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景俞僵著笑,給他送來一杯水。商澤修不留情面的把水杯打翻,掀開被子就要下床。
她急著攔住他,他的胳膊上有還紮著點滴的針頭,牽扯到傷口可怎麼得了!
商澤修不管不顧,翻身就滾下了床。腿上傳來撕心裂肺的痛楚,腦袋狠狠的撞到了床頭櫃上,嚇得陳景俞大聲喊著醫生。
再醒來時,陳景俞在他的病床邊趴著睡著了。他收回了落在陳景俞身上的視線,這才仔細的看了看這間房間。
入眼全是白色。白色的床單白色的牆壁,西洋醫院裡頭特有的奇怪味道。他竟然在西醫院裡。
他隱約記得,跟秦連坐回青州的商船翻了……
商澤修心裡一亂,呼吸都急促了起來。腿上隱約的疼痛傳來,讓他的腦袋又清醒了幾分。環顧著四周,除了陳景俞根本就沒有其他人。
他悄悄掀開被子,費了勁的想要起身,可是現在疼的不只是他的那條腿,是他的整具身體。
他低低的笑了起來,笑道後來,竟然連他自己都分不清,這是哭,還是笑。
陳景俞從夢中驚醒,連續好幾天沒日沒夜的照顧,讓她整個人都疲累不堪。睜開朦朧的雙眼,就瞧見商澤修像是入魔了一般的笑著。
嚇得她站起來,後退了兩步。
「怎麼?我現在的樣子就是一個廢人,所以你看著心裡也舒坦一些了?」
她眉眼裡頭的心疼,讓商澤修越發的煩躁起來。陳景俞低垂下眉眼,掩去了心裡的難過。
「你被漁民發現,通報了警衛廳。我爹在警衛廳有相熟的人,趕緊給你送到了醫院來。醫生說你再晚送來半天,性命就要丟了!商船出事,我也是前兩天才聽見。你活著就好。」
「這是哪裡?」
陳景俞抬開眉眼又笑了笑。「這是武昌。等你的傷好了,我帶你到處轉轉。這裡不同青州,別樣的風情。」
他微瞌上眼簾,顯得還有些疲憊。「原來你還記得我是青州人……」
說完這一句,他又沉沉的睡了過去。陳景俞上去輕輕推了推他,喊了他的名字,這才放下了心來。
原本早該醒過來的他,因為陳景俞的擔憂,讓醫生又給他加重了藥量,他才整日裡昏昏沉沉。就像現在,剛醒過來,又要睡過去。
她擔心,擔心商澤修總想起青州,想起他在青州的家業,想起那個女人……
跟年輕的護士交代了一些東西,陳景俞收拾起了在病房裡頭的東西,看了商澤修一眼就離開了醫院。
到了一撞氣勢不凡的房子裡,還沒等她敲門,就從裡頭走出一個穿著軍裝的高壯男人。
「表哥要出去?」陳景俞甜甜的打著招呼,惹得告狀男人一笑。
「是啊,還有些要務需要處理。你怎麼那麼早就回來了?不多再玩一會兒?」男人好笑的看著她,忍不住的揶揄道。
陳景俞嬌嗔一笑。「表哥你真是的,現在都快要八點了,我要是還不出現在餐桌上,一會我爹準得打死我!」
男人朗笑兩聲,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這才滿意的離開。看著男人上了車,已經駛遠,陳景俞才眼露厭惡的擦了擦剛才被他捏過的臉,進了門。
他是陳景俞的遠方表哥,是某軍團的副官。所有的人都覺得他能做到這個位置已經很厲害,備受別人羨慕。除了陳景俞。
在陳景俞看來,他就是別人的一條狗而已!一條覬覦自己的狗!
她洗漱完了下了樓,正好陳老爺剛剛坐在餐桌。她安安靜靜的坐到旁邊去,吃著自己最討厭的油條稀飯。
「昨晚幾點回來的?」陳老爺語氣裡頭多有嚴厲,似乎對於陳景俞夜夜晚歸很不滿。
陳景俞乖巧的笑笑。「我不到一點就回來了,你可以問方姨。」
正在旁邊廚房忙活的方姨聽見這聲,正在洗刷碗筷的手明顯頓了頓,作勢把手中的碗筷放在了旁邊,對陳老爺一笑。
「是,表小姐昨晚不到一點就回來了。」
陳老爺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一些,細細一看,他竟然能翹著嘴角跟方姨回笑。陳景俞看得就來氣,她就知道,那個女人也是個不安分的女人,難道還想要變成別人的姨太太?
身份地位就在那擺著呢!她第一個不同意!
摔了筷子起了身,陳景俞摔下一句「吃飽了」就走了出去。陳老爺喊住她,蹙眉低喝:「你每天這麼晚才回來,早上又急巴巴的出去,到底是去見什麼朋友?怎麼不帶回來給我看看?」
陳景俞憋紅了一張臉,轉身就留下了眼淚。
「這又不是我家,我做什麼要領回來!好好的漳州你不呆,非得要來武昌做什麼?我出去逛逛還不許,非得要我天天藏家裡麼?」
陳老爺長歎一聲,想起這個不爭氣的女兒在漳州做出來的蠢事,又是一頓搖頭。
陳景俞出了門,低頭看著自己手腕上頭那一條消不掉的醜陋傷疤,冷冷一笑。倘若他們還是要逼她跟那男人訂下婚約,她也照樣還會用刀子再割一回!
到了醫院,商澤修還未醒來,她把隨身的小包放在他的枕邊,輕聲喊著他的名字。得不到回應,她越發的大膽了一些,手指一一劃過他的眉眼,描繪著她想了許久的輪廓,眼神漸漸癡迷,
唇角就要相碰……
那雙眼睛突然睜開,冷到不能再冷的目光直直的盯著陳景俞,讓陳景俞有了一種羞愧,想要鑽進地縫裡頭的感覺。
商澤修眼裡的冰冷透出嘲諷,似乎是被那嘲諷給激怒了,陳景俞低頭狠吻他的唇,不盡興的竟然還咬破了他的唇角。
她滿滿的火熱全被他的冰涼冷漠澆熄,從頭到尾,就是她一個人在扮演著小丑。
「我現在在你眼裡是不是很可笑?」她自嘲一笑,失神的跌坐在旁邊的凳子上。
商澤修厭惡的擦了擦自己的嘴巴,擦得和用力。「我以為你不知道。」
陳景俞的身子一震,冷到說不出話來。
「你不是在漳州,怎麼在武昌。」
她垂下的腦袋聽到了這句話,又自作主張的以為商澤修是在示好。掛著笑意又說:「漳州太悶,爹爹帶我來武昌散散心。」
他勾起淡笑,卻是無盡的諷刺。「你就是呆不住籠子的鳥,哪有男人往哪兒鑽。都說武昌的男人是最疼老婆的,原來你也知道?」
「商澤修你夠了!」
他抬手把她放到自己枕邊的小包掃到地上,冷眼看著她。
「髒。」
陳景俞紅了一雙眼睛,強忍著眼裡的淚水。彎腰拾起小包,拍了拍上頭不存在的塵土。
「怎麼不見護士?我走的時候特地喊她好好照顧你的。」
「嗯,我見過。長得好看,待人還溫柔。原來武昌的女人也這麼好。」
陳景俞煞白了臉,一雙眼裡透出狠毒。緊咬了唇,對商澤修軟軟哀求。
「澤修,不要這樣對我,不要……」
「那我該怎麼對你?我以為,早在青州我就已經把話都給挑明白了。」
想起青州那最後一面,陳景俞眼裡全是沉痛。「我們以前不像這樣的。」
「因為以前我沒有那麼蠢!」他冷哼了一聲,接著對陳景俞說:「今天幾號,我呆在武昌多少天了?」
陳景俞驚恐的望著他,要不是剛才他說過那些話,現在的她一定會上前去抱著他,不讓他說要回青州的話。
「我在這逗留那麼久,寧兒會擔心。對了,你發現我的時候,看見秦連了沒有?」
「沒有,只有你一個人。」
他沉默了片刻,抬頭又對她說:「你去給我發份電報,就說我人在武昌,讓寧兒過來接我。」
陳景俞拉下了臉,面目雖算不得猙獰,可也算不上好看了。「商澤修,何寧有什麼好,你怎麼總是記著她?澤修,留在我身邊好不好?我們不回青州了。如果你不喜歡武昌,我們再去別的地方啊,只有我們兩個,重頭開始?」
「陳景俞。」
陳景俞掛著強笑,露出希望。誰知商澤修卻恥笑一聲。「陳景俞,你一定要自取其辱麼?」
她緊咬唇,狠狠跺腳,推開病房的門就跑了出去。房門狠狠嗑在了牆壁上,弄出好大的聲響來。
商澤修勾著嘴角,眸子暗沉,意味不明。
第二天,陳景俞果真換了個中年的男人來照顧商澤修。商澤修也不顧那男人在場,又把她給羞辱的負氣離開。
男人長相憨厚老實,瞧著倒不是個壞心的人。整整一天,商澤修都沒對那男人說過話,倒是那男人會對著他說些家常話。
陳景俞雇的是全天的護工,那男人自然就要睡在病房裡。他抖好了自己的被子,正要去關燈睡覺,商澤修卻叫住了他。
「我給你這個,你去給我往青州商家發份電報,就說我在武昌。對了,註明一下這是什麼醫院,我的家人會來接我。」
男人低頭看著商澤修遞過來的幾張票子,還有那個翠玉的扳指,有些猶豫。商澤修就那麼一直伸著手,直直的看著那男人。
那男人咬咬牙,終於是接過了那些東西,點頭應了下來。
其實那些東西,都是商澤修從陳景俞的小包裡偷出來的。他現在身上沒有分,陳景俞更加不會幫自己。
偷一回,算什麼?
第二天一早,男人就出了門。到了醫院門口,巧的就遇上了陳景俞。男人一臉討好,將昨天商澤修給他的那些東西如數的交到了她的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