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三少的名字叫余椒,大概是同椒聊、椒淑的意思,這是余家的三少爺,上面有兩個哥哥。他的媽媽不是父親的原配,中間還夾雜著一些大家族裡亂七八糟的事情,外人也不得而知。反正余椒和兩個哥哥的年紀差了很多,將近有十幾歲。
但是這個人的樣子——我們也都見過的,是個白化病。白化病是先天的,他一出生家人就看出異常來了,有人嚇得半死,也有人覺得這是好兆頭——說來挺悲哀的,中國人古來就有崇奉祥瑞的習俗,覺得物以稀為貴,比如白鹿白龜白烏鴉,在古代都是天降祥兆的象徵。所以他出生的時候,余家老太太就很寶貝這個孫子。可也奇怪,余椒出生前,余家的生意正面臨著即將崩潰的局面;可當這個白子出生後,一切都開始逆轉。於是這個孩子從小就被余家人當做祥瑞一樣供奉起來。
因為地位高,他的要求家人是無不完成的。所以當他十歲那年開始將余家廢棄多年的道法經卷重新拿起來的時候,沒有任何人提出反對——這個事情造成了兩個後果,第一,余椒結識了昆麒麟的師父。第二,很多年後,余椒玩脫了。
十五年前,余椒二十左右,昆麒麟可能才十三四歲。也就在那兩年時間裡,昆門的掌門和掌門師叔全部失蹤,只留下了一個還年少的大弟子。道界一下子沸騰了,可能積攢了幾年幾十年甚至幾百年的恩怨藉著這個事端一下子爆發了出來,幾乎所有人都各懷鬼胎,但是人們大致分成了兩派——第一個派別把他們叫做昆門派,他們支持年少的昆麒麟成為仲裁人,但是到底是出於維護傳統的目的還是另有所圖就不得而知了;另一個派別叫做革新派,他們認為昆門已經做了幾百年的仲裁人,這個位子該換人來坐了。
——據說當時的場面很可怕,幾近於劍拔弩張。因為一旦掌握了仲裁人的位置,就象徵著一個最高的裁決權,可以帶來巨大的利益。如果把昆門看做一個皇室,那就是皇帝和親王都失蹤了,就剩下一個年幼的太子,群臣們早已蠢蠢欲動。
扶持太子可以帶來巨大的利益;而推翻這個皇室自己來當皇帝,同樣也有無盡的誘惑。
人心是永遠無窮無盡的。
衝突終於開始了。在道界,那是一段混沌的年月。沒有任何規則和戒律約束,所有人都趁著這個機會不擇手段、為所欲為。直到終於有一天,昆麒麟拿出了一個師父遺留下來的盒子,告訴大家他師父留下的囑咐——在某年某月某日,彙集道界的幾位資歷較深的掌門,當著他們的面開啟這個盒子。
如今時日到了,盒子也該開啟了。
我很難想像當時是個什麼情況,大概就和今天的**彩開獎一樣激動人心,不知道有沒有人買鞭炮助興。在昆門道觀枉死門內,幾十個老道士們聚集一堂,看著昆麒麟打開了它。
只是盒子裡沒有法器,沒有經卷,只有一封簡短的信。
「由余椒繼任仲裁人。」
信上,只有這一句話。
接下來,整個道界都瘋狂了——操,余椒是誰啊?從來沒聽說過這小子。而且好歹說清楚是哪個余椒啊,就好像找張愛國,一個學校裡叫張愛國的學生可能能一起湊一桌麻將。
可是奇就奇在這個時候了。
當天夜裡,有個叫王兆的人扶著一個白子,來到了昆門道觀枉死門前。
那時候的余椒還不叫余三少,因為他看不見,別人叫他蝙蝠余。
可就是這樣富家出身的無門無派的瞎子,練成了天眼。
「後面的那一段事情,我再也不知道了。」昆麒麟靠在椅背上,眼睛半睜半合,「……我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達成了什麼……我只知道當我再次走出枉死門的時候,他們告訴我,站在我面前的那個瞎子叫余椒,從今往後,昆門坐了千年的仲裁人位置改姓了余。」
昆麒麟還說了一些事。但可能是心裡塞,所以說得零碎。但我就聽懂了幾點——這些年,余椒一直在給昆麒麟錢,讓他能養活自己和昆鳴。錢的數目我沒問,總不會少。還有就是余三少發話,七院這一塊地方,從今往後所有的案子都歸昆門,外人不許涉足。
「我說了,十五年前,我的師父師叔都失蹤了。」他說,「而失蹤的地方,就是七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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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鹿的生日在週三,我特意那天早點把事情辦完,準備早點下班去花園飯店。不過走出七院大門的時候,就看到院門口停著幾輛警車。這段時間下來膽子給磨得越來越大,看到什麼妖魔鬼怪都不怕了,看到警車倒是有點怵,所以馬上繞道走了。
等我到了花園飯店的時候是下午五點,阿鹿訂的套房在203號房,我按了按門鈴,過一會就有個妹子來開門——那門一開,就聽見好像開啟了一個異世界一樣,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光光地傳來。大套房的隔音就是好……
她問我是誰,我說自己叫丘荻,是秋宮鹿的朋友。剛說完就看到阿鹿從裡面探頭出來,頭上肩上都是綵帶,有幾個人追著他噴。阿鹿衝我背後,結果還是沒躲過,我們兩人一起被噴得五顏六色。
等這一波鬧完,他才坐下來幫我們介紹一下——屋裡已經是個派對現場了,大概有二十來個年輕人,都是他朋友。有一半都是從日本特意過來替他過生日的,還有一半是在國內結識的。沒過多久昆麒麟也來了,帶著昆鳴。看到小昆露面後一屋子的女人都沸騰了,眼冒綠光,估計這種穿著白襯衫校服紮著紅領巾背書包的小帥哥特別能引起女人的獸性。
小昆被她們圍著,然後打開書包,從裡面拿出套英語卷子開始做。
屋裡很吵,我們的包都隨便堆在那張大床上。大概晚上六點了,大家準備集體去下面的自助餐廳吃飯。這時候各自去拿包了,我才看到包裡的手機有十幾條未接來電和短信,都是同事的。
我看著屏幕,沒反應過來——因為醫院和其他單位不同,只要你把手裡的事情做完了,幾乎沒什麼事情會讓你急匆匆趕回去的。我下班前漏掉了什麼?不會啊,首程寫完了,換藥換完了,手術記錄寫完了,死亡四聯單也填好了……沒事情了啊。
結果短信裡也都是大家的信息,就看到陸姐說,七院出事了,整個老病房區全部被封鎖起來,這兩天大家都不用上班了。
出什麼事了?我打過去,電話很快就被接了起來,裡面傳來陸姐有些緊張的聲音。
「怎麼了?」
「不知道,好像出大事了。病房那片全部圍了起來,似乎事情出在中醫內科病房——就是孟小蘊那,警察現在還在那邊查。」
「出什麼大事能把醫院封了?」
「真的很大。所有的病人全部都通知家屬接回去了,如果沒能接走的,就轉移到附近的醫院,反正明天開始,老病房樓全部清空,重新上班時間待定。」
到底要出多大的事情能封醫院啊?我問,是不是炸彈威脅什麼的?
陸姐說不知道,只能等孟小蘊出來再去問他了。反正最近你就當放假了,等通知再上班。
這個電話讓我本來在生日派對裡歡悅的心情變得有些惴惴,但是又覺得也不管自己什麼事,所以和其他人一起去了自助餐廳。剛走出去,旁邊就有個人勾住我肩膀,將我拉到旁邊的角落裡。
抬頭一看,昆麒麟。
「七院出事了,你知道了嗎?」他問。我點點頭。「好像事情挺大的,還不知道詳細緣由。但是有幾個道觀的人給我來了信,說這次的事情似乎很難辦,想要一起做個大道場。」
「大道場是……算了,這都是你們的事了,反正我被通知放假了。」
「那些人估計手裡有信息網,所以大致知道了一些七院的事情。看來真的是出大事了。」
「等孟小蘊回來吧,我去問他。」我說,「今天阿鹿生日,別說那些。晦氣。」
他笑笑,果然不再說了,就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和大家一起出去。我轉彎時候還差點撞到昆鳴,那孩子抬頭看了我一下,手裡拿著本單詞本。
那天晚上我們玩到很晚才回去,我們都喝了酒,沒法開車,索性就在那間套房裡湊合了一晚上(不過醒來時候沒看到阿鹿,估計去公司了)。第二天早上我刷牙洗臉時候,聽見昆麒麟催我去問孟小蘊。
我打了個電話過去。那胖子的生活很規律,現在肯定已經醒了。果然,手機響了幾下就被接了起來,然後有人喂了一聲,是我師兄。
「……是來問昨天那事的吧?」我都沒開口他就知道了,估計從昨夜到現在被問了無數次。「你口風嚴我才告訴你。別告訴院外的人啊。」
我看了一眼昆麒麟,「一定一定。」
「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說……我到現在都覺得,是不是所有人一起出幻覺了。」他的聲音聽起來很累,這人平日裡不是這樣的,「可是……丘荻,他們……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