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這才腆著笑的迎了上來。這縫衣鋪裡向來都只做旗袍,來來往往的都是一些女人,而且整個青州,穿旗袍的就只有那條紅塵街裡的女人,他們自然不屑。
可林一琪提到了商家,再一看那桌上的錦緞,都是上品,又怎麼敢怠慢。只是商家從來沒來他們的鋪子裡頭做過衣裳,這還是頭一回。又看那些錦緞,確實是只有商家才賣的東西。
再看進門來的兩位夫人,一個嫻靜淡,一看就是大家派頭。一個神情嫵媚,也是個身份不低的姨太太,而且二人身上的穿著哪裡都不像是個風塵女。
「難道真是商家?」
林一琪看他又自己在那嘀咕著什麼,一拍桌面,起身將那些織品又收了起來。
「不做了,竟然掌櫃的不想要這筆生意,我們去別家就成,難道這青州還就只有你家才能做旗袍了?」
何寧淡淡的看著,眉眼裡卻全是笑意。掌櫃的一聽,心裡就急了。這一大筆的生意還能讓它跑了不成。
「兩位夫人,兩位夫人,實在是我手裡頭太忙,一定要對夥計交代明白了,才能保證衣服不會弄錯不是麼?怠慢之處還請包涵!」
儘管掌櫃的陪著笑臉,林一琪卻還是固執的要走。何寧拉了她一把,林一琪也終於是安靜了下來。
「差不多就行了,我們快些記下尺寸就回去了。」
這聲清靈讓掌櫃的又高看起了何寧,現在他總算知道了,誰是主了。
「叔,姐姐回來了麼?」
門口處走來一個青年,打扮的像是個學生剛下學的樣子。說是青年,其實也就跟何寧差不多的歲數,或許是因為穿著學生們都喜歡的中山裝,這才讓他瞧起來更顯小了一些。
掌櫃的變得恭敬非常,站在林一琪的身邊應著他。「還沒回來呢,不過看著時間也快要回來了。」
那青年點了點頭,連店裡頭的客人都不看一眼,就直接進了內間。
何寧收了眼,對掌櫃的善意的笑笑。「麻煩掌櫃的給我們記個尺寸,我們要急著回去。」
掌櫃的連聲應著,自己拿來皮尺和本子,問她們要給誰先量。何寧又淡淡的笑了笑,「掌櫃的,我們說尺寸就行,不用親自量了。」
那掌櫃卻笑笑說:「夫人,這旗袍最要緊的是貼身,不像秀禾裝的寬鬆,但是卻是一樣的舒服,還絕對好看。所以之前所有的尺寸都得重新量過,做不得數的。」
何寧有些猶豫,咬唇片刻,還是林一琪問了出來。「那你店裡還有沒有女的,我們只要女的來量。」
掌櫃一臉的為難,要是之前的那些紅塵女喊囉嗦這個囉嗦那個,他早就轟出去了。可商家,青州里頭的人哪敢輕易得罪!
「有是有,可她外出了,現在沒在店裡。如果夫人真的趕時間回去的話,等我們老闆回來了,我讓她親自上門量尺寸也行。」
「你不就是老闆麼?」林一琪捏著那柔滑的雲錦,狐疑的問。
掌櫃笑得得意。「我們老闆是個女的,現在沒在鋪子裡頭。」
正說著,剛才進了內間的青年出來了,這回他換了一身夥計的衣裳,即使這樣,也一樣讓人覺得清秀。
「叔,這裡交給我,你去後頭看看王家小姐的旗袍做好了沒有。」
掌櫃望著那桌上的織品,有些猶豫,卻還是進了內間,把外頭留給了這個青年。只見他上來瞧了瞧那些織品,轉而看著何寧問:「夫人是想做什麼樣式的?青州現在賣得好的就是這種短袖的,現在天氣熱了,時節也不是那麼拘謹了,可以考慮一身。還有這個高領的短式,別樣的風情……」
何寧淡淡的笑開了,「你倒是會做生意,不過這些我們都不要。貼身是一定要的,可是要的是長袖,旗袍不能低過膝蓋,領口要高。所有的邊緣都給我找上銀色的絲線給打上一層邊兒,嗯……就先那麼做著,還有要求我會讓人再過來說。」
頓了頓,又像是想起了什麼,又對他說:「對了,旗袍上頭不要盤扣,我會讓人給你送些珠子過來,把盤扣換成珠子。如果沒有辦法,就想辦法鑲在盤扣上。」
青年聽得是一愣一愣的,又看了看桌上織品,喉嚨的乾澀,劇烈的心跳,差點讓他說不出話來。
「衣服做好,是夫人過來取,還是我們給您送過去?」
「送到商家就好……還是送到商家昌隆織繡店裡吧,那兒會有人付錢。」
說完了這些,何寧站了起來對同樣呆在一邊的林一琪笑笑,自己先走了出去。林一琪後知後覺,忙著跟上去。青年追了出來,喊住了何寧。
「我還沒給你量尺寸呢!」
她回眸一笑,「掌櫃口中的老闆是你姐姐吧?讓她來商家給我們量就行。」
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何寧的一個回眸,不知道讓多少路人側目,多少人又失了心……
出了那縫衣鋪,何寧就要往商家回。林一琪拉住了她,眉心微皺,頗有不解。「少夫人,你做旗袍幹什麼?老夫人不喜歡這些新式的東西,你不怕老夫人生氣麼?還有,那麼多的織品,大少爺會不會責怪?老太太那一邊兒……」
何寧這是難得的任性一回。她在何家雖然是大門不出的舊式又古板的閨閣小姐,可她想要什麼也都有。如今到了商家,所有的吃穿用度都是緊著最好的來,可她還是受了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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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她不去責怪不去鬧騰,只是想要家宅安詳,讓老太太能心安一些。現在她難得任性了一回,卻做的並不過分。她拿了商舖的東西,卻也連著老太太和商瑜的一塊兒算,又拉了林一琪一起,不怕會被責怪。
而且,她還得用這兩身旗袍給商澤修衝門面。她是商家的少夫人不是麼?這與她跟商澤修現在的微妙沒有關係,從昨晚起她就已經決定,不管跟商澤修如何相處,她只是商家的少夫人。
「那我不管,商澤修有本事,就再給我關一次柴房!」
提起了柴房,林一琪臉色有些變了。何寧只當是看不見,逕直了往前頭走。林一琪在她身後,瞧著那道婉約的背影,差點沒將唇角給咬破。
「少夫人!」她追了上去,攔在了何寧的跟前,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有些不安。
「少夫人,知秋沒回家,她死了……」
她心裡又有些難過起來,卻只當作不知。「你胡說什麼,知秋不是回家了麼?」
「你被大少爺錯怪,關進柴房那一天,知秋到老太太跟前跪著求了一整天。那一天賀子娉有事要去找老夫人,可老夫人因為知秋心裡煩躁的緊,誰都不見。賀子娉一生氣,對知秋就更加恨了一些。後來小小姐出了事兒,賀子娉一口咬定是知秋弄丟了小小姐,將知秋打死,丟進了柴房……」
林一琪說的很快,何寧聽得卻是渾身發涼,一雙眼睛微微乾澀痛楚。「你告訴我這些做什麼?」
林一琪一愣,皺眉問:「你早就知道了?」
何寧不答她,而是繞過她繼續往前走。林一琪又趕著攔住她,聲音都高了起來。「那你也該知道,大少爺和老太太為告訴商家所有的人,不能在你面前提起知秋,甚至為了你都下了死令,誰說了誰就得打斷雙腿爬出青州!他們都知道,你跟知秋好,知秋慘死,怕你難過!何寧,大少爺對你是真的上了心了!」
「林一琪。」她冷冷開口,不帶一點兒的溫度,聽得林一琪一愣。「我現在只是商家大少夫人,僅此而已。」
「你只是大少夫人?如果你只是在意這一個名分,那你就不是肖孟九認識的何寧!為了一個名分就留在商家,那不是你!」
她的腳步因為這話而微微一頓。「知秋是商家第一個對我真心好的人,她的死,我很惋惜。其他事情不用再說了,我自有考量。」
林一琪就真的住了嘴,怪怪的跟著她往商家走。
何寧才剛剛離開一會兒,這縫衣鋪的老闆就回來了。脫下了一身新潮的妃色呢子大衣,將裡頭貼身的短袖旗袍露了出來。一頭微微燙卷的頭髮散在那上頭,說不出來的性感。
青年看見她便急著贏了上去,指著還放在桌上頭的織品還有些褪不盡的激動。
「姐姐姐姐,你看那是什麼?」
女人順著他的手看過去,竟然是上品的織繡!「禾笙,是誰家那麼大手筆,買了商家那麼多的織品?」
被叫禾笙的正是之前與何寧交談的青年,只見他滿臉的興奮,隨手拿起了一匹宋錦。「是商家!大生意來了,我們可以賺大錢,回上海了!」
女人眉梢一挑,透出風情來。「商家從來都是中規中矩的舊裝,怎麼來做旗袍了?量尺寸了?」
禾笙搖頭,拿出了一張紙,上頭寫著的正是剛才何寧所說的要求。女人看了一遍,心裡大約有了些瞭解。
「禾笙,你明天跟我去一趟商家。拿上我長袖的那一件旗袍,短袖的也拿上一件,讓她選選樣式,這麼多的織品,只做三件料子就浪費太多了。」
禾笙連聲應著,小心的收起了那些織品。又聽女人問道:「我記得你明天不上課吧?」
禾笙乖巧的點頭,女人這才放下了心來。「那先收拾收拾,我去洗一洗,一身酒味,聞著就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