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雨馨嘟著嘴看著李全，只見李全身穿大紅色領口衣邊處繡平素紋花樣錦衣棉襖，頭上戴了灰色毛皮帽子，腳踏茶褐色毛皮靴子，約莫是在金陵吃的好喝的好，倒是比往日看得高了不少，圓潤了不少，只是那眼神，怎麼看也比往日多了絲陰暗。
李全見柳雨馨睜大著眼睛看著自己，那般的晶瑩明澈，彷彿能看見自己內心深處的傷痕以及拚命隱藏的狼狽，李全狠狠的把柳雨馨的頭往桌子上一按，不想再看她琉璃般的眼睛，柳雨馨猝不及防，頭彭的撞到桌子上，發出的響聲，讓滿屋子的孩子樂得鼓掌哈哈大笑。有那幾個調皮愛作弄人的，忙跑了過來，也拽拽柳雨馨的頭髮，扯下耳朵的。
柳雨馨臉被按在桌子上，冬天的衣服又厚的很，力氣又使不上來，臉急得通紅，身上也漸漸冒了汗，無奈，柳雨馨只能扯著嗓子喊，奈何小破孩們聲音叫的更大，愣她大叫，稍遠的人也聽得不是很清楚。
這些個破孩子，真是煩人的很，呃，要是她再大些，定要好好揍揍這些個搗蛋鬼。
「你幹什麼呢。快給我放手。」剛開始李全還沒反應過來，後聽柳雨馨啊啊大叫，立馬回國神來，一看，旁人竟然也敢欺負柳雨馨，不知為何，心裡不爽的很，狠狠的將欺負柳雨馨的幾個孩子給推到一邊，那幾個孩子見李全生那麼大的氣，心裡微微有些害怕，但面上也不爽的很，往地上狠狠啐了幾口唾沫，罵了幾句髒話，拉著旁的孩子一道坐回位子上去，而後幾人嘀嘀咕咕的小聲說著。偶爾還看幾眼李全，那眼神不滿的很。
柳雨馨將雜亂的頭髮弄到腦後，恨恨的瞪了眼李全，李全看柳雨馨眼睛紅紅的，彷彿下一秒眼睛水就會掛下來，心裡微微有些後悔，可是讓他說些道歉的話，他也說不出口，只學著奶奶安慰他的時候，拿手輕輕揉著柳雨馨的頭頂。
這會兒就是李全示好。柳雨馨這心裡也不滿，小頭一歪就躲開李全的觸碰，李全見了。心火又起，一手把柳雨馨按住，一手就在柳雨馨頭上揉著。
沒想到醜八怪的頭髮還挺軟的。
柳雨馨有些欲哭無淚，越發不瞭解這古代孩子想了什麼，難道。不光年齡有代溝，這時空也是有代溝的。
就在柳雨馨覺得自己要發火的時候，柳爺爺總算來了，見屋子裡亂的很，吵得很，狠狠的咳嗽幾聲。而後將香爐往案桌上一放，道「今日開始，半柱香休息一會兒。如廁也好，喝水也罷，抓緊著弄，休息過後，認真聽課。識了字，明瞭事理。日後保不齊能光宗耀祖。」說到最後，柳爺爺那聲音變的有些亢奮了，彷彿自己未曾完成的夢想跟著這句話一起寄托在堂下的孩子身上。
然柳爺爺說的再激動，底下孩子也不甚瞭解，他們甚至連光宗耀祖是什麼意思都不知道，只知道，這上學著實乏味的很，還不如上山玩的開心。
柳爺爺的熱情在孩子毫無活力的臉上，漸漸冷卻，若不是還有那最後幾分責任心，怕是他也無力再教什麼。好在自家孫女妞妞是個乖巧聽話的，每日裡上課都認真的很，一雙水靈靈的眼睛滿是靈氣。除了妞妞外，李嫂子家的孫子也是個聰慧的，除了妞妞就屬他頂好，至於大哥二哥家的孫子孫女，小的，覺是睡不夠似的，哈喇子都將他手寫的《三字經》弄濕，臉上全是墨汁，幾個大的倒是認真懂事，奈何卻半點靈氣也無，看著上課時，也認真的很，可就是問了簡單的問題，也是不會，甚至前面說了後面就忘。
這夫子，可真不是那麼好當的。
教了不到半個月的書，柳爺爺是瘦了一大圈，這村子裡的孩子臉上的笑容也好了不少。而柳雨馨也徹底被孤立了起來。至於李全，也找到別的法子，結交朋友。
這日下了學，村裡的家長從柳爺爺那兒打探得來，自家孩子學上的不好，連柳雨馨一個女娃娃都比不得，心裡難免有那麼些不開心，溫和點的家長，是每日裡見著孩子的面就拿柳雨馨做例子，教育孩子，那脾氣暴躁又望子成龍的家長，可沒那麼好說話，拿著棍子就打，道什麼男孩子還比的女娃娃，沒有出息，白吃了那麼些年的米，今日不准吃飯，給我跪搓衣板去，云云。
柳雨馨成了村子裡孩子們最厭煩的對象，見著她，竟是哼哼，理也不理她。有的孩子還會往柳雨馨身上扔石頭。
這會兒柳雨馨才知道孩子的自尊心和嫉妒心並不比大人少多少，往往孩子們表現的比大人還直接，還傷人。他們不知道什麼話不該說，不知道什麼事不該做，只知道按照自己的心情去做，出口的惡言跟髒話，其實，並不是每個孩子都能受得住的。
再一次，在小路上，柳雨馨被人砸了石頭，柳大奶奶家的幾個孫子鼓掌大笑，竟是一點也沒有幫忙的意思，好在這冬天衣服厚，砸的又是胳膊，若是臉上額頭上，定會青一塊紫一塊，到時候娘定會擔心的。
這日，一項乖巧的柳雨馨沒去上學，這半個月上學的日子，真的是夠了，她不過是想多識幾個字，多感受感受學堂的生活，畢竟，當年上完初中就出去打工，學習的生活，還是很值得懷戀的。再者，爺爺每日上課，就差沒自說自話了，作為孫女，她自然想幫爺爺不要那麼冷場。爺爺初為人師，她能看見爺爺眼中的壓力與緊張，爺爺並不如表現的那般雲淡風輕，那麼毫不在意，所以，她想表現的好點，幫爺爺熱熱場子。除此外，她真的好喜歡看娘得瑟的表情，好喜歡聽娘因她而驕傲的模樣。
娘什麼都沒有，跟村裡人關係也不是太好，因著外地人的身份，前些年，去年還有孩子編著童謠說娘的壞話。娘到底是個女人，心裡怎麼可能不傷心，她人小力微，還不能給娘太大榮耀，但是如剪紙，如學習好這些小小的幸福，小小的快樂，她真的很希望能因這些小事，讓娘有吹牛的資本。
然而，此刻。她才發覺，人真的難做。
冬日的寒風迎面吹來，柳雨馨看了看四周的環境。竟是不知走到了哪裡，環顧四周，全是田地。
冬日的風，疼人的很，柳雨馨想了想。還是娘最重要，但是還是比往日低調點的好，何必凡事真第一，那李全看著是個聰明的，那第一不若讓給他，她一個女娃娃做了第二。第三啥的，想來娘還是會覺得很高興的。
當年看過一句話，說什麼揚起帆做事。收起帆做人，想想，還真有那麼幾分道理。如今，她竟是忘了低調做人的道理。
這身子小了，年紀小了。難不成，這腦容量也小了。思考起問題來，不全面的很。
柳雨馨順著原來的路往回走，遠遠的看著人家的屋頂，不然，她怕是要迷路了，沒想到就胡思亂想那麼一會兒，竟走了那麼些路。
且說柳雨馨沒來上課，柳爺爺雖心裡有絲絲不滿，終究沒出去尋找。妞妞看著是個乖巧的，沒想到也是個調皮的，也罷，定是嫌棄上學苦，跑出去玩了。他如今是這書捨的夫子，不然定是要去找的，可若是因著妞妞的原因，不教書，這村裡人怕是要說閒話，畢竟旁的孩子不見，他就不曾過問。
柳爺爺想了想，喝了口熱茶，開始上課。
李全看著前面的桌子空蕩蕩的，那醜丫頭到底跑哪裡去了，看不到醜丫頭，他心裡煩的很，女娃子就是煩人。
李全也不管柳爺爺詫異的眼神，起了身，連句交代都沒有，出了書捨就去找柳雨馨。柳爺爺連喚幾聲也沒有喊住。
外邊的風迎來，嗖嗖的鑽進李全的脖子裡，李全緊了緊身上的大棉襖，將兩隻手交叉的伸進胳膊裡取暖。
李全先是去柳雨馨家附近轉悠了一圈，然後又轉了一圈，脖子伸的長長的往院子裡看，這腳，就是邁不進去。
李全歎了口氣，嗖的衝進柳家院子，待柳奶奶跟芸娘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他衝進了臥室，而後又跑了出去。
李全跑的太快，風又大，吹進嗓子裡，冷的很也疼的很，彷彿連呼吸都被奪去，彎著腰，兩手放在膝蓋上，喘著氣，再抬頭，見前面不遠處，一個身穿紅色碎花棉襖，一搖一晃走著路的，不是柳雨馨又是哪個。
「醜八怪，你去哪裡了。」李全忙跑過去，對著柳雨馨大吼道。
醜八怪難不成變成了笨丫頭，連個路都不識得了。
「李全，你怎麼沒上學。」柳雨馨有些詫異道。這李全上學的時候，還算認真，爺爺很是看重，聽說李婆婆得知李全的本事，還激動的哭了，當日就拜了觀音。怎麼今日他也不去上學了，難不成那些人也欺負他了不成，可是也不對啊，李全家如今有錢的很，前些日子，李全不是拿大肉包子把書捨裡的孩子都給收服了麼。
「笨丫頭，還不給我去上學，蠢的要死，竟是連路都不識得。」李全見柳雨馨無事，心裡突然不爽起來，捏了捏她的臉，覺得冰涼很，那點不爽隨著手上的溫度冷卻下來。
李全一下子牽起柳雨馨的小手，本打算回書捨上學，想了想，又牽著柳雨馨回了他的家，準備讓奶奶燒些薑湯給柳雨馨喝。
李全的手雖然還小，但是暖的很，那溫暖，彷彿想從手散去全身。
李全擔憂柳雨馨走的飛快，而柳雨馨穿的又圓，人又小，哪裡跟的上李全的步伐，有些跌跌撞撞的跑著，迎面的風鑽入喉嚨，閉上嘴，感覺呼吸不過來，張開嘴，喉嚨又疼的很，想讓李全慢些，卻被風堵的說不出話來。
李全握著柳雨馨的手，嘴上不停的說著，不外乎柳雨馨人笨，不懂事，人醜還作怪啥的。
這一路，看著，走的也不大輕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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