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出現在眼前的霍家嶺金字大旗,很明顯苗氏鏢局的鏢師們都認識,頓時眾人的警惕也稍稍減弱了一些,畢竟在廣州府這地界上,除了聽說過官府曾經對霍家嶺寨子圍剿過之外,他們這些跑商押鏢的人,還沒有過關於霍家嶺的其餘負面消息。
不過,丁力的餘光不經意掃過身旁的管事中年人以及他的手下,卻清晰的看到了眾人的神情較之剛才凝重了許多,特別是幾個曾經不斷撥動弓弦的傢伙,竟然也陸續握緊了弓臂,更是將上好的羽箭搭了起來,就連弓弦,也已經開始微微張開,看著那寒光閃閃的箭頭,丁力內心的不安情緒愈發濃厚。
在距離商隊外圍馬車一百步之外的距離,隨著霍家嶺旗幟的停下,那支二三十人的隊伍也紛紛停止散了開來,不過更加吸引他們注意的,好像是來自對面的那股煙塵,規模足有他們這邊兩倍之多,而且目前還看不出任何旗號。
「是霍家寨子的二當家霍朗!打旗語問候了!」看著遠處霍家嶺那群人中一支紅旗揮動幾下,貨車後拎著長槍的刀疤衛轉身衝著苗翠花大聲喊了一句,隨即將目光轉向了老搭檔李山,沉聲發問:「李鏢頭,要出去談麼?」
「嗯……」聞言,李山與苗翠花對視一眼,多年早已形成的默契只是讓李山稍作沉吟,便衝著刀疤衛點了點頭,沉聲囑咐對方:「談!既然是霍家嶺的兄弟,應該不會有事!」
說著,李山轉頭向著後方望了一眼,又有些顧慮的對刀疤衛補充道:「不過,後面那群人是怎麼回事,倒是得先弄清楚!讓霍二當家派兩個兄弟過來談吧,咱們苗氏鏢局的名聲,霍二當家應該信的過!」
「行!我明白了!」刀疤衛行走江湖多年,一眼便看出了老搭檔的顧慮,特別是對方的話和那閃爍不定的眼神,刀疤衛原本鬆懈的神經又立馬繃了起來,點了點頭,衝著一旁的同伴低聲囑咐幾句,隨即就是雙方互相揮著旗幟交流。
短短片刻,對面便走出兩騎,通過苗翠花和李山的低聲交談,丁力才知道其中一人就是他們口中所說的霍朗,霍二當家。
雙方相距約五十步的距離,對面馬背上的霍朗便給了同伴一個眼神,兩人便停止不前,隨即霍朗衝著商隊這邊拱了拱手,語氣和善的朗聲說道:「原來苗氏鏢局的苗大姐也在!霍家嶺,霍朗失禮了!還有李大鏢頭,衛副鏢頭,兄弟這邊有禮了!」
「霍二當家客氣了!」苗翠花自然也不能失了禮節,作為苗氏鏢局的負責人,將手中柳葉刀丟給李山,跳上外圍的一輛馬車,衝著對面的霍朗利落的抱拳還了一禮,英氣勃發。隨即稍作一頓,再次開口補充:「咱們苗氏鏢局與你們霍家嶺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不知霍二當家今日來此是為何?」
雖說霍家嶺也在廣州府的地界,但卻與扶胥鎮是幾乎完全相反的兩個方向,若是從霍家嶺來到這裡,想必對方也是提前得到消息,一早便出發趕路的。
「苗大姐快人快語,那兄弟也就直話直說了!」霍朗在馬背上挪動幾下,笑著應了一句,隨即臉色突然一沉,語氣也驟然變冷,握著馬刀的手臂向商隊一指,冷聲喝道:「苗大姐,這就要問你們這趟鏢是怎麼押的?整個廣州府地界,恐怕也沒幾家鏢局敢接這單生意吧?難道苗大姐為了點錢財,就不顧手下兄弟吃飯的傢伙了?既然苗大姐也說了我們向來互不相犯,那苗大姐這麼做,豈不是故意與我們霍家嶺為敵?」
這番話可把苗翠花等人說的夠暈,不過苗翠花和李山經過剛才的低聲交談,霍朗的話也讓兩人更加猜疑此次的僱主了,作為鏢局的兩個主要人物,是否押鏢還是需要兩人商定的,也就是說,其中的經過,他們兩個是再清楚不過的了。
「怎麼?苗大姐難道是在想如何編一個借口麼?」見苗翠花等人不答話,霍朗的底氣也足了許多,別看身後只有二三十個弟兄,可他們霍家嶺的名號,作用卻比身後那些弟兄高出十倍不止。
「霍二當家!有什麼話就明說,我們當家的是什麼人,霍二當家想必聽說的也不少!」李山有些看不下去了,幾步跨上馬車站在苗翠花身旁,高聲回應對方:「我們苗氏鏢局若是的確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霍二當家大可直說!若是霍二當家想要以霍家嶺的名號來隨便編織一個借口挑事,那我們苗氏鏢局的兄弟,也都不是吃素的!」
「哼哼!不是吃素的?那還能怎麼樣?」聞言,霍朗略帶輕視的瞥了一眼李山,隨即點點頭,陰陽怪氣若有所指的說道:「那是!你李大鏢頭絕不是吃素的!而且我還真沒想到,你們苗氏鏢局還是個吃肉不吐骨頭的主兒!連我們霍家嶺的財路,都敢劫上一劫!」
這話讓商隊中的丁力聽的一頭霧水,怎麼苗氏鏢局倒成了『劫財』的賊人了,不過霍朗接下來的話就讓丁力和苗翠花等人明白了,只聽遠處那霍朗氣呼呼的吼了起來:「你們苗氏鏢局的這趟鏢,就是我們霍家嶺的貨!而你們身後商隊中的僱主,跟我們大當家的合作,如今事成了,卻想甩開我們霍家嶺獨吞這筆錢!」
說著,霍朗冷冷的瞥了一眼苗翠花,重新陰陽怪氣的問道:「想必,苗大姐這一趟鏢,酬金也夠苗氏鏢局一年半載的收入了吧?」
話音未落,苗翠花和李山身子頓時一震,霍朗的話雖然有些誇張,可他們這一趟的酬金,也足夠手下兄弟們平時跑上一個月的了。而且,這次的貨物,因為身後僱主提出的特殊原因,在豐厚的酬金面前,他們兩個也的確妥協了。
「苗大姐,你們的僱主是誰我就不用多說了吧?」霍朗冷著臉繼續追問:「你們苗氏鏢局怕,我們霍家嶺可不怕,不就是廣州府市舶使田閹人麼?!想吞我們霍家嶺的貨,天王老子也得吐出來!」
這下,苗翠花整個心都墜入了谷底,身旁的李山的心更是涼了大半截,趕忙衝著霍朗擺手大聲解釋:「霍二當家!誤會!絕對是誤會!」
他們一個並沒有官方勢力做後台的鏢局,能夠在扶胥鎮做到今日的規模已屬不易,完全不想摻合到這兩方的勢力之中,他們行內有句老話,干押鏢這一行的,腦袋頂上的名頭和身上的功夫各佔兩成,其餘六成,靠的就是人脈。
可今日被突然得知夾雜了兩股自家完全惹不起的勢力之中,就連一向有主心骨的苗翠花也失了心智,只得依靠身旁的李大鏢頭來壓住場面,特別是下面的那些鏢師們,已經有些手足無措了,他們也都是行走江湖的,這點淺顯的道理又豈會不知。
「殺光!田家的貨物,豈是想動就動?」一個冰冷的聲音從商隊中傳了出來,只見那名管事的中年人鐵青的臉上閃過一絲陰狠,目光深處還有些許得意,因為後方的那團煙塵已經清晰可見,滾滾之勢壓向了商隊。
這一切,都在中年管事的預料之中,或者說這所有的都是他周密計劃之中的一部分。吞掉霍家嶺的貨,霍家嶺必定有內線潛伏在扶胥鎮,他故意放出消息,霍家嶺必定會前來劫貨,而自己卻將苗氏鏢局也拉了進來,更重要的是,一路尾隨在後方的,那可是自家主子親自安排的人。
一想到自己的周密策劃,中年人內心就激動萬分,要知道這次的九車貨,那可都是成色十足的黃金白銀,特別是自己身後那輛,更是還有從海上過來的舶來品,甚至還有一顆據說是東海龍王的夜明珠也被自己私藏了起來,大晚上放在屋子裡,都能照亮大半個房間。
想著這一切,中年人的眼前已經模糊了,計劃太過周密了,身邊的貼身隨從更是自家主子親自挑選的親兵,不僅都是見過血的,身手更是一等一的了得,這可是他親眼見識過的。
只是,中年人耳中並沒有聽到如期的弓弦聲,也沒有聽到聽到戰刀出鞘聲,而是,眼前突然之間人影晃動,血光四射,如同整個人身處於夢境之中,甚至懷疑自己出現了錯覺。
所有人都沒有去理會身旁那個看起來極不起眼的丁力,丁力的出現,所有人都知道不過是出發時遇到的一個搭伙的罷了,甚至在丁力進入隊伍一同上路時,中年人和他的手下還曾經為其暗自歎息,這是平添一條無辜的生命啊,甚至一路上,他們看向丁力的目光之中,有意無意的多了些許憐憫。
只是,此刻的丁力將所有的憐憫都還給了他們,包括一條條看似無辜的生命。
早在中年人開口下令之前,丁力已經注意到身旁那些人的異常,特別是其中一人,搭在弓弦上的羽箭始終有意無意的想要瞄準鏢局的幾個重要人物,特別是苗翠花和李山兩人。
要知道,在前方有馬車阻擋的情況下,若是想要射殺外面的霍家嶺眾人,即便是新手也知道應該調整羽箭與天空的角度,而目光,更不會在『自家人』背後四處遊走,任誰稍加注意,都能知道其心懷叵測。
丁力的動作也的確夠快,幾乎是在中年人開口下令的同時便動身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眨眼之間便將兩個張弓搭箭的傢伙手臂砍斷,而左手早已摸出的隨身短匕,更是在另外三人的心口處留下了清晰可見的印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