輕地拍著他的背,往他體內注入一股輕柔的靈力,替他撫平心頭的焦躁,撫平夢中的不安與痛苦。
他輕聲說道:「小容別怕,師父以後會像你娘一樣疼你、愛你,照顧你,以後你不會再是孤單一個人了。」這既像是給懷裡的孩子的承諾,也像是給他自己定下的誓約。
沈則容感覺自己落入了一個溫暖的地方,驅散了四周的寒冷,他像是想要汲取到更多的溫暖一樣,不住地朝熱源傳來的地方縮去,現實中就是小傢伙不斷地朝林儀風的懷裡拱著,好像要將整個人都縮進他懷裡。
「別……離開我,拋下我……」含混的囈語斷斷續續地飄蕩在林儀風的耳畔。
林儀風輕輕地撫著他的背,柔聲應道:「師父不會離開你,也不會拋下你。」
懷裡的小不點終於安靜了下來,呼吸也恢復了平穩,知道他脫離了噩夢的侵擾,林儀風不禁鬆了一口氣,怕他著涼,將蓋在他身上的被子又裹緊了些,小傢伙只露出一顆小腦袋貼在他的胸口上,被子下的一雙小手仍揪著他的衣襟沒有鬆開。
夢裡,沈則容似乎又嗅到了那絲熟悉的香氣,他不知道它是從哪裡傳來的,也說不清楚那是什麼香氣,似蘭似梅,又像是竹子的清香,帶著一種能夠安定心神的奇妙功效,撫平了他心頭的寒冷與痛楚,漸漸地意識飄忽起來,最後沉入了一片安靜而柔和的黑暗中。
時間似乎過去了很長,又似乎僅是
短短的一瞬,當沈則容從沉睡中醒來,緩緩睜開眼睛時,迷糊的小腦袋還想不起夜裡做的噩夢,只是感覺到自己縮在一個溫暖的地方,不像被窩一樣軟和,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硬邦邦地,鼻間卻嗅到了跟夢裡一樣熟悉的香氣,淡而溫暖,讓人心安。
他眨眨惺忪的睡眼,打了一個哈欠,似乎還想再睡一會兒,「醒了?」突然一道柔和的嗓音傳入他的耳朵,令他猛地一驚,這個聲音是……他像是想到了什麼,眼中的迷糊之色立刻散去,轉瞬化作清明,猛地抬頭看去。
「哎呦!」
卻不料抬頭的瞬間額頭重重撞在了一個堅`硬的東西上,令他忍不住痛哼出聲,小臉一時皺成了包子,原來沈則容撞在了林儀風的下巴上。本來昨天夜裡,林儀風是坐在床上抱著小傢伙的,後來見他睡著了,怕他睡在自己懷裡不舒服便打算將他放到床上,只是小不點即使睡著了依舊抓著他的衣服不放,他怕驚醒他,只得抱著他一起躺到了床上。
小不點像是很怕冷那樣一躺到床上就鑽進了他的懷裡,不肯再出來,林儀風想了想便打消了今晚修煉的念頭,拉過被子蓋在了他和小傢伙身上,閉目養神起來。像他這樣的修為已經不需要睡覺了,不過看到小傢伙睡得那樣香甜,聽到他細微的鼾聲,也許瞌睡也能傳染,他不知不覺也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房間裡依舊靜悄悄地,沈則容鑽在他懷裡依舊熟睡著,面容甚至安詳,甚至嘴角還掛著一絲微笑,只是小手依舊揪著他的衣襟,林儀風看到他潛意識裡這樣依賴自己,不禁笑了一笑,有一種為人師的滿足感,伸手摸了摸他的頭,但願小傢伙能做個美夢。
即使已經醒了,即使知道已經是第二天的早晨,他仍不願叫醒他,還想讓他再睡一會兒,不過沒多久小傢伙也醒了過來,看來即使夜裡鬧了一會兒,生物鐘依舊很準時。
「我看看,撞疼了沒有?」
被沈則容的額頭撞到,林儀風倒沒什麼痛覺,而是從床上支起身,捧起小傢伙的臉仔細地看了看,光潔的額頭上紅腫了一塊,修長的手指在上面輕輕一拂,靈力一流轉,紅腫很快就消了。
許是還沒有睡醒,許是因為看到自己的師父竟然會出現在自己的床上而感到十分驚訝,他怔怔地看著頭頂上方的人,任由對方捧起他的面頰,從對方寬大的袖子裡透出縷縷淡香來,柔順的墨發垂散下來,順著他的面頰滑落下去,帶起一絲癢意,讓他忍不住想要捉住這縷調皮的髮絲,似乎就連發間都帶著一絲熟悉的香氣,熏得他的大腦運作遲鈍起來,盯著近在咫尺的漂亮容顏一瞬不瞬地看著,彷如癡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