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隱帶著期待的聲音,化在春夜的風裡,和著湖邊的水汽,變成一種濕漉漉的,沉重的得讓人有種不能呼吸的感覺,
讓人的心也跟著變得很重很重,或者,是疼,絲絲縷縷的疼痛,已經分不清了,沉熏只覺得夜晚的碧浣池讓人有種從未有過的陌生,像是到了
另外一個世界一樣,一個讓她無所適從的世界,所熟悉的一切忽然間變得陌生了,熟悉的那個人也忽然間性情大變,變得她不知道如何應對。
慌亂又一次的湧上來,甚至比方才被咒術控制的時候還要厲害,因為她從來未曾見過這般模樣的他。
從遇見他的那一刻起,她把他放在敵對的位置,他是那樣高高在上的一個人,漫不經心的笑容下,隱藏的是算計和邪魅,她當然得時刻防備著
他,因為一不小心就會落入他的圈套,如同那次在清王府的花園,如同他對付夫君和雪瀾哥哥的連環計,在那樣深的戒備之下,她還是中計了
,她向來討厭算計,而從一開始,他和她之間就是戒備和算計的關係,後來成為同盟者,戒備漸漸的不那麼深了,她慢慢知道了除了算計之外
,他是怎樣的一個人,一個確實值得姐姐和陳天遙去愛的人,只是這個人並不懂得愛,對於愛,他彷彿是不屑一顧的,或許是從小生活在
權謀
的泥淖之中形成的自我保護的本能。
沉熏有時候想,對於他這樣的人,不懂愛對他來說應該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他這樣的人,注定成為天下的主宰,注定一輩子都在權謀之中,站
在權力的頂峰,玄衣黑,漫不經心的笑看著腳下的世界,傲然而自負。
她從來沒有想過,沒有想過現在的情形,他這樣的拉著她的手,像是個孩子一樣的茫然和無助,這一刻,他把他賴以為生的驕傲和自負都卸下
了,只為了留下她。
是怎麼樣深的情感,才能做到如此。
而他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她有情的?
可是這些,事到如今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給出的反應,而她能夠給出什麼樣的反應呢?是的,感動,但是光有感動是不夠的,這樣的感情
,如果不能付出全部去回應,那麼乾脆一點兒也不回應。
要麼給全部,要麼一點兒也不給,是她說過的話,很多事情其實從一開始就注定了。
她從一開始就決定要守護夫君。
沉熏微微的仰起頭。
夜真的很深很深了。
湖面瀰漫的水霧更加的濃了,那水霧和著風吹在人的臉上,涼涼的,不光是臉上,連眼中也瀰漫了濃重的霧氣,那濃重的霧氣彷彿
把心也籠住
了,濕漉漉的,心裡堵得非常的難受,然而沉熏還是開口了,聲音繃得緊緊的,像是怕自己一不小心就維持不了平靜。
「好,我教你。」她視線沒有看向他,而是投向被夜風吹起層層漣漪的湖面:「真的愛一個人,就要學會放手。」
真的愛一個人,就要學會放手。
清淺無波的聲音,透過水霧傳來,明明那樣近,卻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一樣,非常的不真切,又或者,是他潛意識裡不想聽清楚。
可是已經這樣的明明白白,她明明白白的要他放手。
支撐整個身體的最後一點力量瞬間就被抽空了。
「朕懂了。」他說。
「朕明白了。」他說。
「朕知道了。」他說
然而,他指尖慢慢的鬆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慢慢鬆開,眼中的無助的神色漸漸的消退了,變成了一貫的妖嬈和漫不經心,從那個稱謂變回
來的這一刻,他又變回了那個驕傲的君王,是的,驕傲,他一直用以支撐整個生命的東西,只是他錯誤的以為自己可以用驕傲換取愛,換取愛
來支撐自己的生命,可是不行,所以他只能繼續的驕傲著。
他終於放開了緊緊抓住她的手,那樣用力的放開,放開自己生命的那一道暖
色,他看著自己展開的手掌,慢慢就笑了,嘴角上揚,眼眉上挑,
這一刻他的笑容在月光和水霧中顯得無比的清澈:「真的愛一個人,就學會放手。」他抬頭看向她,笑意忽然加深了,像是一個急切的想要得
到表揚的孩子:「你看,朕學會了。」
學會了,放手。
話說出口的瞬間,支撐著整個人的力量和驕傲都瞬間抽空,他只是笑著,笑著向後倒去。
「不要??」
安靜的夜晚,忽然響起女子驚慌之極的叫聲。
同一時間。
南王府。
陰夜辰心裡忽然刺痛,指尖一顫,手中的信封掉在地上,信封裡的信件露出來,陰夜辰看得地上的信件,瞬間忘了去探究心裡的刺痛,慢慢的
傾身撿起,幽藍的眼眸中一抹疑惑一閃而過,他隨即展開信件。
「怎麼了?」紀旭看得他的異樣,有些訝異的問:「是不是定北那邊出了什麼事?」
他會這樣問,是因為這封信出自會賓樓昔陽分樓,定北之戰後,嘉明王朝大敗烏真,邊境安定,經濟自然繁榮展,會賓樓亦是展壯大,成
為定北最為出名的酒樓,當然,會賓樓帶來銀子的同時,帶來的,還有關於定北邊境的情報信息,昔陽作為邊關重城,會賓樓作為
酒樓,是龍
蛇混雜之所,亦是情報集散地,從那裡傳來的信件,定然跟邊境的安寧有極大的關係。
陰夜辰已經看完了信件上的內容,沒有回答,而是遞過去,道:「你自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