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呼嘯,雪花飛舞。
時值寒冬,北地的燕州已是一片冰天雪地。放眼望去,到處都是光禿禿的,光禿禿的山,光禿禿的樹;又到處都是白茫茫的,白茫茫的河流,白茫茫的大地。天地間顯得如此空曠,只有凜冽的寒風如刀子一般刮過,吹得人們臉頰生痛,刺得人們冰冷徹骨。在這個滴水成冰的日子裡,若是在野外尿尿都會將你的小**和大地凍結在一起。
雖然這只是民間比較誇張的說法,但也一定程度上顯示了北地冬天的寒冷。實際上沒有多少人願意選擇在這樣寒冷的天氣中出門,他們更喜歡躲在溫暖的家中烤著火,守著自己的老婆孩子。
然而此時在了無人跡的曠野中,卻有一支長長的隊伍迤邐而行。這支隊伍大概有三十餘人,馬上的騎士俱都裹著厚厚的衣帽,正簇擁著中間一輛黑色的馬車緩緩前行。天氣雖冷,但整個隊伍的氣氛卻十分輕鬆,因為他們知道在傍晚之前一定可以抵達燕山府,一想到燕山府醇香的烈酒和可口的食物,他們的心頭便火熱了起來。
這些人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有的低聲聊著天,有的溜著馬,還有的在馬上輕輕活動著四肢,緩解已經快被凍僵的身體。他們的心情顯得很是愉悅,但行進中的他們恐怕不會知道,一股致命的危機正在悄悄地臨近。
三雙孤狼一般的目光緊盯著緩緩前行的車隊,遠方的一座小丘之上,三個人一動不動地趴伏在那裡,白色的披風覆蓋著身體,天空中不斷落下的雪花在他們身上形成了薄薄的雪層,將他們與天地間的雪白融為一體。
靜靜觀察著遠處迤邐而行的車隊,三人之中趴伏在左邊的年輕人眉頭不時緊蹙,片刻之後,他忍不住扭過頭,語氣中隱含著幾分憂慮問道:「大太保,這樣做真的不礙事?」
中間那位被稱為大太保之人一言不發,只是冷冷地瞥了左邊的年輕人一眼。雖然沒有答話,但大太保那毫無表情的面容,以及目光中比北地的朔風更加凜冽的寒意卻使年輕人陡然間頭皮發麻,脊骨發涼,整個人彷彿凍僵了一般僵在原地。
被冷刀子一般的目光一掃,年輕人方才醒悟對方乃是殺人如麻,冷酷無情的大太保,明白自己不小心說錯了話,心頭便難免有些惴惴不安。
這時,趴伏在右邊的中年大漢語帶揶揄之意地接口道:「怎麼,公孫老弟害怕了?」
「沒有……」左邊的年輕人聞言不由漲紅了臉,急忙搖頭道,「只是有些擔心罷了,畢竟過去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大事。」
「有什麼好擔心的?」
收回了目光,右邊的中年大漢自懷中摸出了一個小酒囊,拔出木塞灌了一口裡面的烈酒,他一面享受著一條火線從喉嚨一直燒到胃部,一面嘿嘿冷笑道:「你現在應該擔心的是不要有漏網之魚,萬一走脫了一個人而使那件事走漏了風聲的話,對我們來說可是一個天大的麻煩。」
「況且……」中年大漢又灌了一口酒,然後有些戀戀不捨地將小酒囊塞入懷中,繼續道,「況且,天塌下來有高人頂著,這件事情是上頭吩咐下來的命令,難道公孫老弟還想違抗命令不成?」
「怎麼會……」
不想自己的一句話居然被人上綱上線扯到了違抗命令上,年輕人心下著急,不由向中間的大太保連聲解釋道,「大太保,屬下絕無此意,剛剛屬下只不過是隨口發了一句牢騷而已,還請大太保明察……」
他一著急,音量便不免有所提高,就在此時,一道低沉的聲音打斷了他。
「噤聲!」
大太保的聲音之中略顯乾澀沙啞,又彷彿帶著一絲金屬摩擦之聲,本是難聽的兩種聲音,混合在一起卻形成了一股奇異的魅力。
對話戛然而止,年輕人的臉色迅速灰敗下來,心中暗自哀聲歎氣。正當他懊惱不已之時,突然感覺到一隻大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輕人轉過頭,卻看見大太保收回了自己的左手。
心中一寬,年輕人知道一向冷酷無情的大太保並未真正怪罪自己,再看那中年大漢,此時正面帶揶揄之意地笑著自己。
「公孫老弟武藝雖強,但竟然能被本人三言兩語就唬騙住,看來還是缺乏了一些歷練。」中年大漢低聲笑道。
年輕人訕訕一笑,卻不知說些什麼才好。
漫天的雪花在狂風之中飛舞,大太保伸手接過其中一片,看著鵝毛大小的雪花在手掌上漸漸融化,最後化為了一灘水跡。陡然間,大太保狠狠地一握拳,有些沙啞乾澀的聲音隨之響起。
「時辰已到,送他們上路吧。」
此言一出,三人霍然轉身,霎時間,數百名隱藏在小丘之後的彪形大漢映入眼簾。這些彪形大漢安安靜靜地坐在雪地裡,俱都身披白色披風,身旁各有一匹駿馬,他們的人數雖多,可是除了空氣中偶爾傳來駿馬的響鼻聲之外,再也沒有任何多餘的聲音。彪形大漢們似乎等待了很久,身上已經落滿了飄落而下的積雪,但他們的面色依然是那麼冷漠,眼神依然是那麼堅定,其中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
看到眼前這一幕,年輕人的眼神之中閃過欣羨之意。
北地縱橫無所懼,狂風捲動漫天雲。
這句話說的便是大太保和他麾下的八百漫天雲。大太保李縱橫,二十年間縱橫北地未嘗一敗,真可謂是闖下了赫赫的威名。而他親手訓練出來的八百漫天雲,則是燕州各方勢力中最為精銳的力量之一。為了此次的行動,大太保竟然將八百漫天雲調派了三百出來,由此可見他對此事的重視。
「上馬!」眼中流露出滿意的神色,大太保低喝了一聲。
「呼啦啦——」隨著李縱橫一聲令下,一片雪霧隨之飛揚,原本坐在地面上的三百漫天雲幾乎同時躍起,紛紛挽韁上馬,其動作乾脆利落,一股剽悍的氣息顯露無遺。
待到三百人俱都上馬之後,大太保李縱橫首先一夾馬腹,馬蹄翻動之間,第一個衝上了山丘之頂。眼看著駿馬即將衝下山坡,他一勒手中韁繩,戰馬頓時人立而起。
「希律律……」戰馬發出一聲嘶鳴,望著遠方因為他的突然出現而變得稍顯騷亂的車隊,李縱橫嘴角露出一抹冷酷的笑容,下一刻,只見他呼哨了一聲,率先縱馬一躍而下。
蹄聲如雷,大太保李縱橫縱馬狂奔,如同一支利箭射向了車隊。在他的身後,三百漫天雲彷彿滾滾的洪流一般自山丘之上傾瀉而下,在呼嘯的北風中,漫天雲背後的披風隨風狂舞,三百張白色披風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朵巨大的雲彩,行進間挾帶著一股鋪天蓋地的氣勢,罩向了曠野之中的車隊。
「一個不留!」
……
……
……
「啪嚓」
精美的茶盞被一股大力擲落在地,碎片四濺,摔了個粉身碎骨。禁衛府燕州監察使程通怒容滿面,用冷若冰霜的目光掃視著下首一干人等。
「廢物!「
「一群吃乾飯的!「
「說話啊!都他娘的啞巴了不成?」
衙署正堂內傳出巨大的咆哮聲,聲音遠遠地傳了出去。察覺到裡面監察使大人的憤怒,四周值守的府衛們噤若寒蟬,一個個連大氣都不敢喘。
「你們……還有你們……」程通一邊來回踱步,一邊用手指著下面的禁衛府軍官,頜下的短鬚隨著他盛怒的聲音微微顫抖,「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監察司竟然事先沒有得到半點消息。你們都在幹什麼?混吃等死嗎?是不是敵人都打到家門口了你們才會反應過來?」
除了監察使程通的咆哮聲,正堂內鴉雀無聲,下首諸人紛紛束手而立,低著腦袋屏息靜氣,唯恐觸了監察使大人的霉頭。
「侯小三!」手一指,程通大吼了一聲。
「末將在!」陡然間聽到這個曾經非常熟悉的名字,一人下意識地立正。
直視著那人的雙眼,程通冷幽幽地問道:「你手下的那些狐狸們呢?難道就沒有一點消息傳回來?」
都尉侯方這才驚覺監察使大人一怒之下喊出了他的小名,不過面對著現在的長官同時也是以前軍中的老上司,他只能露出苦澀的笑容,無奈地歎道:「確實沒有任何消息……」
「真是可笑,禁衛府什麼時候變成了瞎子,聾子?」
拂袖冷哼了一聲,程通又來回踱了幾圈,稍稍冷靜了一下頭腦,聲音逐漸緩和了下來,「八百里加急飛報長安,發生了此等大事,本官罷官免職怕是少不了的,辜負了督主大人的期望,本官屆時自會向督主大人請罪。但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查明兇手到底是何方神聖,是契丹人?是燕州馬賊?是天罡門?還是那些道貌岸然的燕州世家?」
低頭思考了良久,程通一抬頭,卻發現諸人仍然像木頭樁子一般杵在哪裡,不由大罵出聲。
「還愣著幹什麼?都給老子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