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極大的變化!誰也想不到,真正的陸天誠早已在前幾天的暗殺中死去,現在的他,軀殼依舊,靈魂已非。
似乎半夢半醒,對於這些日子一連串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陸天誠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明知道這是現實,但是那種和周圍的疏離感與違和感頑固地存在於潛意識中。即使已經努力地去接受自己的新身份,而如何使用這個身份活下去,陸天誠還是茫然不知所措。
「咚」,腦袋磕到了壁上,突然的痛楚將陸天誠神遊的思緒拉了回來。「好疼!該死的!」陸天誠擦擦奪眶而出的淚水,毫不後悔地罵了句粗話。這破馬車太顛簸了!他皺著眉頭,第n次揉揉自己酸麻的腰,長歎了一口氣。不得不說,還是二十一世紀的科學發達好呀。就算是公交車,也是平穩迅速,而且冬有暖氣、夏有空凋。哪像這個明顯還處於封建時期的社會,用馬來拉車。
隔著窗欞,陸天誠看著外面藍如碧色琉璃的天空,眼中透出渴望的光。被軟禁在馬車裡,只有夜晚住宿時才能出來透口氣,這也是造成陸天誠煩躁的原因。
好希望能快點自由!他抱膝定睛望著朵朵變換的白雲,思緒又回到了前天的夜裡。
第二次見面,雷威依舊是錦袍繡帶,宛若翩翩佳公子。即使現在已經身為男子,陸天誠仍然不得不承認,這位二堡主確實挺帥的。尤其這位帥哥帶來的消息,更是讓陸天誠喜上眉梢。
「蕭翼明天就會出發,在下和史大人商量過了,就在這個地方動手。」昏暗的燭光下,雷威在桌子上一張簡略的圖上比劃著。「這是一個位於山谷的小村莊,其中一家獵戶,是蕭家堡的暗哨。以路程計算,到達這裡正好需要住宿。這村莊很小,人煙稀少,是個設伏的絕佳地點。」
看不懂圖上那些彎彎繞繞的線條,陸天誠只是聽著雷威的敘述,忽然他想起來什麼,追問道:「蕭翼的武功和你比起來如何?」
「他的功力很高。」雷威露出苦笑,「就以整個陸朝來說,蕭翼的武功都是數一數二的。王爺是不是想問,要什麼方法才能制住蕭翼?」
陸天誠點點頭,那位蕭堡主是最大的阻礙。雷威既然想動手,應該有了萬全的措施。
雷威從懷中取出一個黑色的瓷瓶,遞了過來:「這個先請王爺收好。」
瓷瓶手感頗重,晃一晃,隱隱有水聲,陸天誠摸著滑膩的瓶身,不確定地問:「毒藥?」要是讓我下毒,我可幹不來。
「是解藥。」搖曳的燭光在雷威面龐上劃出動盪的灰影,襯得他的笑容有些陰森森的。「這次出門,蕭翼會帶著連海峰,我在堡內留守。路上,我的屬下會尋找機會給蕭翼下毒。為了防止誤傷了王爺,先給您留出解藥,以防萬一。」
陸天誠挑挑眉,「你會連蕭翼的手下一起毒倒?」否則,以自己階下囚的身份,肯定是單獨關押,涉及不到誤傷的問題。
「您的身份蕭翼並不能最後確定,所以,」雷威擰著眉頭,「他決定和您同坐一輛馬車。」
方便監視嗎?想起蕭翼那天對自己用刑的決絕,陸天誠打了個冷顫,但願一切順利,能成功逃出去吧。至於那個蕭翼,管他去死!我想活下去,想活在陽光下,不想去黑漆漆的地獄,不想喝了忘川水連有過怎樣好的父母和朋友都忘得一乾二淨,不想下輩子不知道輪迴成什麼人甚至是——某種動植物。
沉浸在悲傷中,眼中純淨的藍天白雲慢慢變得渾濁,陸天誠使勁睜著眼,不讓淚水奪眶而出。對面的蕭翼安逸地倚靠在車壁上,打量著陸天誠的神情舉止,深潭般的眸子中掠過若有所思的神色。
這個青年,也許應該說是少年?頭一次,蕭翼對於一個人的身份不能確定。就算是失憶,一個人的本質不會改變。可是淪為階下囚的這個男子,純淨得就像一汪水,一眼可以看到底。按理說,不管是皇家的護衛也好,暗殺者也好,都會對於殺氣有本能的反應。不是思想上的反應,而是常年訓練造成的**本能。偏偏這個人,對於自己的多次暗中試探完全無動於衷。無關者?蕭翼暗暗搖頭,不可能,時機太過湊巧,而且,這個人明顯身懷武功。只不過,他自己可能連這一點都忘記了。
輕輕歎口氣,不知道和天羽的秘密聯繫哪裡出了枝節,已經有段日子沒有接到飛信了。雖然去過天羽的宮裡幾次,不過因為是秘密聯繫,自己也沒有見過天羽這個唯一的弟弟,倒是碰到過皇后來送東西——那時候還是太子妃——自己也是及時藏了起來,沒有露面。
現在想來,其實應該暗中將天羽的親人都認一遍,也就不至於像現在這樣,盲人摸象般去找陸天誠了。天羽這次能登上皇位,他這位嫡親的弟弟也是功不可沒。雖然陸天誠狠毒蠻橫,不過對他唯一的親哥哥,確實相當親近,一切都以天羽的馬首是瞻。這次鎮壓叛亂,陸天誠所帶領的禁衛軍充分發揮了鐵血手腕,為天羽控制大局爭取了時間。為了徹底清剿叛黨,陸天誠才遠途跋涉,這也是天羽的無奈。剛上位不久,手中可用之人不多啊。
可現在,這位誠王爺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點蛛絲馬跡也沒有留下。就算沒見過本人,他手上應該套著和天羽同樣的烏金戒指,也能認出來。現在卻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那次興山暗殺後,叛黨也轉入了地下,行動更加詭秘。以自己的耳目靈通,也查不出來叛黨的下落。不知道陸天誠是否落在他們手裡?
閉閉眼,蕭翼壓下了心頭的擔憂。這次出來,有兩個目的,第一個,就是將失憶的男子送到天羽那裡。如果確實不是陸天誠身邊的護衛,那使盡手段也要查出他的來歷;第二點,聽說醫林聖手歐陽祈最近在北邊的清州府出現過,如果能找到歐陽祈,樂瑤也許康復有望。這位神醫行蹤過於飄忽不定,否則早就能請到他給樂瑤診治了。
正想到樂瑤,馬車突然停了下來,「咚」,還在神遊的陸天誠猝不及防,又撞上了車壁。蕭翼瞥了他一眼,旋即飛身下車。
「什麼事?」蕭翼清冷的聲音響起。車內,陸天誠揉著撞得生疼的腦袋,側耳聽著。
「稟堡主,樂小姐她又犯病了。」回話的人支支吾吾。
好像是為了響應這句話,樂瑤的尖叫倏然響起:「頭痛,痛啊。峰哥哥,我的頭好痛。」
緊接著,外面亂糟糟的腳步聲、連海峰強作溫和的安慰聲、蕭翼吩咐屬下拿藥聲,夾雜著樂瑤痛苦的喊聲,清晰地傳到了車廂裡。陸天誠緊緊摀住耳朵,極力屏蔽樂瑤的嘶叫。那痛苦的喊叫頑固地鑽過指縫流到陸天誠耳朵裡,讓陸天誠更加使勁捂耳朵的同時,心內泛起一股淡淡的悲傷:這個小姑娘叫得嗓子都走音了,肯定很痛苦吧。不知道她究竟得了什麼病。不過,有這麼多人呵護她,也算不幸中的幸運了。還不知道,我以後會有怎樣的生活?如果真能得救、如果真是重生在皇家,那以後的路估計鮮花會有、荊棘也是少不了的。
喊叫聲戛然而止,陸天誠放下手,樂瑤好了?卻聽到蕭翼清冷的聲音帶了些急躁,「三弟,你點了她的**道,只會讓她病情加重。」
「可是,她這樣太痛苦了,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也聽不下去了。」連海峰的聲音嘶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