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芸娘怎麼想怎麼不舒服，她本來就不喜歡柳雨蘭，這丫頭小小年紀一肚子壞水，前幾天咬了她一口，到現在還有牙印子呢，偏還要忍著脾氣，家裡還要做好吃的給她吃，瞧瞧，不就是今日用陳米做了飯麼，瞧瞧，那是什麼規矩，飯碗一丟，連聲招呼都不打，就跑走了，不說鎮上了，就柳家邊，哪家有這樣的規矩，上人碗筷還沒丟呢，晚輩能丟碗筷噠，她小時候在家要這樣，頭上還不知道被打幾個包呢。呸，虧大伯還是個秀才呢，生了這麼個閨女，連妞妞一跟汗毛都比不上。
「她爹，這大嫂是什麼回事，真打算讓咱們幫她養女兒不成，什麼意思。」芸娘臉朝著柳爹不滿道。柳雨蘭到她家這麼些日子了，好吃的好喝的也沒缺著或者少著，有的時候妞妞她爹還特意從鎮上帶些吃的回來給她，對她這麼好，那丫頭不還是個白眼狼麼，瞧著，這麼些日子，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就衣服還是她洗的，她要不洗，那死丫頭懶的也不洗，就跑去穿妞妞的衣服，要多恨人就有多恨人。
「唉，蘭蘭實在是不像話，一點規矩都沒有，也不知道大嫂子是怎麼教的，這樣，芸娘啊，咱們明個一家子都回柳家邊，蘭蘭也就沒法子呆在家裡了，說來，也有大半個月沒回家了，回去看看也好。」柳爹無奈道，這可是自個兒親侄女，說出去，丟的還是他的人呢，偏是這麼個性子，也難怪芸娘不喜了，就是他自己，日子久了。也難受，說不得罵不得，好心說幾句，不是哭就是叫，年紀小小的，那眼神看人也不舒服。
「煩死了，以後再也不讓她住了，一點事兒都不懂，瞧她，住在我家裡。見了面，連句嬸嬸都沒喊，有次還喂喂的喊我幫她盛飯。沒大沒笑的，好笑不來，還喊我喂喂喂的，規矩被狗吃了啊，小小年紀就這樣。以後真是把到那家人家，那家人家倒霉。他爹，你看看有沒有討厭的人，以後討厭誰，就想法子把那丫頭嫁給誰家，禍害死她。」芸娘已經忍了好些天了。之前因著柳爹原因還有柳雨蘭的年齡輩分，也不好多計較，可好啊。她不計較，那丫頭竟然登鼻子上臉了，瞧瞧，在她家裡還耍起主子脾氣來了。
「唉，芸娘。現在想想，還是咱們閨女好。芸娘啊，真正是謝謝你給我生了個好閨女，蘭蘭那樣，實在是太沒規矩了。」柳爹見芸娘氣的很，也沒阻攔她發洩，待聽芸娘說完，他才感慨道。
「可不是，你也不看看你那嫂子比的上我不，咱們家閨女好，還不是因為有我這麼個好娘。」芸娘得意道，見柳爹咧著嘴笑，又道：「當然，妞妞她爹也是個好的。」柳爹聽此，再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越想越覺得好笑，這晚上了，又不能笑的太大聲，只好把笑聲悶在嗓子眼兒，胸膛一起一伏的，氣的芸娘嘟著唇輪著拳頭就是一陣輕砸，柳爹見都這麼些年過去了，芸娘還是這副小兒女姿態，越發愛的很，一時情志，少不得翻雲覆雨，紅銷帳暖。
次日一早，芸娘就說要回柳家邊，柳雨蘭一聽就知道這是叔叔想要把她打發回去呢，眼眶立即紅了，之前撒潑耍賴過頭了，今日就採取別的方法，抱著柳爹的胳膊直晃悠，還說什麼叔叔的鋪子不管了麼，一天可是好些銅板的，怎麼能為了雨蘭的事兒耽誤叔叔的生意呢。
瞧這話都體貼都貼心，但柳爹早知道柳雨蘭本性，偏柳雨蘭她自個兒還得意自己的聰明，仗著自己年級小，就算撒潑耍賴也不過是不懂事罷了，經常不懂事，偶爾貼心，才顯得她慢慢長大變好不是，只是，柳雨蘭忘記了個循序漸進，這時好時壞的，倒顯得心機重了。
「蘭蘭是個好孩子，只叔叔已經大半個月沒回去看你奶奶了，」蘭蘭這麼孝順，肯定也想你奶奶了吧，走，咱們今個一家人回去看看你奶奶。」柳爹見柳雨蘭這時好時壞的，只覺得腦門子疼的很，笑著勸說，也不知如何應對這跟他撒嬌的侄女。
芸娘一邊不屑的看著柳雨蘭，將板車上邊清理一番，又拿了一筐子雞蛋放上面，帶回去給柳奶奶補身子。
柳雨蘭呵呵笑了幾聲，也不回話，悶聲不吭的爬上板車，心裡卻覺得她這個叔叔虛偽的很，真當她小孩子不知道家裡的事兒不成，奶奶騙銀子的事兒她娘可是告訴她了，不然叔叔怎麼好好的搬到鎮上來，明明心裡怨恨奶奶，為了將自己送回村裡，還編這樣的謊話，呃。
哼，送回去就送回去，她不會再跟著過來麼。
回了村，自然少不得被路上的村裡人碰著，下了板車，牽著牛跟人說道幾句，不然別人指不定說你有了銀子忘了本呢。
今個一早柳大嫂又去竹樓了，柳爹他們也是快到中午的時候才到，板車上有些東西，逕直去了柳大嫂屋子，就見柳大嫂家屋子全部關的緊緊的，柳奶奶屋子開了半邊門，今個太陽也不高，還有些陰陰的，屋子裡就有些暗潮潮的，柳奶奶這會兒正坐在椅子上吃中飯，見柳爹一大家回來了，心裡高興的很，忙走了出來。
「你這個黑心肝的，怎麼又捨得回來了。」柳奶奶對柳爹指示慣了，雖見著她心裡高興，可一張嘴，又是數落，芸娘撇了撇嘴，幫柳爹答道「這是你兒子孝順給你的東西，你也不要捨不得吃。」
柳奶奶嘴角彎了彎，但自來她只誇過大兒子，從沒誇過小兒子，只好側身讓柳爹他們進了屋，柳爹一進來就看著柳奶奶桌子上放的燙飯，看那粘粘糊糊的，都不知道是熱第幾遍了，燙飯碗旁邊就是一盆酸豆角，蘿蔔乾，這大中午的，就是不做農活，吃這些，也不抵飽啊，而且柳奶奶年紀都這麼大了，吃這些東西，身子骨哪裡跟的上，大嫂呢？
「娘，你怎麼就吃這麼個東西，大嫂子呢，大嫂咋沒做飯？」柳爹皺眉道。
「你嫂子去竹樓了，你大哥如今拼了命的看書，你嫂子要過去照顧，這不，家裡就我一個人，我也懶得做飯的，對了，你們吃了沒，沒吃，娘現在就去做，家裡還有一刀肉，娘這去做幾道菜，快的很，啊。」柳奶奶忙道。
「不用了，讓芸娘去做吧，娘，家裡有菜你咋不知道自己弄好些好的吃呢，你這燙飯鹹菜的，身子骨哪裡吃的消，這不是讓兒子擔心麼。」柳爹是真的擔心，當然也氣，氣柳奶奶一次一次不顧及自己身體，又想著上次還裝病騙銀子，頓覺得有些無趣的很，這人自己都不知道對自己好，旁人怎麼勸都沒用，也罷，他這做兒子的，盡最大的努力孝順她就是了。
娘她不好說什麼，大哥，他倒是可以問問的。
「娘，我也好些日子沒看大哥了，去後山看看大哥，啊。」柳爹淡淡道。
柳奶奶見柳爹這會兒心裡還有柳大伯那個哥哥，心裡很是高興，道「快去快去，再晚些，你大哥吃完飯，估計就要看書了，你過去還是打擾他，唉，不是娘說，你們到底是親兄弟，合該互相扶持才對。可不要聽了你媳婦的話，好壞不分。」最後一句話聲音自是小的很，也就柳爹跟柳奶奶能聽著。
柳爹笑了笑，不說什麼，去了後山，就見柳大嫂跟柳大伯還有柳雨俊三個正在吃飯，這些日子柳大伯忙著看書，身體憔悴不少，柳大嫂很是心疼，從柳奶奶那兒拿了匹上次柳爹買給她的布匹賣了，換了銀子，這些日子才有閒錢買肉吃。
「大哥，大嫂。」柳爹見柳大嫂一家吃的這麼好，柳奶奶卻在家裡吃鹹菜喝燙飯，臉色頓時不好，喊了生大哥大嫂，見柳大嫂柳大伯抬頭看了他，也不待他們回話，就問道「大哥今日這伙食不錯，可大哥學了這麼些年書，連孝道都忘記了麼，娘在家裡吃鹹菜喝燙飯，人都瘦了一圈了，大哥這兒卻有魚有肉，大哥也真能吃的下去啊。」柳爹如今是懶得搭理柳大嫂，直接對著柳大伯責問道。
柳大伯聽了一愣，而後看著柳大嫂道「月娘，你不是說已經送飯給娘了麼，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柳大嫂心裡暗罵一句，今個真是出了鬼了，好好的老二一家回來幹什麼，「二弟，你這麼些日子不回來，我還以為你忘記娘了呢，我不過是今日來了小日，身子不舒服，想著自己先吃了飯，待會兒再送給娘，不成麼。倒是二弟一家子在外頭吃香的喝辣的，娘是一點福都沒享到，二弟有啥臉面說我？」
柳大伯一旁聽著皺了皺眉，他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自然不好插話，但柳爹早已不是往年那個柳自明，見柳大嫂這般說法，冷聲道「嫂子這話說的著實好笑，家裡早就分家，按規矩，自是你們大房養娘，就是當初分家，也是大房佔了大頭，別忘了，娘地裡的谷子我可一粒沒要，可都在嫂子糧庫裡呢。我怎麼就沒臉呢，該娘的，我可一點沒少，我敢賭咒發誓，大嫂敢麼，大哥，弟弟雖知道你科舉在即，一門心思在科考上，但你娘家裡的小事兒都管不了，何談管一方百姓。」
柳爹一番話下來，愣是讓柳大伯跟柳大嫂都呆住了。這才多久，二弟竟是變得這般能言善道，跟往年相比，變化可真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