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鵝毛大雪從烏濛濛的天空中飄落,紛舞飄搖的雪花彷彿將天地連接在一起,入眼儘是白茫茫的顏色。
陰沉天空下,蒼茫雪原中,一行百來名禁衛策馬奔馳其中,馬速均勻,不快不慢,前行的隊伍拉成了長長的一字長蛇,肅殺的黑色陣容猶如白紙上的墨跡一般,成為了白色天地中的唯一的一道異色。
荒野中疾馳的隊伍正是元真一行,不得不說禁衛府的裝備供應相當不錯,清一色的高頭大馬,清一色的黑色大氅,馬匹保證了機動能力,大氅抵禦了嚴寒天氣。行進之間,其整齊劃一的裝束,剽悍健碩的身形,使人遠遠望去便覺得整個隊伍透著一股子狂野的氣息。
石青蟒打馬奔行在最前方,一顆珵亮的大光頭在黑漆漆的顏色中顯得分外醒目,在他身後是一列黑色長龍,元真和錦繡混在禁衛之中跟著隊伍一同前進。
身旁一匹立著木架的空閒馬匹上,元真的黑鷹正用銳利的眼神左顧右盼,不時掀動一下羽毛抖落身上的雪花,它沒有像往常一樣翱翔於九天之上,因為惡劣的天氣並不適宜飛行,所以只有老老實實地站在專用的木架上。
隊伍在天色微明之時便已拔營出發,一路趕往他們此行的目的地宣水縣城。宣水縣城位於燕州的西北部,南邊是燕州另一重鎮廣寧府,往北百餘里便會進入茫茫的大草原,那裡是契丹人的地盤。
耳中迴盪著轟鳴的馬蹄聲,元真默默地奔馳在隊伍中間。自從攻打燕州分舵一役結束。元真一行稍作休整之後便又繼續踏上了征程,雖然一直處於趕路之中,但他們的消息卻不閉塞,一路上所過府縣不斷有關於天罡門的消息傳來。
昨夜他與石青蟒雖然算不上敞開心扉似的無話不談。但彼此之間也對目前的形勢和接下來的行動交流了許多看法。在與對方的交談中。石青蟒言語之中對天罡門的龜縮很是不以為然,他認為天罡門如此窩囊的表現有愧為北地第一大幫派。
石青蟒的鬱悶自有其原因,因為天罡門龜縮了就代表著沒有戰鬥,沒有戰鬥就沒有功勞,沒有功勞就不能陞官發財。如今天罡門不和禁衛府正面接觸。你讓立功之心甚切的石青蟒情何以堪。
拋開石青蟒的鬱悶不提,元真倒是認為天罡門做出了十分明智的選擇,雖然天罡門一向給人一種強勢的印象,但那是對其他江湖勢力來說的。禁衛府遠比天罡門更加強勢。天罡門龜縮的舉動明顯是想要避開鋒芒,禁衛府此番興師動眾調遣大隊人馬趕赴燕州,看似聲勢浩大卻未必能夠持久,因為幾千禁衛不可能永遠陪著天罡門玩捉迷藏。
一方想戰。一方避戰,最終的結局究竟如何,還要看雙方誰更加技高一籌。
黑壓壓的隊伍踩踏著風雪一路向前,最後的路程沒有花費太長時間,午時之前,宣水縣城顯得有些低矮破舊的城牆便出現在白茫茫的天際,目的地就在眼前,隊伍不由加快了速度,風馳電掣一般向縣城趕去。
行到近前,一名早已在城門外等候多時的禁衛頓時迎了上來,然後引著隊伍進入城內。
毗鄰邊境線的宣水縣城由於長年受到契丹游騎的威脅,所以並不如何繁華,相比於熱鬧喧囂的燕山府,這裡就是一個破舊的小城。但小地方有小地方的生存之道,宣水縣城有一個特殊之處,那就是皮貨生意特別興旺。
雖然朝廷禁止與契丹進行任何形式的貿易往來,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在利益的驅使下,或是有草原上的牧民將積攢起來的毛皮運來出售,或是有商人直接冒著風險到草原上收購。南來北往的客商聚集在這個小縣城中,為此地帶來了人氣和利益,當地官府看著有利可圖,於是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一行業也就慢慢地興旺發達起來。
元真一行百餘名禁衛趕到縣城之時,禁衛府與天罡門發生大戰的消息只傳到了少數人的耳中,比起燕山府城內的緊張氣氛和魚龍混雜,這裡顯得平靜了許多。即使是大雪紛飛的時節,街道兩旁的店舖仍然照常營業,不僅有人在各個店舖內進進出出,而且經常可以看到一隊隊的客商驅趕著騾車馬車在路上駛過。
就在此時,長街盡處隱隱傳來一聲驚呼。
黑壓壓的禁衛隊伍一進入城中,頓時吸引了無數的目光。宣水縣城太小,禁衛府燕州監察司以往只在這裡駐紮了區區十餘人,本地居民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數量的禁衛。
馬蹄踩在積雪裡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黑色的隊伍在不算寬闊的街道上拉出了一條長龍,發現異常的人們紛紛停下了手頭上的事情,或擁出店舖,或走出房舍,或駐足街頭,然後對行進中的禁衛們進行了慘無人道的圍觀。
長街之上霎時間出現了一副奇景,只見禁衛府的隊伍緩緩走在正中,街道兩旁好似夾道歡迎一般站著兩排百姓,不過人群之中沒有夾道歡迎時的歡呼聲,而是換成了疑惑的目光和竊竊私語。
比較理性的人們的目光大都在黑色的隊伍中徘徊不定,同時心中猜測著禁衛們的來意;比較感性的人們的目光大都停留在自己感興趣的事物上,比如石青蟒的光頭,比如胯下的駿馬,比如露出大氅的武器,比如神駿之極的黑鷹,比如漂亮的錦繡……等等,當然,也少不了有大姑娘小媳婦聚在一起對著禁衛之中的帥小伙兒指指點點。
老實本分的百姓們不明所以,圍上來只是看一個熱鬧,但一些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的客商卻從中推敲出了一絲別樣的意味。
禁衛府調遣大批人馬趕赴燕州一事他們俱都有所耳聞,消息靈通的更是得知了禁衛府已經剿滅了天罡門燕州分舵,如今禁衛府的大隊人馬出現在這裡,看來這小小的宣水縣城也即將要亂起來了。
做生意講究和氣生財,一些生性謹慎的商人已經在考慮是否要盡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在當地居民的圍觀中,隊伍通過了繁華的長街,經過了一條比較清靜的街道,然後路過了宣水縣衙。望了一眼縣衙那紅漆大門,還有站在縣衙門口的兩名衙役,元真和石青蟒都沒有下馬進去拜訪的意思。
雖然同屬於朝廷官方機構,但禁衛府是一個獨立的部門,雙方各不統屬,彼此之間的關係不僅算不上融洽,甚至是有些敵對的意思在裡面。這種態度在禁衛府成立之初便已形成,單從宣水縣令對禁衛入城不理不睬,禁衛過縣衙大門而不入之中便能看出一二。
不過凡事無絕對,禁衛府和官府只是態度上的對立,該互相配合的時候還得互相配合,但那都是在有必要的時候,比如當地官府碰到了棘手的江湖人物,就會通知禁衛府來處理對方,再比如禁衛府在解決了某些事情之後,便會通知當地官府前來打掃戰場,簡單來說就是收屍……
駐紮在縣城的禁衛帶著隊伍在大街小巷中穿行,他事先得到了通知,早已為大隊人馬準備了住處,不然以他們原本只能住十幾人的小地方肯定容納不下一百七八十名禁衛,此時他一馬當先,領著大部隊向著住處趕去。
雪花在天空中飛舞,即使是在城中,凜冽的寒風依舊刺骨,寒冷的冬季是北方最難熬的季節,也是死亡最高發的季節。大趙立國十餘年,雖然國泰民安,盛世之像已經顯現,但仍然難以杜絕乞丐流民的產生,不要說大趙了,就算是在元真的前世,也難以消除這一現象。
就在黑色的隊伍所經之處,一個蓬頭垢面的乞丐靠著牆壁蜷縮在屋簷下,只見乞丐披頭散髮,污濁不堪的臉頰已經看不清本來面目,乞丐左腿半蜷,右腿的褲管卻空蕩蕩的,竟然還是一個殘疾之人。
低著頭,乞丐渾然不覺前方正有大隊人馬經過,牆壁邊靠著一根破爛木棍,應該就是他的拐棍,面前擺放著一個缺了半邊的破碗,則是用來乞討之物。單薄的衣物使乞丐在寒風中瑟瑟發抖,也不知他能不能挺過這個冬季。
彷彿不忍心看到乞丐的悲涼與淒慘一般,行進中的禁衛府隊伍中突兀地分離出一騎,緩緩來到了他的面前。
望著蜷縮在雪地中的乞丐,錦繡俏臉上露出一絲不忍之色,下一刻,一縷銀光自黑色大氅的縫隙間飛出,「噹啷」一聲穩穩地落入了乞丐面前的破碗之中。
被清脆的聲音驚醒,乞丐看著破碗中那一大錠銀子,不由愣怔了一下,隨即抬起頭。
「謝謝……軍……軍……」
有些沙啞的聲音中混合著急切與感激,乞丐本想說謝謝軍爺,可是面前的好心人卻是一名女子,乞丐焦急之際不知該如何稱呼,一時間不由卡在了那裡。
錦繡只是搖搖頭,隨後策馬趕上了等待著她的元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