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10-02
許杏兒跟著許老三進城,趕著牛車也不知走了多少路,從日頭初升直到日上三竿,牛車才總算上了官道。
所謂的官道也不過就是比鄉下的土路寬了些,能夠讓兩輛牛車對面而行,不用停下靠邊避讓,路面的土泥是夯實過的,車跑起來不會像鄉下土路那般暴土揚塵的。
沿著官道又走了大半個時辰,這才遠遠地看到了東嶺縣高高的城牆,又走了一陣便到了城門口,雖然不過是座北方尋常的縣城,但是城牆高大,女牆和垛牆組成的雉堞間有兵士來回走動巡視,看起來嚴肅巍峨,如北方漢子般厚實可靠。
許杏兒第一次看到古代城池,望著那足有五六層樓高的城牆,著實被震撼了一番,坐在牛車上仰頭看去,心道若是上頭萬箭齊發,下面的人怕都要被射成篩子的,她結結實實地嚥了口口水,發出咕嚕一聲。
「嗤!」旁邊有人發出聲嘲笑。
許杏兒扭頭看去,不知是誰家的小少爺,看起來十三四歲的年紀,寶藍色的袍子襯得他唇紅齒白,人跨坐在馬上,露出撒花綾褲,青緞襴邊厚底靴……只可惜,臉上那自大中帶著鄙視的神色,生生地把美貌小正太的坯子,歪成個勢利小太監的模樣。
「噗!」許杏兒想到這兒,自己忍不住先笑噴出來。
小少爺不屑地瞥了她一眼,甩了甩袖子輕提韁繩,讓馬慢慢向著城門小跑過去。
「拽什麼拽,你如今若是到了現代,看見滿街的汽車,還不嚇死你。」許杏兒低聲咕噥著從車上跳下來,看著許老三去寄存了馬車,二人排隊候著入城。
一進了城門,許杏兒頓覺自己的眼睛又不夠用了,雖然原本就知道縣城肯定不是沙山裡村子能比的,可這也太出乎她的意料。
他們走的是側城門,進去便直接是城東諸市,路兩邊都是兩三層樓高的房子,門口和窗邊掛著各色布幌,一眼看過去五顏六色地在風中招展。
和豐樓、熙春樓、天茗閣、安裕祥、向榮堂、萬祥記、上錦坊、德寶齋……許杏兒看得目不暇接,有些能一眼看出是生意,有的卻瞧不出端倪,讓她心癢難耐,恨不能挨個兒進去看個究竟。
不過看著店門口笑容可掬的夥計,進進出出的都是穿綾裹緞的有錢人,再看看自己身上補丁摞補丁的衣裳、幾乎要頂出腳趾的鞋子,許杏兒吐吐舌頭,覺得還是別去自找麻煩的好。
許老三領著徑直去了向榮堂,把藥方子遞給門口的夥計道:「麻煩小哥兒,按這個方子抓三副藥。」
夥計看看許老三和許杏兒的衣裳,不當回事地接過方子,逕直走到櫃檯前,遞給個學徒道:「葛祥,抓藥!」
許老三站在櫃檯前等著,許杏兒好奇地四處查看,見進門的左手處單獨有個小櫃檯,有個上年紀的老者在後頭坐著,但是幾乎沒人上前。
等了許久,才有人拿著個布包過去,小心翼翼地打開,給那老者看了一眼,兩個人交談了幾句,老者便拿出些散碎銀子給他,原來是賣藥材的地方。
許杏兒本想湊上去看個究竟,忽然聽到身後抓藥的葛祥小聲問旁邊的人:「桂枝是哪個抽屜?」
她頓時警惕起來,中藥不比起他,抓錯一兩味藥或是抓錯了份量,整個藥效和藥性就完全不同了,葉氏如今身子本就虛弱,可經不起這樣的折騰。
等葛祥把各種藥都稱出來,正準備分成三包的時候,許杏兒開口打斷道:「等一下!」
葛祥扭頭見是個黃毛丫頭,不耐煩地說:「什麼事兒?」
「這位小哥兒看著臉生,可是新來的學徒?」許杏兒見那人生得年輕,隨口詐道。
「我都來了大半年了。」葛祥順口應道。
「原來如此,許是我之前來沒看到你吧。」許杏兒抬頭看著他說,「既然只來了大半年,肯定是還沒出徒的,是不是應該找個老師傅來查驗一遍?」
葛祥聞言面皮漲紅,把手裡的藥稱往櫃檯上一扔,厲聲道:「你這是什麼意思,說我沒經驗不會抓藥?」
許老三一會兒沒留神這邊就吵起來,忙過來問:「這是怎麼了?」
「這位小哥兒別急,我不是那個意思。」許杏兒不疾不徐地說,「只不過,你們向榮堂是城裡的老字號,我們也是大老遠慕名而來,我這樣說,一來是為了我們自己安心,二來也是為了你們向榮堂的名聲,三來嘛,也是為了小哥兒的前途。」
「小哥兒剛學了半年就能站在櫃檯後面抓藥了,想來肯定是很受老先生重視的,小哥兒肯定也是個有天賦又勤奮的人。」許杏兒拍了幾句馬屁,話鋒一轉道,「不過誰都是從學徒開始的,剛開始小心謹慎些沒什麼壞處,小哥兒,你說是麼?」
許杏兒這一番話,引來許多客人過來圍觀,葛祥原本就漲紅的臉,這會兒越發紅得發紫,但是他自己本來也是有些心虛,誇口保證的話著實說不出口,但是找人過來幫著驗看,又著實太過丟人。
兩個人僵持在這裡,身後忽然傳來個熟悉的聲音,依舊帶著慢慢的不屑。
「牙尖嘴利!」
許杏兒回頭一看,是城門口遇到的那個小少爺,就這麼會兒功夫,已經換了身孔雀綠的斜衽長袍,棗紅色長褲,黑色繡花襴邊的高幫靴子。
真是個騷包男!許杏兒在心裡吐槽道,隨便掃了一眼,便又轉過頭來盯著葛祥,堅持要求他找人來查驗抓好的藥材。
騷包男越眾上前,來到櫃檯邊,皺眉問:「你非要找人來查驗藥材?」
「那是自然,這是抓藥不是買米買面,抓錯了要吃出事的。」許杏兒絲毫不肯讓步,奇怪地看向騷包男,心道這跟他有什麼關係。
騷包男似乎看出許杏兒的疑惑,手裡的扇子一展,自以為風度翩翩地說:「我是向榮堂的少東家,你說跟我有沒有關係?」
「既然少東家在此,那事情就更加好辦了。」許杏兒聞言笑著說,「還請少東家吩咐一聲,找人幫我們驗驗藥吧!」
「找人驗藥沒有問題,但若是驗查出來沒有問題,你說該如何呢?」騷包男斜眼看著許杏兒問。
「藥鋪把藥抓對了那是本分,難不成還要我家給你們刻塊匾,上寫著」抓不錯藥?」許杏兒被耽擱的心裡火大,看著騷包男那種鄙視的目光,就越發忍不住對他冷嘲熱諷起來。
「就是,這小姑娘說得沒錯,把藥抓對了那不是應該的麼!」
「向榮堂這麼大的藥鋪,居然還用個才來了半年的學徒在櫃檯裡抓藥,以後誰還敢來。」
人群裡漸漸開始有附和許杏兒的聲音,外面路過的人看到熱鬧,也有好事者進來圍觀,一時間把向榮堂門口擠了個水洩不通。
騷包男的臉上也有些掛不住了,狠狠瞪了葛祥一眼,呵斥道:「還不叫你師父出來!」
葛祥趕緊跑到後面,把老先生請出來復驗,自己忐忑不安地站在一旁看著。
老先生擦乾淨雙手,拿起藥方,湊近眼前細看,然後翻看著桌上分堆的草藥,前幾個都十分順利,直看到中間的時候,忽然眼睛睜大,鬍子都翹起來道:「這是誰抓的藥?」
孔雀男的眼睛頓時瞇了起來,許杏兒一臉果然如此的神色,葛祥整個人嚇得一哆嗦,臉頰上的肉都在顫抖,哆哆嗦嗦地說:「師、師父,是、是我抓的……」
老先生把手裡的藥方摔到葛祥臉上,罵道:「生熟地黃都會抓錯,就你這點兒本事,還腆著臉過來站櫃檯抓藥,一個涼血止血,一個溫甘補腎,還好我查驗一番,不然豈不是壞了我們向榮堂老字號的名頭!」
圍觀的人們見狀紛紛交頭接耳,小聲議論起來。
騷包男黑著臉,手裡的扇子也不扇了,惡狠狠地瞪著葛祥,眼睛裡幾乎要噴出火來。
許杏兒這會兒反而開口道:「既然事情已經弄清楚了,大家就散了吧,別影響人家做生意,誰也不知天生就認識藥材的,學徒哪兒有不犯錯誤的,有老先生這樣嚴格的教導,想來以後這位小哥兒也不會再出這樣的錯誤了。」
「你現在倒是好心。」騷包男語氣諷刺地說。
「你用不著衝著我發脾氣,我也不是為了給你們家找麻煩才來的,誰家親人都好端端的會來你家抓藥,說不定別人的性命就握在你們手裡,仔細些難道不應該麼?」許杏兒神色嚴肅地說。
騷包男一時間被她震住了,沉默片刻,皺眉道:「不管你是為了什麼,今天的確是我們向榮堂出了錯。」他說罷扭頭對櫃檯裡的老先生道,「郭老,勞煩您按著方子抓三副藥,今天的藥錢不收,算是我們賠禮。」
許杏兒沒有客氣,直接點頭接受了,這種事情在現代很是常見,沒想到一個古代的騷包小少爺也有這樣的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