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燈光下,四個人的人影在牆上被拉長放大,陸天誠盯著人影,耳朵卻擔心地聽著外面的動靜。
蕭翼比平時更冷的聲音傳來,「好狠的手段。」陸天誠能明顯感覺出,冰冷話語下壓抑著的怒火。
一個陌生的聲音張狂地笑,「過獎過獎,和蕭堡主比起來,還差得遠呢。」
明月高懸,清輝流瀉。蕭翼看著小小村落,觸目可及之處,村人、堡內的護衛橫七豎八躺了一地,還有幾個躺在地上呻吟的傷者。被月光籠罩的死者或傷者,灰黑的面色清晰可見,顯然也是中了毒。
望向殺戮的罪魁禍首,四十來個黑衣人手持滴血的兵器,站成圓弧,把蕭翼居住的院落圍住。見蕭翼出來,黑衣人們自動聚集到院門前方。一個領頭的嘴角含笑,拍打著手中的扇子。這些人胸前繡著龍爪從雲中伸出的圖案,正是反叛的陸天遙手下叛軍標準裝束。
「耿遠。」蕭翼緩緩道,「想不到原本名動鳳京的禁衛軍統領,竟淪落到此種地步。」同時用傳音入密,悄然和何子昆道:「一會兒抓時機將『清靈丸』餵給沒死的人。」何子昆胸前被某物擲中,他暗暗接下,隔著布袋摸出是一顆顆藥丸,應該是剛才蕭翼要走的那些『清靈丸』了。
月光明亮,正照在耿遠一干人身上。而蕭翼等人站在院門前的陰影裡,耿遠並沒有看出,蕭翼身後跟隨的竟然是皇家的暗衛。
耿遠打個哈哈,「蕭堡主竟然認得耿遠,讓在下受寵若驚。()不過應該是可惜蕭堡主淪落到此種地步吧。」他的唇邊掠過一絲詭笑,「把人『請』上來!」
黑衣人散開,兩個人被押著走了過來,赫然是連海峰和樂瑤。
蕭翼鐵青著臉只見連海峰被人拖著,衣衫破碎,面色灰黑,鮮血滿身,右臂垂在身邊,顯是受了重傷。樂瑤雲鬢散亂,嘴角也有血跡,衣衫倒是整齊,呆滯的目光沒有焦點地凝望著虛空。
黑衣人抓住連海峰的頭髮強迫他抬起頭,連海峰看向蕭翼,聲音斷斷續續:「大……大哥,我——咳咳」他猛咳了一陣,口內鮮血如同泉湧,「太沒用了。」
耿遠悠閒地看向蕭翼,「蕭堡主,我知道你現在強行運功逼住體內毒素,不過,沒有解藥,你又能支持多久?耿某的兄弟都很重要,我不想讓他們有所閃失。你要是自甘授首,我做主,給連海峰和樂瑤解毒並放了他們。」
「你就那麼肯定蕭某中了毒?」蕭翼眼中射出冰冷的光。
「當然知道。」耿遠「刷」打開扇子扇了兩下,「寸寸相思的滋味如何?」
倒吸口冷氣,蕭翼顫聲道:「雷威他」嘴裡發澀,再也說不下去。過去數年,即使曾身陷險地,他也一貫淡然面對。外人對蕭翼的評價,就是「超乎尋常的冷靜,常能從劣勢中尋找對自己有利的時機」。可這次,面對自家兄弟的背叛,蕭翼再也做不到平靜自持,雙拳緊握,順著指縫,鮮血慢慢地流了出來,滴到地上,微細的聲音在寂靜得詭異的夜裡分外響亮。
沒想到,那位蕭家堡的二堡主還和叛黨有聯繫。暗衛們面面相覷,看來叛黨是有備而來呀。可是,怎麼沒看見雷威呢?腦海內靈光閃動,不好!何子昆返身衝進院子,同時,屋子裡「光當」一聲巨響。
陸天誠剛聽得外面說了兩句,周則文「噗」一口烏黑的血吐了出來,大口喘息著,扶著牆慢慢站了起來。
看來那個「清靈丸」還挺有效,陸天誠心下暗忖,和周則文大眼瞪小眼,一時間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清朗的聲音劃破了室內的尷尬,「王爺,您竟然沒死。枉費雷某給您特地預備『無覺』呢。」雷威帶著那個下毒的手下,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屋子裡。
青袍繡帶,還是那樣溫潤儒雅,看在陸天誠眼中,卻和地府裡的勾命無常沒什麼兩樣。兩名暗衛警覺地欺身上前,將陸天誠掩於身後。周則文痛恨的目光,自打雷威出現,就一直盯在他身上。
「多謝雷堡主厚愛,只能說,我的運氣還算不錯。」要比裝腔作勢,誰不會?陸天誠不會幼稚到以為雷威就帶了這一位手下。外面那些殺手,哪可能這樣湊巧。「我想,雷堡主應該一開始就把我算計進去了。」陸天誠感慨萬分,「我死了,蕭翼背著殺害皇族的罪名死去,你正好名正言順地接收蕭家堡。」
啪,」雷威拍手而笑,「王爺明察。」
「明察麼?」陸天誠苦笑,如果真是明察,就不會明知可能有詐,還是選擇相信雷威。
周則文旁聽到此,再也按捺不下心中怒火,「枉費堡主與你結義,你這個小人。」」一躍而起,出手攻向雷威。他體內的毒性雖然被暫時壓制,功力和身手卻大受影響。況且雷威作為蕭家堡二堡主,也是武功數一數二的人物。只四五個回合,周則文被雷威劈掌擊中前心。
陸天誠剛示意兩名暗衛上去幫忙,周則文已經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兩名暗衛更是一邊警惕地盯著雷威,預防他對陸天誠出手,一邊互相使個眼色。先想法逃到外面去,至少外面暗衛的人更多些。
陸天誠強忍著胃部的痙攣感,這是今夜第二次看到活生生的人在眼前倒下。「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非要把暗衛扯進來?」一方面是拖時間,另一方面,確實是疑惑不解。「人越多,事情敗露得越快不是嗎?即使暗衛不來,以蕭翼對我的所作所為,要說他殺的我,蕭家堡內眾人都會相信。」
「誤殺的借口並不足以徹底扳倒蕭翼,」雷威心情很好,十分樂意在這位失憶的王爺面前炫耀一番,反正死人是不會說話的。「王爺或許已經知道,蕭翼和朝廷某位大臣有關聯。不然不會在我進來時,這個蕭翼的影子能安然地站著。」他踢了周則文一腳,「這次蕭翼搜尋王爺,其實就是受那位高官所托。不過他不知道王爺的容貌,而在下卻將朝中傳來的王爺畫像截了下來。」雷威自得地笑。「那次行動,沒有抓到王爺。不能讓蕭翼知道王爺的容貌,萬一他看到王爺將王爺救走,我們就會功虧一簣。沒想到無心插柳柳成蔭,真是太巧了!太巧了!」說了兩個太巧了,雷威眼裡狠毒的光芒大盛。「哪料想王爺就在蕭翼身邊。更可笑的是,你們彼此都不知道對方的身份。正好給了我一個大好機會。」
「蕭翼和大臣?」陸天誠迷糊了,不是當今的皇上?
「雖然查不出來是哪位大臣,不過肯定很有勢力。」雷威的話音滿是妒嫉,「要想萬無一失,還是把你落在蕭翼的手裡這個消息傳給皇帝比較好。就算朝中有人存心包庇,也是無可奈何。我執掌蕭家堡就會更加穩妥。至於這幾個暗衛,」他冷哼道,「你以為他們能活著走出去嗎?」
「原來如此。」雷威臉上的笑容如此虛偽刺眼,陸天誠恨不能有柄錐子扎上去,「你以為蕭翼是和朝中大臣聯繫的嗎?」故意做出一副憐憫的神態,「會這麼想,卻也怪不得你。」
「什麼意思?」雷威感覺一陣不安。不會有意外的,計劃是如此完美。
「蕭翼他是,」停頓一下,雖然即將說出口的稱呼有些彆扭,不過更想看到雷威失色的臉。陸天誠有些惡意地慢慢道,「皇兄的直系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