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貝兒心事
若水再回到府裡的時候,貝兒已在門口等候。
她一看到若水,就蝴蝶一般地,連忙迎了上去。然而,張開的手,還未撲到若水的身上,她的手,卻被人擋住了。
擋住她手的,是一枚小小的折扇,扇骨潔白,錦布貼切,在相府中長大的貝兒自然認得,那是出自敬寶齋的白玉扇,價值不菲。
她再抬頭,就看到了一張正低首含笑的,溫文爾雅的臉。
一雖然身上的戎裝還未除去,可是,眉目含笑的阮玉,身上的英氣勃勃的副將裝束,不但未將他襯得冷硬無比,而是將他顯得更加英俊翩翩,卓爾不群。
看到阮玉竟然攔住自己,貝兒扁了扁嘴,然後伸手一撥那折扇,就再一次向著若水沖去。
要知道,今日若水新得帥印,除了那個彆扭的驚魂之外,她和若寒,更是歡天喜地。所以,一看到若水,就喜出望外地迎了上去。
可是,那折扇的速度更快,在她的身子還未觸到若水的身體時,她對被生生地攔住了。此時的貝兒,手臂張開,身子前傾,彷彿下一秒,就可以撲到若水的身上。可是,那一隻手,那一枚小小的折扇,竟然將她的身體生生地止住,而且慢慢地推到站直。
就在貝兒因為心中不快而怒目而視,想要再惡言相向時,那個神態悠閒的男子終於說話了。
他說:「貝兒姑娘,你家主子新得帥印。當然是普天同慶,可是你想過沒有,若你如此的不顧身份體面,別人,又會如何看你家主子……」
貝兒的身體驀地頓住了。
是啊,她家小姐,身體尊貴,今時不同往日。她是不能好像以前那樣。開心時就對著她笑,傷心時就對著她哭了……
今早,她還聽說,聖上還賜予她的主子一座帥府呢,那府第,極大,極為華麗,簡直可以和京城之內的任何一座府第媲美。
乍一聽到這個消息,貝兒先是開心雀躍。隨後,便是無來由地感到一陣落寞,還有難受。
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如今有了如此華麗的府第。那麼,這個曾經被她稱做是「家」的地方,還是她唯一留戀的地方嗎?想來,在她的心中,更喜歡那雕樑畫棟,氣派莊嚴的華麗府第吧……
而且。她知道,小姐身邊的丫頭,也會越來越多,越來越多,多得。就好像天上的星星一樣,那麼。她的眼裡,還有和星星一樣平凡的自己麼?
一念及此,貝兒的小臉垮了下來,是啊,人都會變,只是變好,或者變壞而已。小姐呢?怕漸漸地也會忘記,曾經和她一起共渡患難的小丫頭吧……
阮玉微微地笑著,溫暖而且貼心,他一邊笑,一邊拍拍小丫頭的肩膀:「要知道,你家主子,而今身處高位,雖然不用顧忌別人,可是,我們也不能給他的臉上抹黑不是……」
「嗯……」貝兒的臉上,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
她一邊笑,一邊退後兩步,對著若水和她身後的阮玉等三人施禮:「貝兒見過主子,見過阮公子,唐公子,還有司馬公子……」
有什麼從眼眶中滑落,無聲無息地跌落塵埃,忽然間,在風國翼王府的梅苑時,郡主曾經說過的話,又在她的耳邊響起。
她記得,那時的郡主,斜斜地望著她,神情悲傷而又倔強,表情憂傷而又冷漠,那樣的幾乎是幻化出最絕望的極致的表情,曾在貝兒的夢裡,無數次地浮現,然後,無休止地重複。
她說:「貝兒,我回不去了……」
她還記得,那一天,夕陽西下,天邊煥彩,整個大地都被鍍上了一層淡淡的、薄薄的暮色。而她的那個天人般的主子,一身白色衣衫,長衣飄蕩。她就站在翼王府懸崖絕壁之側,透過夕陽籠罩的薄暮,靜靜地望著貝兒,慘然地苦笑。可是,她說出來的話,卻是擲地有聲,斬釘截鐵……
貝兒,我回不去了……
原來,自從那天起,她就已經回不去了麼……
看到貝兒幾乎想要哭的表情,若水忽然微笑起來。
她一邊笑,一邊拉起貝兒的手臂,嗔怪道:「開心歸開心,可不帶你這麼哭的喲?你是不是想要把我們這『家』都淹了吧……」
她輕輕地,卻是堅決地撥開阮玉的手,笑罵道:「若這家都被你淹了,我可要住到哪裡去呢……」
「你不是有了元帥府嗎?」聽了若水的話,貝兒頓時破涕為笑。她抹了一把臉,又訥訥地說了句。
是啊,她曾聽若寒說過,女皇所賜的元帥府,就在京城的東大街上,門第高貴,帶刀的侍衛環侍在門口,威嚴不凡,高貴無比,那才是小姐應該去的地方吧……
是啊,朝中新誕生的元帥,不是應該住在富麗堂皇的元帥府中,受眾人膜拜麼?怎麼還會和她們一起住在這個在富貴人家看來,如此寒酸的地方呢?
「我有了元帥府又怎樣?有了元帥府,就可以不要家麼?」若水用手指點在貝兒的額頭上:「真是個笨丫頭,這麼笨的問題,都能問得出來……」
若水說完,然後招呼阮玉他們三人去正堂坐,她自己,則吩咐貝兒,幫他們沏茶。
貝兒用手撫著被若水點過的額頭,心裡還是悶悶的,可是,再一想若水的話,她忽然笑了起來。
原來,小姐的意思是,即便有了將軍府,這個家,也還是家麼?那麼,也就是說,不論主子有了多少個丫頭,貝兒,也還是那個笨貝兒了……
貝兒調皮地吐了吐舌頭,念頭轉的飛快。忽然之間就想通了這個問題,她滿面歡笑,她連忙衝著若水的背影大聲地說道:「好的,主子,貝兒這就去沏茶……」
若水的滿含著溫情的笑,驚住了一直和她在一起的阮玉等人。他們從來都沒有想到,這個向來寧折不彎,冷定威嚴的少年,還會有如此溫情的一面,而且,對的還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丫頭……
一行人分賓主坐下,若水開始分配他們三人的具體工作。
要知道,七副將之中,其餘四人,早已分配停當,而她獨獨地留下了這三個人,想要做其他的安排。
按照若水的意思,七副將之中,每人領軍一路,而阮玉,卻擔任著軍師的角色。糧草的籌措方面,她也交給了一向沉穩的司馬烈,而唐傲,則擔任了將領的提拔以及培訓工作。只有這樣,她才能將軍中的命脈,牢牢地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若水當然知道,對於教導一門,一向老成的司馬烈和極易建立威信的阮玉,相比較唐傲更為適合。可是,若水最終,還是選擇了唐傲。
那是因為,她經過仔細的觀察和分析後發現,唐傲雖然表面玩世不恭,內心,卻極是縝密,而且,他的性格,也是機靈百出,從不按章出牌。
戰爭,本來就不是只劃分在一個區域裡的遊戲,時局,也是變幻無常,所以,她反倒認為,若由唐傲擔任培訓的任務,那麼,必將為她培訓提拔一批戰術靈活,且機靈百出的將領出來。
商量完這些之後,若水已進去更衣,重新換上了輕袍緩帶。待走出門的時候,那三個還坐在廳中品茶的男子,忽然齊齊地愣了一下。
她一身暗紅色的織錦雪衣,同色腰帶束腰,一頭墨染般的長髮,也用白玉束住了,露出了睿智的額頭,還有如水般明亮的眸子。
那一個少年,五官清秀,唇紅齒白,不論他在任何時候出現,都會給人一種完全別樣的驚喜。
看到三人一起盯著自己看,若水微微地笑了一下。
那樣的一抹淺笑,映著白肌雪膚,就如同初落花瓣的暖陽一般,明亮潔淨,有著與世隔絕的明淨,還有璀璨。
三人的眸子,同時轉了一下。
要知道,這三人,也都新賜府第,十日後出征,這時間,說說短不短,可是,說長,卻也不長。而此時,本應該搬家處理私事的男子,卻個個不急不躁,靜靜地坐在這裡,顯然完全不是為了喝茶那樣簡單。知道這些人,必是有話要說,若水重新坐了下來,想要聽聽他們的意見。
司馬烈本著冰山帥哥的潛質,還是沉默如水,只悶頭喝茶,不言不語。阮玉和唐傲兩人,則是面面相覷,似是難以開口,最後,還是快嘴的唐傲,說話了。
他望著若水,忽然問了一句:「難道宮元帥,你真不準備搬去皇上為您準備的府第麼……」
他們留下來,難道就只為了這個嗎?
若水有些啞然失笑起來。然而,更知道對方是基於關心的干預,她就斂起了笑容,點頭:「哦……那唐副將有何意見呢?」
「屬下等認為,元帥您,還是奉聖諭,搬過去的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