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冬日，李婆婆家門前的棗樹光禿禿的，枯黃的顏色配著黃色的土地，襯的李家竟有幾分寂寥與蕭索。被李全一路牽著走進李家，進了柵欄土圍牆，卻未見李婆婆跟巧姨的身影，院子裡的雞鴨蜷縮的擠在一起，躲在背風的牆角，牆角旁離雞鴨不遠處有塊木板，約莫本就是給雞鴨擋風用的，也不知為何倒在地上，大概是雞鴨鬧騰的時候擠推所致。
這家裡沒個男人，就是不行，這桌椅啥的，若是壞了，連個修的人都沒有。前些日子，她還聽娘說，李全的幾個叔叔又去找李婆婆借銀子使了，說的淒慘的很，這也不是第一次去李婆婆那兒借銀子了。
李婆婆家眼看日子過的好了，怕是去金陵帶了不少銀子回來，只是李全還小，李婆婆也不年輕了，巧姨更是柔弱無主見的很，那銀子怕就是燙手山芋，也不知能不能捂的熱啊。
「奶奶，奶奶」李全進了屋，見奶奶跟娘都不在，忙扯著嗓子喊道，這白日裡又去哪裡了，他還等著奶奶煮薑湯給醜丫頭喝呢。
李全將柳雨馨拉著進了廚房，把她往小竹椅上一按，道「醜丫頭，你在這坐著，不准走，我去看看奶奶去了哪裡。」走到廚房門口，又有些不放心，惡狠狠道「醜丫頭，不准走啊，不然看我回來怎麼揍你，不走，待會兒給你肉包子吃，啊。」
柳雨馨黑線的看著李全，他去金陵到底都學了什麼啊，這又是威逼又是利誘的。
李全出了廚房，皺了皺眉頭，打開正屋大門，往右邊房間走去，輕輕推開門。果然發現娘關著窗戶，又坐在床邊抹著眼淚，李全握了握拳頭，牙齒狠狠的咬著唇，整個身子也抖的厲害，眼睛面上補滿了狠色恨意。巧娘抹著淚，一抬頭，就見李全那充滿恨意的眼神，嚇得一個哆嗦，繡有蝴蝶翩飛的帕子就這樣掉在腿上。而她也僵著身子，看著李全，張了張嘴。想要解釋什麼，又想勸說些什麼，卻因身子的顫抖，嗓間的哽咽說不出話來，只急的眼淚直掉。而後慌張的站起來，也許是坐的久了，腿麻的很，一不小心跌在地上，忙起身，抬頭卻見李全已經消失在房門口。看著半開的房門。巧娘流著淚，癱坐在地上，好半會兒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只聽她沙啞著嗓子，道「全兒，不怪你爹爹，不要恨他，他是你爹爹啊。」
半開的房門給了寒風入侵的機會。不一會兒，巧娘就覺得渾身冷的很。然而，她的心更冷，就如那門口乾枯的棗樹一樣，不知是否能等到下一個春天，想來，就是那棗樹能夠等到，她怕是也等不到了。
李全狠狠的抹了抹眼睛，他明明發過誓，再也不為那個壞蛋傷心，難過，為什麼還要哭，狠狠的給了自己一嘴巴子，而後又用袖子，洩氣般的揉著自己的眼睛。什麼爹，他的爹已經死了，那在金陵享福的不過是他的仇人罷了。
想著在金陵的那些日子，李全心裡就恨的很。為什麼他要有爹，還是那麼個爹，如果他沒有爹，娘就不會傷心，奶奶就不會傷心，他們家還是那麼高興。
對，他李全沒有爹。
再一次自己安慰了自己，李全想著家裡廚房裡，柳雨馨還等著喝薑湯，忙邊跑著邊喊著奶奶。
這會兒李婆婆好不容易將家裡的被單衣服槌好，使了大力氣又將被單衣服整干，這冬天的衣服厚的很，洗起來累死個人，將洗好的衣服被單往籃子裡一放，李婆婆歎了口氣，用凍的通紅的手，捶了捶自己的老腰，這年紀大了，身子骨僵的很，要是年輕那會兒，她一下子就可以洗好，哪需要這麼久的功夫。
站在那兒緩了好一會兒，李婆婆腰才漸漸找到感覺，而後拎著籃子就往家走。打老遠就聽見自家孫子的叫聲。
如今，她也沒多大的想法，只想著唯一的孫子能平平安安長大，至於兒子，呵，就跟著他老子後邊混吧，她這個娘能做的都做了，餘下的，也無能為力了。
「奶奶，醜丫頭凍著了，快煮點薑湯給她吧。」李全見李奶奶拎著一大籃子衣服，忙過去幫忙，幫李婆婆提了另一邊。
李全低著頭，看著自己的小胳膊，他好想快些長大，這樣他就能幫奶奶拎籃子，幫奶奶對付那些欺負他們家的壞人，不過就算他還小，他也會護著奶奶的。
「全兒，今個怎麼沒去上學。」李婆婆問道，孫子去了一趟金陵，長大了，別人只當他變壞，只有她知道，其實她的孫子一直都好的很，不過是被那些沒心肝的人害的，挑唆的。如今，他們爭不過，回村就是，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這柳家邊，有田有地有房子的，還能餓死不成。
「嗯。」李全只輕聲嗯了句，也不再說什麼。李婆婆見了，心內又是歎氣，又是難受。
「奶奶」柳雨馨見李婆婆進了廚房，忙甜甜的喚道。李婆婆還想著，李全嘴裡的醜丫頭是誰呢，竟是柳老三家的大孫女，好些日子沒見了，又長好看不少。
「妞妞乖，今個咋來奶奶家玩了，以後沒事，也來玩玩，啊。」李婆婆揉了揉柳雨馨的頭髮，笑道。
「奶奶，薑湯。」李全忙道。
「好好好」李婆婆笑著應道。
「醜丫頭，你還算聽話。那我今日就不找你算賬了。」李全有些不自在的看著柳雨馨道。
柳雨馨嘟了嘟嘴，實在有些搞不明白李全的脾性，這欺負她的事兒，他也幹過，這會兒，難道又想當好人了麼。
李婆婆一邊燒著稻草，一邊靜靜的聽著李全跟柳雨馨的對話，看著兩個小娃娃說話，心裡有些搞笑。想著，這妞妞不光長得好，人也機靈的很，配他家全兒正好，再者芸娘也不是個省油的燈，若是妞妞真跟了全兒，日後她要是去了，也能護著一二，就是那些個沒臉沒皮的無賴，怕是也拿芸娘沒法子。
這般想著，李婆婆心動的很，越看柳雨馨是越愛。只是，她也知道，柳老三家就是再不好，也不是她家能攀的上的，再者，如今柳老三成了夫子，又結實了官老爺，她李家哪裡配的上啊。
這般想著，李婆婆心裡又有幾分洩氣。
她是真怕啊，萬一哪天她不在了，就她那無能的媳婦，哪能護得住全兒啊，不說金陵那些個豺狼一樣凶狠沒良心的人，就這柳家邊的本家，也是吸血不吐骨頭的，她那媳婦，除了哭，竟是一點本事沒有。
如果不是她這個老太婆拼了命，從金陵帶回來的一點銀子怕是也沒了。
看著灶洞裡跳動的火焰，李婆婆這心裡也不安寧得很。
ps：
晚上還有一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