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久違的躁動,別來無恙
斥候騎兵的出現代表著契丹人的主力已經離此不遠。
窺一斑可知全豹,元真僅從區區幾名斥候的身上便能看出如今草原霸主的剽悍善戰,只見這些自小生活在馬背之上的契丹斥候馬術嫻熟之極,騎乘之間盡展一股狂野的姿態。
他們縱馬疾馳於草原之上,嘴中不時發出一聲聲怪異的嚎叫,一手挽韁,另一手或持彎刀,或持強弓,緊緊追擊在前方不遠的兩名禁衛之後,雙方之間不到三箭之地的距離在不斷拉近,看樣子明顯是不想放過快要到嘴的肥肉。
不過這些斥候顯然沒有想到會遇到禁衛府的大部隊,元真一行人能夠看到他們,他們自然也能看到已經列好了陣勢的禁衛。
遠遠一見到黑壓壓的陣列,方纔還在窮追不捨的幾名契丹斥候頓時放棄了追擊,一勒馬韁停下了狂奔的腳步,然後用蘊含著警惕與敵意的目光在遠方的陣列之中巡梭。
高坡之上的隊伍整齊劃一,裝備精良,人數雖然不多,卻隱隱散發出一股懾人的氣勢,漸漸的,幾名契丹斥候目光之中的警惕與敵意逐漸轉化為洶湧的怒火。
他們有些難以置信於自己的發現,因為屬於他們的草原之上竟然出現了漢人軍隊的身影。雖然這些契丹斥候未必能區分開禁衛府與大趙邊軍的區別,但在他們的眼中,不管是禁衛還是邊軍都一樣,都是草原南邊的漢人,都是契丹人的敵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一向孱弱的漢人居然膽敢到契丹人的地盤撒野,這些斥候心中憤怒,不禁用惡狠狠的目光打量著對方,不過面對著百多名禁衛組成的陣勢,他們並沒有如同大腦充血一般不管不顧地衝上前去,反而做出了十分明智的舉措。
發現了蓄勢以待的百來名禁衛之後,其中一名斥候立刻調轉馬頭回去通風報信,剩下的幾名斥候則停留在視線邊緣既不遠離也不靠近,就如同幾隻窺伺著獵物的草原狼一般在外圍巡弋不定,監視著元真一行人的動靜。
「校尉大人。」
就在此時,脫離了契丹斥候追擊的兩名禁衛已經奔上了高坡,來到了元真近前。
「講!」元真言簡意賅。
「稟報大人……」喘了口氣,其中一名禁衛說道,「來的確實是契丹人,西北方向,人數比我們多,大概在三百左右,而且都是騎兵。」
「距離?」
「他們的速度不比我們慢,估摸著再有片刻功夫就到。」
聽到禁衛回答的元真並沒有表示什麼,他早已知道大概的結果,所以只是神色平靜地點了點頭,隨後揮手示意禁衛入列。
彷彿無視了遠方不停跑動的幾名契丹斥候一般,元真的目光延伸至西北方的極遠處,在靜靜等待著敵人出現的同時,心中也在暗自衡量。
草原是契丹主場,對方人數又是他們的一倍,這一場戰鬥恐怕會極為慘烈艱難。元真從未經歷過冷兵器時代的戰爭,也沒有在冷兵器時代領兵作戰的經驗,雖然前世他曾經帶隊執行過任務,但那都是十人以下的小規模團隊作戰。
元真未來的發展方向不是在戰場之上,即使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在鏡湖山莊的藏書閣看過幾本兵書,也都只是草草翻閱,並未仔細研讀。
書到用時方恨少,不過對於元真來說,這一切都不是什麼值得捶足頓胸之事,科班出身卻只會紙上談兵之輩比比皆是,泥腿子出身卻成為領兵大將的例子也不少見,到底能不能行,到底是蟲是龍,光憑一張嘴去說是無用的,最終還是到戰場上走上一遭才能見出分曉。
黑壓壓的陣列鴉雀無聲,籠罩在一股看不見摸不著卻感覺得到的肅殺氛圍之中,元真心知肚明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此時正當午時,可是更加厚重的雲層卻使得天空愈發陰沉,呼嘯的寒風在身邊掠過,元真策馬一動不動地立在陣前,似乎已經與周圍寂靜的環境融為一體,再也不分彼此。
在旁人的眼中元真看似氣定神閒,但只有他自己才能感覺到那只握著陌刀的手在微微顫抖,那不是害怕,而是興奮。
元真已經不知道有多久沒有感覺到害怕了,久到他幾乎快要忘記害怕是什麼滋味兒。堅如磐石的意志使他漠視生死,生死之間的生涯使他無視恐懼,內心深處如一潭死水,又何來畏懼一說?
如今即將面臨著來到這個世界之後最為凶險的一戰,就猶如修煉了近十年的無畏心經一般,就好比充斥於體內那蓬勃流動的無畏真氣一般,元真的心中無懼無悔,只有一絲興奮與躁動。
冷兵器時代的戰鬥似乎特別能使人心潮澎湃,特別能使人熱血沸騰,這裡沒有各種讓人眼花繚亂的儀器,沒有各種讓人無能為力的武器,只有刺刀見紅,只有面對面的刀劍紛飛,只有近距離的激烈碰撞,只有充斥著四周的淒厲慘叫……
一想到即將置身於一片猩紅之中,元真便感覺渾身血液流動加速,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躁動自體內升起,無人能看見的雙目不知不覺間漸漸變紅,其中似乎充滿了對於殺戮的渴望。
「老朋友,別來無恙。」
細細體會著體內那股突如其來的躁動之感,元真瞇縫著眼睛,眸子中流轉著宛如猛虎一般看似平靜實際上卻令人止不住戰慄的眼神。
真的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無論是燕山府的那個夜晚還是燕州分舵的殺戮之夜,感覺都不如此時此地來得強烈。一絲因興奮而產生的顫抖從握刀的右手開始逐漸蔓延至整個身軀,卻由於覆蓋在身體之上的黑色大氅而無人察覺。
不要激動,不要奇怪,元真可不是變態,這只是一個久經生死之人在面臨鮮血之時所產生的正常反應。其實以元真的武道修為和對於身體的控制能力,壓制住這一絲顫抖完全不在話下,但他卻沒有這麼做,也不想這麼做。
彷彿飲了一杯陳年美酒一般,元真首先要好好體會一下這種久違的滋味兒,再將之化為能夠驅使他行動的無形力量,然後盡數發洩到那些契丹人的身上。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天,也許是一個時辰,也許一刻鐘,也許只是一個剎那,元真的臉上突然一涼,感覺著涼意變成水跡,他不由抬頭望去,原來不知何時,天空已經飄滿了星星點點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