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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看浮雲自卷 舒》正文 第八章 驚 變(上) 文 / 彭越

    一陣沉默,蕭翼揚聲道:「傳令下去,加速趕路,爭取明天下午到清州。」稍稍停頓,應該是對連海峰說道:「剩下的,只能看樂瑤的運氣了。」

    意念閃過:這個人,對自己兄弟倒是真的不錯。陸天誠自嘲地笑笑,想什麼呢。他對別人再好,又能怎樣?還是小心點,別把好不容易重生撿來的性命再葬送在他手裡。

    車簾輕掀,蕭翼迅即地鑽了進來。馬車又開始嶙嶙地走動起來。

    半晌,沒聽見對面的蕭翼有動靜,陸天誠小心翼翼地微微抬頭,偷偷打量。蕭翼的眼睛閉著,這讓陸天誠更加放心地端詳開來。好像還是第一次看清他的長相。不到三十的樣子,深刻的臉部輪廓,滿是英氣的眉眼糾結著,想必是為樂瑤那小姑娘的病情發愁吧。膚色白淨,陸天誠就這點十分不解。按理說,學武功的人冬練三九、夏練三伏,應該曬得黑黑的不是嗎?為什麼蕭家堡這三位堡主,一個一個比著似的白皙呢。不過他的手,瞄了瞄蕭翼被垂下的袍袖掩住的雙手,清楚地記得那天抓住自己的胳膊時,這雙手粗糙的感覺。就常識而言,這種粗糙的手掌才像一個常年習武之人該有的。再加上他那強硬的氣勢,陸天誠覺得有一個字最適合形容「酷」,看著倒是挺養眼的。

    蕭翼的雙目倏地睜開,閃電般的眼神刺得陸天誠一滯,飛快地低下頭,努力平息恐懼帶來的心跳。怎麼忘了這個男人的冷酷,希望不要引起他的不快,招來什麼事才好。

    蕭翼只是淡淡地看了陸天誠一眼,對於剛才自己被肆無忌憚地打量他當然感覺得出來,卻懶得理會,又逕自閉目養神去了。

    陸天誠也不敢再看,抱著膝蓋,倚著車壁,在馬車有節奏的顛簸中,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睡得正香,被人粗魯地拖著拽出了車廂,陸天誠迷迷糊糊還沒明白過來,身子已然跌落至地面,吃痛之下,盹立刻醒了。「怎麼了?」驚疑地四下張望,卻看見周則文一臉不屑地俯瞰著自己。方醒起自己還躺在地上,趕緊爬起來,動作一快,牽引得頭昏加劇,趔趄了兩下才站穩,抬頭,四周的景象明顯是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鄉村。簡陋的茅草屋,被夕陽的餘暉塗上一抹金紅,朦朧的天際,山脈的剪影隱隱約約的融合在暮色中。

    陸天誠心下打顫,看樣子,頗像雷威說過的地方。到底是不是呢?出來到現在為止,也不知道哪個人是雷威安插的。當然他是為了安全,不過不知道何時能獲救的期待真是難熬。正胡思亂想,又被推得「蹬蹬蹬」前行了幾步,周則文不耐煩地道:「快走。」

    「你!」推什麼推!不會好好說話!陸天誠忍了忍,將衝到嘴邊的怒火壓了下去。知道快要得救了,這些往常不以為意的輕蔑就忍受不了了嗎?瞥見前方不遠處蕭翼漠然的眼光望了過來,眼神中一種說不清的東西壓迫著自己,深呼吸,再深呼吸,千萬不能節外生枝,「我自己會走。」即使忍耐,陸天誠語氣中的不快卻掩飾不了。

    看著乖乖走到自己身邊的陸天誠,蕭翼挑挑眉。讓周則文去喊醒熟睡中的陸天誠,他也沒料到,自己的手下會用這樣一種激烈的方式來完成命令。不過,往常也不是沒有被如此對待過,這個人都沒有在意,今天卻出現了不一樣的反應,還真是相當有趣。

    簡短地下達了幾個命令,蕭家堡的一干人等迅速有效地做著住宿的準備。瞧見蕭家堡的護衛佈置村子外圍的暗哨,陸天誠心裡祈禱,希望不會對暗衛的行動造成過多的阻礙。

    都安排好了,蕭翼淡然道:「跟我來。」陸天誠慢了一刻,才領悟是讓自己跟上去。昨天就是這樣,夜裡住宿時蕭翼將自己安排在和他同一屋,幸虧是裡外間。還真是隨時不讓自己離開他的視線呢,我有這麼危險?陸天誠不自覺地摸摸臉,或者,是這個身體的原主人身份太過敏感?我對這個身份還沒什麼知覺,對這具身體卻是相當感冒呢。男子的身體呀,只能說,努力適應中。如果以後真要以這個身份活下去,舉止、心態都要相符,至少也要差不多。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唔,這句用這裡不太合適吧。

    眼角的餘光好像看到了什麼,陸天誠眨眨眼,確定自己沒有看錯。右側正在做事的一個蕭家堡護衛,左手垂在身側,飛快地掐出了一個約定好的手勢,掩飾地動了動,又作了一次。陸天誠咳嗽兩聲,那個護衛若無其事地收回手,繼續做著自己的工作。

    感覺腳步都輕快了幾分,陸天誠確定了剛才的猜想,這個村子,正是用來準備解救自己的預定地點。但願一切順利!他覺得心臟跳動的有些過快,努力壓制情緒的同時,跟隨蕭翼走進一家農院。

    農院不大,看得出剛被精心打掃過。屋內雖然是兩間臥室夾著一間小廳的格局,面積卻有限,一張床就佔據了大部分空間。還真是夠小的臥室,陸天誠思忖著。坐了一天馬車,雖然睡了半天,可是不能伸展身體,身體的各個細胞都叫囂著要求睡在平坦的床上。估計是一人一間吧,陸天誠等著蕭翼發話。可惜,蕭翼讓他的願望破滅了,「你和我住這間。」

    和蕭翼住一間?那就是說,舒適的床今夜和自己無緣了。陸天誠可不會幻想,蕭翼會把床讓給自己睡。盯著光禿禿的地面,看起來就很硬,陸天誠臉上不覺顯出了一絲沮喪。

    周則文匆匆走進來報告,「堡主,都安頓好了。」

    「嗯,」蕭翼知道這座村子已經被手下嚴密監控起來,這裡是蕭家堡的據點,早就有人來通知過了,應該各方面都安排穩妥了。「明早天一亮就起程。則文,你去旁邊屋休息,不用看夜了。」

    吃過晚飯,準備就寢。蕭翼脫衣安歇,吹熄了燈火。陸天誠一直死盯著地面,不好意思去看。屋子黑了,才吁了口氣,和衣躺在地上。好硬,即便蕭翼令人找來一床褥子給他墊在地面,依然硌得骨頭生疼。再加上他心裡有事,半晌也沒睡著。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是不是快到約定的時間了?陸天誠忽然想起雷威給的解藥還沒服用,聽蕭翼呼吸綿長,睡得很熟,忙從袖子裡掏了出來。

    身上的衣物都是蕭家堡給的,所以出門沒有遭遇搜身,這個小小的瓶子就一直穩穩當當地放在袖子裡。既然剛才聯繫上,那雷威的手下應該已經下毒了。也就是說,和蕭翼同吃同住的自己也不可避免的「中獎」。不過,雷威真的可以信賴嗎?服下這瓶藥,真的沒問題嗎?陸天誠心裡沒底。不過想一想,雷威還需要借助暗衛的力量,再說,謀殺皇族,就算在這個世界應該也是很大的罪名,雷威沒必要冒這個險。陸天誠側身坐起,舉起瓶子。

    瓶蓋尚未打開,燈光亮起,陸天誠眼睛被刺激得瞇了起來。手中一空,瓶子已經被蕭翼搶了過去。

    打開瓷瓶聞了聞,蕭翼的神色變得無比凝重,「無覺?誰給你的毒藥?」銳利的目光罩住陸天誠。一出蕭家堡他就覺得陸天誠不太對勁,今晚進了村子,這種感覺更加明顯。熄燈後,陸天誠一直未睡,他也知道。聽得陸天誠坐起來,他想看看這個人到底要幹什麼,點起燈,卻見陸天誠手裡拿著一個物件,立刻奪了過來。

    沒想到,竟會是號稱「天下第一毒」的「無覺」。蕭家堡防護得如此嚴密,眼前人是如何讓拿到了「無覺」的?再聯想到前些日子一直不能收到陸天羽的飛信。這說明什麼?必須把內奸挖出來!

    「毒——毒藥?」陸天誠目瞪口呆,「你說這是毒藥?」看著蕭翼堅定的眉眼,沒來由的,陸天誠知道他沒有說謊,頹然垂下手,「他騙我,他騙了我。」是就這一件事騙了我,還是自始至終,都是一個騙局?那天晚上的暗衛,是真正的皇家暗衛嗎?還是也是雷威導演的一場戲?那我究竟是誰?本以為清楚明白的身份,現在重新變成一團亂麻。而今晚暗殺蕭翼的行動,又是真是假呢?不知道,腦袋裡嗡嗡作響,沒辦法思考。

    蕭翼警覺地聽到了陸天誠話裡的「他」,劈手抓住了他手腕,「他是誰?誰騙了你?你又是誰?」

    風行五散的手法再次施展,陸天誠有種身體正被溶化的錯覺。那種揪心的疼痛,是午夜揮之不去的噩夢。不過,一切都無所謂了。打從重生到這裡,天天在生死邊緣掙扎,已經很累很累。這樣的人生,要不要有什麼關係呢。

    「雷威給我的,他騙我那是解藥。」就算不要這個人生,也不想放過雷威,陸天誠咬著下唇道。

    這個答案明顯給了蕭翼重重一擊,凌厲的眼裡閃過震驚、不信、茫然,酷刑也曳然而止。這個人的話不能採信。蕭翼定定神,下意識的,他不想相信陸天誠的話。雖然以他的閱歷,看得出陸天誠並沒有撒謊。

    「解藥?你什麼時候中毒了?你到底是誰?」是什麼原因,讓二弟竟然用上「無覺」這樣霸道的毒藥。

    「我?」陸天誠迷惘地笑,「我不知道中沒中毒。我也不知道我是誰。」是不知道呀,不知道雷威所說的一切,有哪幾分真?哪幾分假?不過無所謂了,既然決定迎接最後的結局,那,說出那個身份,最壞的結果,不就是自己正想要的?「雷威說,我叫陸天誠。」

    蕭翼鬆開手,倒退了兩步,跌坐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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