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棠只知道丘荻「死」過一次,在他的印象中,可能只是假死。至於其他事情,大多都是今天才知道的。
昆麒麟還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那個界裡出來的。其他人推測,這種大型的多層界,可能並不是靠蘇子一個人能控制的,會有其他人在界外加持。余棠引了警察進去,加持中斷了,界也隨之崩潰。
朱黛跟著一起聽了,等聽完後天都亮了。就在昆麒麟說完後,他總覺得好像忘了什麼事。
老了老了,記性到底不好了。
到底是做警察的,棠哥兒只用了大概十分鐘就消化完了這些信息,坐在椅子上沉思。這樣的沉默經歷了五分鐘,朱黛突然想起來了。
「曲艷城和車慎微被人綁架走了。」
「什麼?!怎麼不早說?!」
兩個人大驚失色,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余棠一拍腦袋,「哎呀你看我都嚇傻了忘了說!」
「被誰綁架了?」
「不知道。不過我們報警了。」余棠說,「本來想一見面就說的,但你們倆這事兒信息量太大直接把我搞死機了。」
昆麒麟只覺得冷汗都下來了——弄丟個大人也就算了,把別人家孩子弄丟了,自己師叔說不定能急活過來和他拚命。曲艷城這孩子就算不太討人喜歡,可絕對不能坐視不管。結果四個大人乾坐著瞪眼,誰都不知道該怎麼找起。
就在這時,丘荻手機響了,一看是車慎微的來電,大家全都嚴陣以待,「人販子來談條件了。」朱黛很認真地點點頭。
「朱老闆,人販子不談條件,直接轉手的。談條件的那是綁架犯。而且他們倆這個年紀早超出人販子的目標範圍了,作案的大多是富婆或者黑煤窯。」
「你們倆安靜!」丘荻接了電話,叫住了朱黛和余棠,「都什麼時候了還貧啊……喂,小車啊,你們沒事吧?朱老闆說你們被綁架了。」
「我們沒事……」電話那頭,車慎微的聲音聽起來還行,「現在和師叔正在回市區。俠門的人把我們帶走了。不過金召救了我們。」
他好像有些失落,但還是挺完整地把事情說了。電話是公放,昆麒麟聽得一頭冷汗,等聽見是金召開著麵包車連周義帶他們倆一起撞了的時候,他都不用聽下去都知道這種恐怖的收尾方式肯定是樂陽想出來的。幸虧車慎微這孩子心眼兒實在,還覺得自己是被救了。
「我們見到樂陽了,在地下病房下面的地宮裡我以為自己看錯了,可是他現在的確還活著。昆掌門,你們是不是全都知道?連師叔都知道,但卻瞞著我。」
「你們沒事就好了。樂陽的事情,等你回來我會解釋。」
「……其實,師叔都和我解釋過了。」
所有人心裡咯登一下——孩子沒事是值得高興,但是曲艷城到底和車慎微說了多少?
「我全都知道了。」車慎微說。「樂陽的目的、十二元老策劃奪位,還有昆掌門和丘醫生的事情……原來……」
丘荻靠在椅背上不想再聽下去了。知道昆麒麟是祖麒麟的人越來越多,這個秘密越來越容易曝光。其他真相被眾人知道都無所謂,唯獨這個,是真的要命的。
「——原來你們都沒有找女朋友,是因為這個啊。放心好了,我思想很開明的,不會說出去的。」車慎微緊接著就說。
余棠都顫了顫,然後用一種好像很意外又好像很意料之內的眼神在兩個人身上來回掃。朱老闆是過來人,握著冰可樂,幽幽歎了一聲。
「等等?!曲艷城到底和你說了什麼?!」兩個人同時跳起來扒住那隻手機,「你別聽他瞎說!」
「啊?師叔,你明明……」大概曲艷城就坐在他邊上,車慎微轉頭去問,聲音輕了;然後就從手機裡傳出了曲艷城的大笑聲,「呃,反正師叔就說,十二元老策劃用羅盤刺殺老掌門,想以此得到仲裁人的位子,而且他們還留下了一部分力量來對付昆掌門你。」
四個人同時鬆了口氣,看起來曲艷城還算有分寸。余棠戳了丘荻,「哎哥們兒,你這樣不行啊我得說說你,你不是有女朋友的嗎?」
剛說完他就後悔了,因為丘荻露出了一種生無可戀的表情。
「那你們現在到哪了?怎麼回來的?」昆麒麟決定不去和曲艷城計較這種事情,先問正事。
「金召開車送我們回來。」他說,「然後,樂陽也在車上……金前輩說,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們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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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所有人在昆門道觀內聚集的時候,他們才第一次見到了樂陽現在真正的樣子。其他人圍坐在茶几旁,等金召先把他在沙發上哄睡著。
「不用藥就會這樣?」丘荻看著覺得有些擔心。樂陽會變成這樣,已經說不清什麼對錯因果了,就事論事,他的狀態很糟糕,而且不可逆轉。
曲艷城點頭,「用藥的話,其實只要大劑量的抑制劑就可以。我會讓人從美國那裡想辦法弄來,但是其他精神症狀是不可能治癒了,他可能會比正常人提前幾十年成為阿茲海默症。」
「這件事情以後再說。到這裡來見你們所有人也是樂陽的希望,因為有些事情就快發生了。」金召的手仍然一下一下拍著樂陽的肩,讓那人睡得沉些,「十二元老留下的勢力開始出現了新生代,他們可以說毫無顧忌,準備向仲裁人之位動手。」
「我們已經遇到過一個孩子了,叫做蘇子……」昆麒麟說著,忍不住嗤笑了一聲,「……和三少很像。」
「白化病麼。從古至今都有這種說法,這種人是天姥,天生的靈力就比常人要強許多。很多最後真正成為大聖境界的道者,關於他們相貌的傳聞都和天姥有關。昆門的師祖傳說也是。」金召說,「你們見過面了,還是動過手了?」
「很麻煩的小孩,讓我想起了唐幼明。不過比唐小少爺難對付多了。」他把教學樓裡的事情說給了其他人聽。這些界都是經年積攢的惡念堆砌而成的,孩子的惡念比什麼都可怕。原本還沒有達到能夠開啟的程度,但因為火災破壞了氣場平衡,所以徹底失控了。惡念是不會消滅的,永遠都會存在那裡。外面天已經快亮了,眾人都一夜沒休息。
「你們自己要當心。他們不知道有多少人,也不知道會採取什麼程度的行動。我也能告訴你,就在兩個月前,我們在杭州的住所」已經遭受過襲擊了。」聽見他的話,其他人的困意立刻消散了,「一共十二個人,四個來對付我,八個去找了樂陽。萬幸那時樂陽處於甦醒狀態,八個死了六個,還有兩個受傷離開了。十二元老留下來的力量,上一輩已經被他清理得差不多了,所以新生代將他視作第一威脅。你則是他們的目標,這些人甚至不惜燒掉一棟學校來引你進入陷阱,說明他們希望造出一個仲裁人意外失蹤的假象。他們忌憚麒麟之力,沒有把握完成毫無痕跡的刺殺。」
「我知道你的意思。刺殺只是針對我一個人,而製造意外來殺我,會牽扯到我身邊的人。」他說著,目光不經意晃過了丘荻,「比如這一次。」
「你要知道,現在你是祖麒麟的事情對於外界仍然是個秘密。一旦被他們知道這個秘密,根本不用什麼刺殺和設計了,你就是眾矢之的。他們知道我和樂陽還活著,只是找不到證據去公開,要是被找到了,那麼我們倆將面對的就是整個道界的追殺。不要掉以輕心。」
「各自保重。」昆麒麟笑了笑,面上也露出了些許睏意,「那你們現在有住的地方嗎?」
「這點辦法還是有的。好了,我們走了。聯繫我的方式你也知道,保重吧。」
金召將熟睡的樂陽背了起來,那人微微被弄醒了,有些驚懼地看著四周。他們離開了枉死門,天微亮,滿地冷光。
「小朋友們都去睡覺覺啦。」昆麒麟回頭叫兩個人。結果兩個小孩不知什麼時候都伏在沙發把手上睡著了,叫也叫不醒,「哎,丘荻……」
他一扭頭,就見丘荻也睡著了。
朱黛和余棠看談完了,也準備離開回去。余棠現在住酒店,離這有一段距離,但是到七院順路,就一起把朱老闆帶走了。
看看沙發上七橫八豎三個人,他只能歎氣,去櫥櫃裡拿毯子給兩個小孩,再把丘荻給拖到床上。教學樓裡太髒了,他身上蹭的全都是炭灰,實在不想就這麼睡覺,決定去洗個澡。
今天太累了,洗澡的時候他好幾次都差點睡過去。洗完出來,浴室裡都是水蒸氣。他剛裹好毛巾去找剃鬚刀的時候,卻看到洗手台上面的牆境有些不對勁。
不知道什麼時候,被蒸汽熏得霧濛濛的鏡面上,被人寫了一行字。水滴正從筆觸盡頭滑下,令字跡顯出了一種淒厲。
——「我知道你是祖麒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