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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八十章 究竟是誰的錯 文 / 鳳羽思思

    第二百八十章究竟是誰的錯

    劍雨如風,劍雨如泣。

    下定了決心的若水,咬緊牙關,再不給自己反悔的機會,只想用快刀斬亂麻的方法,將一切徹底地斬斷。

    劍光揮動之間,她忽然想想了許多。

    她忽然想起,也是那樣的一個月夜,兩人靜坐對酌,她仰望冷月,忽然懷念起自己的、前世的家,還有不知身在何處的鳳九,還有兒子、爸爸,媽媽他們。

    於是,酒喝著喝著,就慢了,心裡想著,想著,就酸了。有什麼東西在眼前閃動,將冷月的光,幻成六星芒的印記。忽然之間,她就覺得想要流淚。

    對面的人問,她搖頭,然後就說沒有什麼。

    那個人笑,一口飲盡杯中酒,然後將空空的酒杯放在她的手心,定定地望著她,說道:「現在,我將這個空杯子放到你的面前,至於裡面要盛什麼,則由你作主……」

    他說:「你可承載快樂,可是裝滿憂傷,可是斟滿酒,當然了,也可以倒一杯水……生活就是只杯子,你放進去什麼,就會品嚐到什麼……」

    若水想起,那一夜,那個人執意送她回營,兩人走在郊外,冷夜無風。他沉默,她也沉默,只是,沉默之中,若水忽然聽到身側的人兒滿足地歎息。他說:「我真寧願這一條路,永遠都走不到盡頭……」

    若水記得,有一夜,她喝醉了,酩酊大醉,也是那個人,一手扶著她的腰,一手扶著她的頭,聽著她的胡言亂語,歎息著調侃道:「真希望你永遠都是醉的,那麼。就可以永遠地靠在我的肩頭……」

    ……

    真希望你永遠都是醉的,那麼,就可以永遠地靠在我的肩頭……

    是誰對她說,愛她?

    是誰對她說,要一生都陪著她?

    又是誰說的,山無稜,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

    三千過往,恩怨癡纏,攜著冰雪記憶的碎片。險些就將若水擊倒。她緊了緊手腕。一向清澈如水的眸子裡。彷彿有冰水交錯。她終於垂下的眼瞼,然後任由手中的長劍均可阻擋地斬向了那個人,彷彿,只要這一劍。就能斬斷宿命,斬斷塵緣,也斬斷她剛剛萌發出來的情誼……

    那一場塵緣,碾碎夢魘無常,成就你,命格無雙。

    ……

    冷月閃到了雲後,風在天地之間肆虐。這一場兩敗俱傷的殺戮,是連上天都不忍心觀看的心碎場面。

    風起,吹動無數塵沙。兩個人腳下的土地,彷彿要在這一瞬間割裂開來,從此以後,你不是你,我不是我……

    忽然。無數火把由遠及近,帶著無數的喧嘩,還有馬踏清秋的颯爽。

    有什麼,正從遠方來……

    冷月下,遠山空濛,一大片黑壓壓的人群,由遠及近,揚鞭而來,捲起一地的塵埃。

    「殿下……」

    「太子殿下……」

    一看到冷月下的劍光,還有正在對峙著的兩人,那一群人之中,有人認出,那個正束手待斃的,正是他們遍尋不遇的太子殿下。可是,為什麼有一把劍橫在殿下的頸間呢……而他們向來遇神殺神,遇佛弒佛的太子殿下,卻既不掙扎,也不奔逃,只任由那一片劍光,生生地籠罩……

    這,又是什麼情況?

    一剎那,對主子的關懷超過了一切,於是,長年在塞外長大的騎兵親衛們,一看到如此險境,驀地有人驚呼起來。

    「不好,有刺客……」

    「不好,殿下遇險……」

    「來呀,弓箭手準備……」

    一片嘈雜聲中,只聽一聲低沉的命令,弓上弦,箭待發,都對準了冷月下揮動短劍的女子。

    而若水,彷彿將這個世界,都已經忘記。她只是咬緊牙關,一個揮手之間,短劍,已刺入獨孤情的前胸。

    有血,順著短劍的劍尖,連珠般地落下,然後跌落塵埃,若水望著那個垂眉斂眸,連掙扎都已經忘記的男子,因為疼痛而麻木的心,又開始心痛如絞。

    若水狠了狠心,再刺入一寸。

    還有三寸,只要再刺入三寸。那個男子的命,就真的送到了她的手上,只要再刺入三寸,就是兩個人的解脫。

    可是,她的心裡,為什麼總有一種想要棄劍的衝動,有一種想哭,想笑,想要瘋狂的衝動呢……

    為什麼,她手中的劍,送了又送,一刺入獨孤情的身體,就感覺到彷彿刺入自己的心一般的刺痛呢……

    要麼忍,要麼殘忍。可是,她既然忍不下,卻始終都做不到殘忍呢……

    若水勉強壓下心中如怒濤一般的抗拒念頭,手又往前送了一分。

    可是,看著那劍尖沒入身體,看著那冷月下的血珠,映著絕世容光的短劍,晃花了她的眼睛,生生地灼傷了若水的心。她的手,忽然無可抑制地顫抖起來。

    這一劍刺下,真的能解脫麼?如果真的要解脫,她又何必一定置他於死地……

    可是,那些慘死在沙塵暴裡的三千兄弟啊……若水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會看到漫天的風暴,就會看到那些在沙塵暴中掙扎的,逃逸的,甚至連一聲都未來得及出,就死於非拿的,三千將士的臉……

    天有錯,猶可恕,人作孽,不可活……

    一念滅,一念又起,若水再咬牙,然後再一次地握緊了手中的短劍。

    然而,已經沒有機會了。

    一支箭矢,流星一般地劃空而過,黝黑的箭尖,在冷月之下,閃著陰暗的、詛咒的光芒,呼嘯著,直射向若水的背心。

    再也來不及躲避,彷彿根本就沒有想過要躲避。手握短劍的若水,就任由那支箭矢直刺向她的後心。

    射中若水身體的箭矢,帶著極大的衝擊力,若水整個人都向前撲去,她手中的短劍,也在這極大的衝擊之下,直直地刺入了獨孤情的心口。

    「住手。住手……」看到身後的箭,再一次上弦,下一秒,就會將若水射成刺蝟,獨孤情怒極,他長手一探,將跌落到自己身上的若水一攬,身子一轉,指向了箭矢射來的方向,怒吼道:「誰放的箭。誰放的箭……」

    是誰。又是誰。連他在這女人面前贖罪的、改過的機會都不給?

    萬念俱灰的一剎那,他看到了若水眼裡的刺痛,還有掙扎——想來,在下決心的一剎那。她也是痛的罷……

    尚還年輕的她,情竇初開的她,本來就是不是一個狠心決絕的人,剛才的一剎那,他還在幻想,還在和自己博弈,還在賭自己是死在這個傷心絕望的女子手下,還是用自己的這一條命,換這女子的原諒和救贖……

    可是。又是誰,打破了這一切,又是誰,將他推向了無可挽回的境地……

    然而,獨孤情的阻止。顯然遲了一步,當所有的烈焰將士,看到冷月下的瘦弱少年的劍,竟然盡數沒入自己一軍主帥,年輕太子獨孤情的身體時,所有的人,都驚恐萬狀,所有的人,都紅了眼。

    大漠上的男兒,從小就在馬背上長大,從小就有著寧折不彎的,堅強如鋼鐵的意志,他們不容許他們的信仰被褻瀆,當然也不允許自己的視做神祇的人被肆意地傷害或者羞辱,所以,此時一看到下手如此狠毒的少年,所有的將士的眼裡,都閃過了不容寬容的,必殺的光芒。

    於是,握弓,拔箭,一排排列整齊的軍士,在副將歸的指揮之下,一波強過一波的箭勢,如風般地而來,轉眼間就覆蓋了天空。

    身後箭矢破空,如雨一般而下,只不過一個轉身的時間,若水的身上,已連中三支箭矢。

    可是,彷彿那最後的一劍,用盡了她全部的力氣。彷彿因為心灰意冷而呆怔,整個過程,她只是有些無措地望著沒入獨孤情身體的短劍,沉默著,不動,不閃,一聲不出。

    她的心,彷彿有冰雪在裡面凍結,然後碎開,重新化為了水,再然後,水干了,被掏空了一般的,空得難受,慌得難受。

    要麼忍,要麼殘忍。可是這殘忍的後果,更痛的,卻是自己……

    「住手……」獨孤情的一聲怒喝,驚天動地,在下一撥箭矢未發之時,他移步,生生地擋在若水的面前,開始拔劍格擋。

    年輕太子的動作,更使所有的將士目瞪口呆,良才的指揮射箭的手,停在了那裡,所有搭上弦的箭的手,也都停在了那裡,沒有一支飛出長弓。

    這一刻,天地寂靜,天地寂寥。

    直插在後背的箭矢,帶走若水的力氣,她彷彿累極,又彷彿倦極,輕輕地伏在獨孤情的懷裡,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那一場天人交戰,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而如此的勞心竭力,顯然也並非大傷初癒的她,可以承受的極限。隱隱地,脅下曾經貫穿的傷口,又開始劇烈地痛了起來,若水倒吸了一口冷氣,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看到若水全身的力氣,彷彿被抽空了一般,連動一下,都覺得吃力。而她的眼睛,正慢慢地闔上,就連呼吸都變得微弱。獨孤情單膝跪在地上,急急地喚她:「女人,你醒醒……」

    可是,沒有人回答。若水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在冷月之下,儼然如妖,她緊緊地閉著眸子,兩行冰涼的淚水,終於潸然落下……

    我想,我已經將欠你的,全部都歸還於你,那麼,獨孤情,從此,你是你,我是我,我們之間,唯一的關係,就是沒有關係……

    從來都沒有看過若水的淚水,更不知道她的心裡,又閃過如何激烈的念頭,心驚,心涼,同時心下驚駭的獨孤情一邊不停地呼喚著若水的名字,一邊勉強直起身子,想去抱緊懷裡逐漸冷下去的身體,若水,可是,她背後的箭,生生地擋住了他伸向她後背的手,想去拔,可是,一觸到若水冰涼得沒有一絲體溫的身體,他只覺得手下忽然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荒原的風,呼嘯而過,帶走人體的最後一絲溫度。脅下還插著短箭的獨孤情,就這樣望著不停地流淚的若水,心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究竟是誰的錯,究竟是誰,讓一切都變成了這個樣子……

    看到獨孤情不動,歸也不敢動,歸不動,所有的將士更是不敢動,冷月當空,將所有人的影子,都化成一團濃得化不開的灰心,彷彿乖巧的小獸一般,靜靜地匍匐在腳下。只是,所有的箭,還搭在弦上,所有的人屏氣凝神,靜靜地注視著這裡,只要若水有一絲威脅到他們主子的動作,他們就會萬箭齊發,將她射成個刺蝟。

    可是,歸,包括獨孤情的親兵,卻從來都沒有看到過他們從來視為天人般的主子,有如此深重的哀傷的,以及絕望的表情。

    那表情,彷彿最珍愛的東西就要失去,彷彿一直支撐著他的信念就要倒塌,彷彿有什麼,將一切都變得了無生意。

    塞外的風,吹起塵沙,打在所有人的甲冑上,帶來輕微的細碎的嗚咽。因為極大的溫差,所有人的甲冑之上,幾乎都結了一層薄薄的冰,手也被凍得幾乎僵硬。可是,所有的人,都還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一動也不動一下。

    插在脅下的劍,已經有血輕滲而下,一遇到塞外的冰冷的空氣,幾乎結冰。那血,滲入塞外的沙漠,也滴進若水的,早已被凍得沒有一絲溫度的手裡。

    寒冷,直直地插在後背的箭矢,還有因為心疲力竭而導致的反常的疲憊,使若水的眼皮,更加地沉重起來。

    獨孤情急急地喚著她的名字,急急地哀求著她,跟他一起返回。然而,那女子彷彿凍僵了,彷彿睡著了,一個字都不肯說。

    得不到回應的獨孤情,吃力地抱起固執地沉默著的女子,想要回到自己的營陣。遠處的歸,看到太子起身,懷裡還抱著一個女子,連忙取了披風過來,想要給他披上,然後順手接下他懷中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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