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刀劍相對
獨孤情走得很慢，漫無目的，漫不經心。
塞外的風，帶來冷酷的涼意，身上的甲冑，幾乎結冰，獨孤情的腳，踏在細碎的碎石路上，和沙漠上，他一直走，一直走，直到連心，都慢慢地平靜下來。
若水緊緊地跟在他的身後，眼看他離營帳遠了，左右無人，她這才微微地點了點著，嗯，正好只有兩人的時候，正好可以在這裡，將一切，都了結……
於是，她跨前兩步，來到獨孤情的左前，冷冷地喚了一句：「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不可否認，那一句話出口的時候，若水的心，抽痛抽痛，到了現在，她還希望，這一切，都是假的，這一切，都是杜撰，那個人，仍然還是那個只會喝酒，只會纏著她的獨孤情……
那個人，還是那個只會陪著她喝酒，陪著她瘋的獨孤情……
「回去……」乍一聽到有人叫自己，而且是刻意地壓低了聲音，獨孤情的眉不由地緊緊地蹙了起來。又是一個不知死活的人，妄圖來阻止他麼……
安全，除了安全，還是安全，制敵，除了制敵，還是制敵……這些人的心裡，都在想些什麼呢……
若水眼看他越自己而去，又再叫了一聲：「太子殿下……」
若水這一次的聲音很大，清冷而且清脆，從流風中穿過，有一種夢幻般刻骨的冷意，還有恨意。
獨孤情呆住。
下一秒，他毫無意識地轉頭，正觸到了冷月之下，那個一身士兵束裝，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冷意的若水。
若水臉的表情，很是鎮定，也很自若。她一身軍士的束裝。顯得人有些矮小。明月照在她的臉上，透出一種玉石般的堅韌。此時，她的帽子已經扔下了，露出了一頭烏黑的，在月光之下，微微閃亮的長髮，就站在他的面前，無喜，也無怒。
「若水……你怎麼在這？」
又做夢了麼？是的，一定是夢吧。那個女子。怎麼會無端地出現在他的身邊。怎麼會無端地來到他的面前……
可是，即便是夢，也是好的吧，最起碼。他不用再過那種夜夜無夢的日子，最起碼，他還可以再一次的，見到她……
獨孤情夢幻般地伸手，然後慢慢地舉起手來，想去撫女子因為上次失血過多，仍然略顯蒼白的臉頰，想去撫他日日夜夜來的思念……
「烈焰的太子殿下……」微微地側頭，躲了開去。若水再叫，眼裡，終於都湧出了，淡淡的，卻蝕骨的悲哀還有悲涼。她笑。彷彿流動著的冰一樣，沒有一絲的溫度，聲音，也是夢幻一般的：「真是久違了啊……」
她說什麼？
烈焰的太子殿下……
那麼，她剛才潛入了自己的帥帳？又是她，安靜地陪自己走了這麼長的一段路……
獨孤情抬眼，冷夜下的腳印，一大一小，相互穿插，一時之間，竟然看不清是自己的，還是她的……
可是，畢竟是她，陪著自己走完了這一段路啊……
有風，從遠方吹來，吹動兩人的衣衫，而那些印在沙漠上的腳印，只在下一個瞬間，便被浮起的塵沙湮沒，再也看不見一絲蹤跡……
原來，沙漠上的腳印，還有青河之上的漣漪，都是留不住，守不住的麼？就如同這一刻，還站在他身邊的她一樣……
獨孤情的眼裡，驀地閃過不顧一切的光芒，這一次，不管是不是夢，他都要不惜一切地、緊緊地抓住它……
「女人……不是你想的那樣的」獨孤情再叫，人也再一次的伸手，想要將若水緊緊地擁在懷裡。這一次，他不管地老天荒，這一次，他不管什麼戰爭元帥，這一次，他只想不惜一切地留住她，只想，讓這一刻成就天長地久……
可是，在獨孤情的手就要觸到若水的身體時，「若水我我」
若水卻驀地動了。她探手入懷，順手摸出那把破天斬，然後，側身、閃避，那把短劍，伶俐地一翻一轉，獨孤情猝不及防之下，手背已經被削中。
有血，順著他的手腕流下，淌如墨透砂紙。可是，獨孤情不管不顧，依然欺身上前，將這個女子，緊緊的抱在懷裡……
「女人……」
「你放開……」若水眸光冷定，以獨孤情無法預料的角度魚兒一般地一滑而過，然後退到幾步後站定，冷若冰霜地說道：「怎麼，貓捉老鼠的遊戲，殿下還沒有玩夠麼？」
獨孤情望著若水的眼裡浮動著的，冷過冰雪的光芒，只覺得心痛如絞，他伸著不停地流血的手，再叫：「女人……」
「我要殺了你……」若水聲音低沉，隱隱帶著弒神殺佛的戾氣，冷叱一聲：「我要為我枉死在沙塵暴裡的三千兄弟報仇……」
「女人……」獨孤情再叫，聲音悲涼。
難道，她就只為別人報仇，卻怎麼都看不到他的真心，他的愛呢？
「我要殺了你……」若水再重複，然後手下再不留情，迅捷的劍光，帶著初飲王候之血的戾氣，閃著絕世的光芒，在獨孤情的身前不停地飛舞，第一次的收回，都帶著片片血絲。
而對若水的恨意，獨孤情不停地叫著她，不停地閃避，可是，終究到無處可閃……
若水的短劍，就橫在他的頸間，可是，看到他不躲不閃，不驚不怒，她的臉上終於都現出茫然不知所措的痛苦之色。
她的手腕硬了一下，有血絲，再一次滑過劍鋒。可是，獨孤情卻還是靜靜地望著她，靜靜地呢喃：「女人……」
「……」
若水冷冷一笑：「認命吧……」
「我說過，這命是你的，你若要，請拿去……」獨孤情還是緊緊地望著她蒼白的，卻殺氣騰騰的臉，歎息：「如果你喜歡，拿去吧……」
我的命，早已就是你的……
如果你喜歡，拿去吧……
「好，那就拿你的命，祭典我無辜枉死的三千兄弟吧……」冷月下，一陣陣的殺氣，彷彿輕俏蔓延的輕霧一般，在兩個人的周圍循環來去，這一刻，天地無聲，就遠來的風，都停止了腳步。
真的，下得了手麼？
真的，能不殺麼？
怒極，恨極，痛極，傷極……
所有的情緒，彷彿初冬時的第一場急雪，帶著滲透在空氣中成片的冷意，在這一剎那間，撲天蓋地而來，瞬間就將若水完全地淹沒。
心慌意亂之下，在所有的情緒壓抑之下，第一次失去理智的若水，眸子晶亮，霧氣團團，她就在月下凝神，抖動手腕，一招「天下無雪，」斬利風，斷流水一般地對著獨孤情殺氣騰騰地揮來。飲盡王候血的破天斬，隨著這一招的去勢，隨著女子內心的絕望，還有她心裡無可釋放的殺意和恨意，在冷月之下，星夜之空，再一次放射出懾人的光輝。
劍鋒之後，映著女子冷定如冰雪的容顏，還有波濤洶湧一般的痛和絕望。原來，真的是，真心離才傷心最近；原來，終究要一再地受傷，才會學著聰明……
原來，真的是心不動，則不痛。可是，她妄動了，才換來如今的，痛徹心痱。原本想要一不小心和你你白頭偕老的心，卻為什麼，到最後都變成了一個人，一座城，一生的心疼？
記得有人說過，曾經愛過你的人，前世一定和你有緣，不要語言虐待。如果他今生真的負你了，那是因為你前生負他。所以，如若你傷心了，心碎了，要想到，紅塵還在輪迴，所以無需計較。
可是，當你的心，由單純變成滄桑，當你的心，因為痛而痛得無法開口，真的能不計較麼？
只能說，紫檀已滅，昔日已去。一念起，萬水千山。一念滅，滄海桑田。
現在，就讓我們徹底斬斷一切，做一個了結，此後，我們唯一的關係，就是沒有關係……
看到女子的眼裡閃過的痛和絕望的光芒，望著她的眸子裡永遠都不原諒的冷意，還有殺意，獨孤情頓時覺得心膽俱裂。
錯了，都錯了，直到錯得無法回頭，散了，都散了，過往如雲煙，真情變灰飛，可是，這一切，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江南風骨，天水成碧，天教心願與身違。原來，生活裡的轉瞬即逝，真的就像是一場沒有因果的告別。說著說著，就變了，聽著聽著，就倦了，走著走著，就散了……
獨孤情的一向躊躇滿志的眸子裡，淡淡地閃過萬念俱灰灰色的光芒，冷月下，那個向來傲視天下的烈焰皇太子，微微苦笑，忽然之間，就縮回了手，然後直直地站著，任那一片劍光，就彷彿他無法擺脫的宿命一般，堪堪地向著自己罩來……
罷了，罷了，人生苦多，山河永寂，若你真是如此的恨我，那麼，我就遂了你的意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