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殺三局
程纖偷換了概念,將趙傑意帶雙關的比方直截了當的點到了沈為在上海的人事,確實是讓沈為不好處理。略做沉吟,沈為重新把程纖偷換的概念又給轉了回去,笑道:「應憐屐齒印蒼苔,小扣柴扉久不開。上流社會的圈子不是誰想進就能進的,我自問還沒有那個實力,再說裡面的紅杏雖好,都生在金貴的高枝上,我這種野路子還是不進去自取其辱的好,守著家裡的幾畝薄田過點清淡日子才是正理。」
「你家裡還是薄田啊?」程纖一下子樂了,「蔡姐可是一流圈子裡的一流人物,隨便掉根頭髮都比許多的人的腰粗幾倍。薄田,也虧你這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才說的出來。」
只是表面上笑著說話的時候程纖心裡卻在想著沈為話裡頭的意思,金貴高枝上的紅杏,不進去自取其辱,什麼意思?當真要成好事,還得那顆紅杏自己落下來打在他的頭上?程纖將閉緊的雙腿換了個姿勢,交叉著架起了二郎腿,黑色絲襪上套著的精緻高跟鞋在空中輕輕搖了幾下,似乎是想刻意晃花正和她說話的沈為的眼睛。
「她不一樣,她的根在千島湖,不是在那個關滿了紅杏的院子裡。」非禮莫視的沈為將眼睛轉移了方向,凝視著蔡穎言,話裡深蘊情意。
「你也不是野路子啊。」對著男人的注視蔡穎言不閃不避,第一次當著別人的面對沈為做了一個簡單的評價。
「那他是什麼路子?」程纖敏銳問道,感覺到了蔡穎言內心的一絲波動。真正瞭解女人的,還是跟她同級數的女人,程纖或者在個人武力值上與蔡穎言相距甚遠,但是心智的成熟,商場上的手腕卻是未曾多讓。
「他是一柄妖刀。」蔡穎言輕輕吐出六個字。這是一個在圍棋界中令人驚艷到咂舌的詞彙,此時說來不算詭異,在座的眾人聽在耳裡也不覺荒謬,廖哥甚至有一種就是如此的感同身受,和沈為交往一年多,年輕的沈為帶給久歷江湖的廖哥的感受一次比一次來的震憾,大智近妖,就是沈為如今修煉到的層次吧。
而趙傑,洪勁,杜橫江三個年紀稍小的男人聽出的,卻是蔡穎言帶有殺伐氣息的倚重,沈為不僅是她的男人,還是她在江湖這條路上的伴侶。這條路太難走,稍不留意就會跌倒再也站不起來,有個能把後背放心交付的夥伴,是每一個在這條路上走著的人夢寐以求的奢望。以蔡穎言今時今日要做的事情,這種可以百分百信任還能真正全力助她的人絕對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他再是把通靈的妖刀,也是掛在你的腰上啊,未必別人還拿的走?呵呵……」程纖笑道,淺淺幾句話又把本來凝重了些的氣氛給協調的風和日麗。
「再過十幾天我和趙傑的場子就要開張,橫江你有興趣的話我們走的時候你和我們一起過去。」廖哥見越說越有意味,對著杜橫江發出了邀請,將程纖的話題擱置,沒有在沈為的個人話題中深入下去。
「洛三妹要到了?」蔡穎言有意無意問到,她是知道洛麗顏要去m市這一搭子事情的。從雲南回來以後,她早就把沈為審了個一清二楚,沈為是如何到的雲南,怎麼救下了那對姐妹花,然後又是在什麼情況下幫洛麗顏擋下子彈,接下來雲南方面和趙傑沈為又達成了什麼合作意向,都在她的心裡跟明鏡似的。
「嗯,她和洛雲一起過來。」廖哥笑著答道,「所以我讓橫江跟我一起過去,順便就跟洛三妹聯上線,上海到滇緬,這可是黃金線路。」
「洛雲也要來?」蔡穎言沒想到這一回西南這邊是這麼大的陣仗,輕聲問道。
「他是來和平哥喝茶的,到時弟妹你也一起去吧。」趙傑輕輕插了一句進來,合縱連橫,本來就是這般情況。
「我和雲南土皇帝不對盤你不知道?」蔡穎言笑著對趙傑道,白了身邊坐著的沈為一眼。她在雲南和洛雲斗的不可開交,最後雖然在官方介入的情況下雙方各退一步收場,但總是敵對的立場。
趙傑一愣,看向沈為。沒來由的挨了蔡穎言的白眼,沈為咬了咬下唇,有些不自然的道:「你和洛雲有什麼過節了?」蔡穎言確實沒有跟他提過這一荏。洛雲不清楚他和蔡穎言的關係,當然也不會和他講。
「沒什麼,過了就算了。」蔡穎言大氣道,如今這種情況,不僅是她,怕是一和洛雲見面,雲南土皇帝也是這句話。江湖,盟友多總比敵人多好。何況幾方面的聯盟還是基於在和親這種古代最實用的方式上。
「是啊,洛雲肯定也不會把以前的事情放在心上。」廖哥大概知道一點蔡穎言和洛雲之間的不愉快,笑著圓了兩句。
「弟妹,洛雲親口讓小為以後都叫他二叔,以你們兩個現在這層關係,再加上平哥在場,哪兒有揭不過去的頁碼兒?」趙傑馬上就跟著寬蔡穎言的心。都知道蔡穎言心裡頭在意的是洛麗顏那頭胭脂虎跟沈為的關係,趙傑和廖哥這種聰明人當然知道如何解這種扣子。
「是啊,現在的情況是有錢大家賺,誰多誰少都無所謂了。」廖哥馬上笑著附合趙傑的話。
「我倒是無所謂,就怕洛三妹心裡有疙瘩。」蔡穎言這時說話的語氣哪像一方梟雄,分明就是讓沈為如坐針氈的吃味形態。
趙傑和廖哥相視一笑,大表態道:「弟妹,你放心,洛三妹要是心裡有什麼,我和廖哥負責給你擺平了,絕不讓你受半點委屈,怎麼著洛三妹現在也是叫我傑哥,對吧?」
蔡穎言輕輕哼了一聲,沒有再說,身邊坐著的沈為這才鬆了口氣,背上已是一層薄薄的毛毛汗。
言者是不是無意不知道,旁邊一直不動聲色聽著他們幾個對話的程纖卻是聽者有心,蔡穎言嘴裡的洛三妹肯定跟沈為有男女之間的那種關係,聽到這個細節的程纖心裡不憂反喜,蔡穎言有能夠通融的下別的女人的境界,自然也能通融的下她,想通了關節的程纖臉上立即便有了光彩。
香港某處私人別墅,黃麒麟敲門而入,客廳裡坐著一位頭髮略現斑白的平頭男人對著他微微點頭,嘴角稍稍勾起一個柔化那張冷酷面孔輪廓的弧度,只是這抹弧度一剎那間便收斂,繼而望向坐下來的黃麒麟,道:「下幾盤象棋?」
「外面的梧桐樹下面下象棋不錯,我來搬籐椅,段哥你拿象棋。」一聽到象棋黃麒麟頓時來了興致,他平生的愛好就是這項桌上鬥智的運動。
兩人來到梧桐樹下,黃麒麟熟練擺放棋子,頭髮斑白男人背靠著紫竹籐椅,一子一子同樣穩穩放下,他執黑,擺定棋子後把那顆「將」從棋盤中拿起放在兩根手指把玩著,等著執紅的黃麒麟先行。
黃麒麟的棋氣就如他的性格,殺心頗重,從不怕玉石俱焚,靠著一股殺伐銳氣咄咄逼人,在局部糾纏中從不退縮,似乎有點不適應他棋風的頭髮斑白男人皺了皺眉頭,退車防守,避其鋒芒,落子之後再望向低頭凝視棋盤的黃麒麟,然後輕輕晃悠著舒適的紫竹籐椅,安靜等待黃麒麟的下一步殺招,真不愧是個常跟各方黑惡勢力較勁的狠犢子。
棋至中盤,黃麒麟神情肅穆,每一次落子越來越慢,思索時間越來越長,對手的棋風跟他完全不一樣,透著股綿裡藏針的陰柔,不動聲色,落子斷然不會平地起驚雷,卻從能化險為夷,看似退讓,卻始終沒讓他得著便宜。
第一盤下了足足三十分鐘,黃麒麟戰至最後光禿禿的一顆帥,終於悲壯落敗,重新擺棋的時候心猶有慼慼焉。
第二盤頭髮斑白男子突然一改保守風格,竟然和黃麒麟在一點一寸的局部棋盤上玩起了步步見血的纏鬥,連環馬無比犀利,步步為營,酣暢淋漓,這一盤十五六分鐘便勝負分曉,黃麒麟同樣是戰至最後一兵一卒,再次敗北。
第三盤依舊蕩氣迴腸,黃麒麟徹底放手一搏,只是擅長快棋的他這一次落子極慢,但棋至中盤,幾乎是每一步彷彿都能嗅到其間的慘烈,拼至末盤,完全是一個同歸於盡不死不休的局面,只可惜棋高一著的男人還是避重就輕一舉擒獲了黃麒麟的那枚帥。
不知道投降為何物的黃麒麟戰至最後終於忍不住歎了口氣,對面靠著紫竹籐椅無比悠閒地把玩著手指間那枚棋子的男人分明就是他的苦主。等到黃麒麟推枰認負,男人臉上沒有洋洋自得,卻也沒有故作姿態的謙虛。
在黃麒麟收拾棋子的間隙,被叫做段哥的男人靠著紫竹籐椅,摩挲著那枚將,道:「我的堂哥,也就是教我下棋的老師曾經說到了一定境界的高手遇到略勝一籌的對手,往往束手束腳,這就叫做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而兩個棋力旗鼓相當的下棋者,便是考校兩人的修養定力,你要是以後能下出一盤下了兩三個鐘頭還是個和棋結局的對弈,麒麟,到那個時候,你就會真懂不爭一子之得失,不爭一時之快意恩仇的意義了。」段哥平淡道。
略作停頓,這位連殺三局的男人又自嘲笑道:「不過說實話,那境界,我現在也沒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