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看病房裡早新聞時候,提到金都路附近有地下管道炸裂,引起了小型火災。所幸無人員傷亡,只是燒燬了一間廢舊倉庫。
這應該就是兆哥兒當時所說的「善後」了。十六個屍坑也好,三個貓屍坑也好,全部燒了,以防這裡再被人利用。
我去看昆麒麟的時候,這貨已經超精神了,正坐病床上調戲小護士。見我來了立馬就得瑟起來,「怎麼樣怎麼樣,丘大夫,聽說你跑去見蝙蝠余了?」
「消息挺快的。」
「那是。微信群裡都在說,國慶時候有個醫生為了我的事情跑過去噴了三少一通,轉頭三少就讓人把我撈出來了。看不出啊,你挺有兩下子的。」
聽他說微信群,我總有種特別穿越的感覺,總覺得這群道士們聯繫還是用那種飛鴿傳信什麼的。後來昆麒麟說其實他們這圈子和外面沒什麼差別,工會啊,微信啊,qq群啊都有,還有個官方微博。幾乎所有人都在裡面,就是不帶三少玩。
我說你少得意,小心人家三少讓那兆哥兒開個小號偷偷潛水在裡面,看你們誰說他壞話就畫條線,看誰說就畫條線,畫滿一個正字兒的隔天請青宿書院喝茶去,不打死你們。
不過想像一下那個畫面,說實話,挺恐怖的……
昆麒麟說,那兆哥兒那狗腿子肯定已經劃掉了一屋子自來水筆了。
我說你們也留點口德啊,都是出家人,那要是工會過年時候大聚餐的碰面了多尷尬。
昆麒麟說我們還真是有年會大餐的,哼,不過就是不帶三少玩兒。
「啊?還真有啊?那你們年會的費用怎麼算?aa制?」
「這個……包一天世紀飯店,三少請客。這個說實話,他做一把手後,大家生活質量倒是都提高了……」
……都什麼人啊都。
我看看表,差不多該回病房了——早上阿鹿來過了,送了幾乎能把這個病房塞滿的慰問品再上班去了,現在過道裡滿滿都是水果鮮花保健品。我說,那我走了,你今後什麼安排?
昆麒麟哦一聲,眼睛都亮了,「當然繼續工作啊。不騙你,昨天晚上我接到生意了。」
我心想你這人也太拼了,為了昆鳴的奶粉錢連命都不要了?!——但是看他那興奮樣,顯然這生意還不錯,就好像我們看到了一個病情輕微家屬懂事本人聽話的病人一樣,恨不得立馬搶自己床上去。
「這次這生意我要定了。」他說,「老闆是個女的,死了有一段時候了,而且給的信息很明確——她的執念就是死前埋藏在某地方的一箱東西,可能是錢,也可能是古董,總之一定有價值,否則她不會那麼執著。」
「哦,那你好好查,我讓同學去給你辦出院了。」
「哎,丘荻,等等等等……」
「別煩我啊,我有一堆事,你要查案好好查,查完了記得去我們科室領人……」
「領人?」
「三少讓他身邊一個妹子跟我回來了。」我說。「叫貓姐的,現在住外科示教室。這不叫個事啊,我想了想,你們是同行,昆門道觀那麼多空屋子,你弄一間出來給她住唄。」
說完這句話,就看見昆麒麟的表情變得很精彩。
我說,「咋了?認識?姑娘長得不錯,要是小昆喜歡年紀大的,還能把兩人撮合撮合。」
「……她是三少身邊的人啊!為什麼住我那?!」
「哦,這個啊……」
我歎了一口氣,只能重新坐下,從頭到尾把北京之行的事情講了一遍,和他解釋了貓姐是給外放的,類似貶官了,別說住的地方,恐怕工資也沒有。
————
外科辦公室的人看到昆麒麟又來了,一個個如臨大敵——昆麒麟估計就類似於一個醫生收割機,第一次就割了張志仁,接下來差點把我也割了。
科室裡還是陸姐當家。貓住在示教室的事情大家都知道,我敷衍說是個遠房表妹,脾氣不好,讓大家沒事別去惹她;她一天二十四小時幾乎都把自己關房間裡,除了偶爾出去買飯什麼的,安靜得和鬼一樣。
昆麒麟被我扔去示教室和她談話,把人關進去後我就帶小朋友們查房去了。我正在病房裡開醫囑,昆麒麟就帶著貓進來了——小姑娘面無表情的,特別陰沉。
「先說好啊,住我那了,要是出事了我還是要把她還你的。」他說,「房租可以不收,但是要幫我查案子。」
貓哼了一聲。
我看著他們倆一前一後走了,也不知道會相處得怎麼樣——從種種跡象看來,昆麒麟他們家似乎和余三少有點恩怨,但也不知道是什麼程度的恩怨。反正也不關我的事了,病房裡那麼忙,這兩天要是再為了什麼事情請假,估計陸姐能掐死我。
一個上午難得風平浪靜地過去了。只是這個時候,我又接到了那個模特經紀朋友的電話。
電話裡他的聲音很急,話說得顛三倒四。但是我從他話裡聽出來了,似乎是其中一個來七院整容的模特,在回去後她的臉出事了。
————
模特和演員都是靠臉和身材吃飯的。公司看重一個模特的時候才會公款供她整容,效果如何自然是很重要的。這次的三個女孩子都是國慶節前動刀子的,兩個一點問題都沒有,但是其中的一個出事了。
我一開始以為是整壞了,比如不對稱、留下疤痕、太粗糙之類的。可後面聽起來,這個問題卻遠比想像中要嚴重。
「那天我負責接送三個人去醫院,平安無事啊。把她們都送回去後我就準備去外地了,大概七號回來的。」電話裡,朋友幾乎快哭出來了。「她們在痊癒前都是放假的,所以這兩天我都沒見到三人。可是今天,其中的一個人來公司了。你……你不知道她的樣子……」
「整壞了?」
「不是……沒有整壞,而是說……她完全變了個人!」
「啊?」
我聽不太懂了——整容的目的不就是這個嘛,完全變了樣,說明醫生水平好啊。或者說我朋友覺得整太難看了?這也不能太武斷。國慶動的刀子,恢復期應該在一個月左右,大手術的話要更久才會自然,這才幾天啊?
但朋友說,不是這樣的,是整張臉的樣子,全部變了!丘荻,這種事情你別和我爭,我是混女人堆的,一個女人臉上動沒動過刀子我比起清楚得很!她的臉完全沒有手術痕跡!
「照這麼說,你們應該報警啊。」我說,「這顯然不是本人了嘛。會不會是有女人知道她現在請假了,故意來冒充她的?」
「是本人,絕對是本人!」
朋友解釋道,那天模特來了公司之後,全公司的人都傻眼了,因為變化太大。當時也懷疑過會不會是冒充的,可是無論問她什麼事情,專業的也好,私人的也好,這個女的全都能答得上來。
但是她的臉以及說話的腔調,全都變了。
「你要說變美變醜,這也不好說,反正說話腔調不一樣了——丘荻,你覺得本地話難學嗎?」
「哎?這個……應該挺難學的吧。」s市的方言不太好學是真的,我不止一次聽人說它簡直就像門外語。
「那個模特是個重慶妹子。她是完全不會說本地話的,但是那天到了公司,她一口流利的老上海話,我只聽我奶奶說過那種上海話了,應該是松江那一帶的口音。」
「不……這個……萬一人家為了職業需求去學了呢?」
「你瘋啦?哪的職業需求會讓模特去學本地話?英語還差不多。」
「不可能。你一定是聽公司裡那群女人瞎傳。我媽那邊也這樣,我當個醫生,她幾個老同學說我做法醫獸醫的都有,以訛傳訛罷了。」
「我親眼看到聽到的!」
其實到現在為止,我已經覺得不對勁了。因為這人算我老同學,大家知根知底,他不是那種會瞎說的人,十分穩重認真。我說那你現在幾個意思?他說,我只能托你了,下午公司的車會帶那個女孩子到七院來,你能不能替她安排個全面檢查?這種事情不太好被外面知道,萬一把媒體引來……
我只能答應下來,讓他別著急。這個時候我心裡的判定還是:可能是他們太誇張了,也許那個模特只是手術效果太拔群了,又近日裡碰巧交了個松江男朋友。
下午一點半,朋友公司的車到了病房樓下,一個穿灰套裙的女人帶著一個個子很高、戴著墨鏡的女孩走進了我們辦公室。高個的就是模特了,她穿了一套米白色的套裙,背著黑色小包,手裡還提著一個巴黎春天的購物袋。
在簡單的交接過後,女人就讓她拿下了墨鏡。我一看,也愣住了——正如朋友所說,沒有手術痕跡。
這是一張在現代只能說清秀的臉,但是很像以前上海日化雪花霜上印的旗袍女子,圓潤而溫婉,眉毛拉得細細長長。灰裙女給我看了手機裡她以前的照片,果然判若兩人。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能先問她這幾天去哪,吃什麼。女孩子對答得磕磕絆絆的,而且有時候說老松江話,有時候說重慶話。從外表看,她除了有些神志恍惚之外沒有任何異常。
「那你的臉,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我問。
她愣愣地抬起頭,思考了好一會,然後說,動完手術回家,第二天就……就這樣了。
「那先約個平掃,看一下腦部有沒有問題。對了,你說的這口話,現在不太聽見有年輕人說了,你和誰學的?」
「不知道……就是莫名其妙的……就會了。」
她說完後就安靜地坐在那。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這女的和自己想像中的模特不一樣,可說不上哪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