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9-30
兩副藥吃下去之後,葉氏的身子稍微好轉了些,人的精神頭兒也見長,嘴唇和臉頰比先前多了些血色,晌午前後還能起來靠著被垛坐一會兒。
許老三和杏兒都沒有提病情,更沒有提抓藥要花多少錢,不然依著葉氏的性子,身子沒事兒也要被這個嚇個半死的。
之前許老四隻抓了三副藥回來,所以兩副藥吃過,許老三請大夫又來診了一次脈,稍稍調整了藥方子,就得再去城裡抓一次藥。
許杏兒心裡擔心葉氏的身子,但是又不想放棄能去城裡見識見識的機會,畢竟到這裡這麼久了,一直都在山窩窩裡打轉,也不知道外頭是個什麼樣子,想要做點兒什麼都捉襟見肘。
她頭天夜裡就翻來覆去地睡不著,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開口提這個要求,早晨起來後也一直提不起精神來,做早飯的時候不是摔了勺子就是掉了筷子。
葉氏看出她的心思道:「你想跟你爹進城便去,家裡我能支應得開。」
許杏兒見被道破了心事,就也不再繼續糾結,這次葉氏的發病讓她越發感覺到,手裡沒錢是萬萬不行的,所以盡早去一趟城裡,便成了當務之急,但無論如何,她都不能把葉氏自己留在家裡。
她加快速度做好早飯,自己都沒顧得吃,解開圍裙便直奔老屋去了,打算讓許玲子過來陪著葉氏,順便也能照看孩子。
剛進了院子就聽到裡面吵吵嚷嚷的,老許頭的聲音最大,震得房樑上的浮土都撲簌簌直往下掉。
「她不是願意回娘家麼,讓她住著去吧,想讓我去接她?做什麼夢呢!」
「爹,娘就是個愛面子的人,你們老兩口過了這麼多年,你還不知道娘是個啥樣的人麼?」許玲子在一旁勸解,「你就給娘鋪個台階讓她下來又能怎樣,不然她在姥娘和舅舅、舅母面前怎麼抬得起頭來。」
「她要面子,我也要臉呢!」老許頭氣哼哼地說,嗓門越來越大,「再說,又不是我把她攆走的,憑什麼就得我去接她?我告訴你們,誰愛去誰去,不許在我面前再提這件事!」
老許頭說罷早飯也不吃了,直接甩手進屋。
許玲子沒了法子,只得扭頭對許老二說:「二哥,娘既然是求人給你捎回來的信兒,那你就往大舅家跑一趟,去把娘接回來吧。」
許老二本是過來吃早飯的,沒想到正遇到個壩塘村的人捎信兒過來,還指名道姓說要交給他。他大字不識幾個,沒幾個字的信都看不下來,只能找許老四看得信。
這會兒聽了許玲子的話,抓耳撓腮地支吾了半天,才總算說出句整話,「因為我賭錢的事兒,爹已經生了大氣了,若是我再去接娘,爹還不得抽我……」
「二哥,做人可不能這麼沒良心吧!」許玲子聞言來氣道:「娘是為了給你還賭債才跟爹吵架的,如今捎信兒也是叫你去接,你這說得是什麼話,虧得娘平時還那麼疼你。」
「小妹,爹的脾氣你也是知道的,他說了不去就定然不會去的,你若是不怕爹打你,那你就去接唄,幹嘛非往我身上推。」許老二沒臉沒皮地說。
「小姑今個兒有事咧,走不開。」許杏兒在外頭聽了半晌,這會兒才邁步進屋。
「她天天在家閒得五脊六獸的,能有個啥子事兒。」許老二撇撇嘴不屑地說。
「我跟爹進城給娘抓藥,家裡沒人照看,少不得又要麻煩小姑了。」許杏兒也沒理許老二,直接跟許玲子說道。
「都是一家人,說什麼麻煩不麻煩的話,你這孩子越大越外道了。」許玲子聞言放下手裡的抹布,洗過手說,「我跟你一起過去。」
許老二被晾在一旁,翻了個白眼,朝地上啐了一口,走到桌邊一手抓起幾個饅頭,一邊往家走一邊嘟囔:「你們都不吃更好,我拿回去自家吃。」
李氏這兩日正因為許老二賭錢的事兒生氣,對他也沒個好臉色,一日三餐只自己做了跟孩子吃,把他打發回老屋去。
她這會兒正在屋裡納鞋底,打算提前把入秋的鞋子做出來,聽見響動見是許老二回來,便轉身背對著門,丟給他個後腦勺看。
許老二獻寶似的捧著饅頭過去,抓著一個伸到李氏面前,陪著笑說:「英子娘,早飯吃了沒?沒吃我給你熱熱。」
李氏扭頭見他手裡抓著四個饅頭,眉毛一挑問:「哪兒來的?」
「老屋拿的,今個兒爹跟玲子拌嘴,兩個人氣得都沒吃早飯,我怕你早晨不捨得吃好的,就趕緊給你拿回來了。」許老二一個勁兒地討好道。
「切!」李氏嘴上不屑,手卻還是接過饅頭,掰開咬了一口,含含混混地說,「我早就說過,你娘最是會摳摳搜搜,你瞧,她一回娘家,家裡的伙食都跟著好起來了。」
「娘還不是為了攢錢,若不是娘平時勤儉,這回誰替我還錢呢!」許老二整個人猴上去,就著李氏的手啃了口饅頭,嬉皮笑臉地說,「我都賭咒發誓以後肯定不去摸牌了,你就饒了我這一回吧,反正錢也不是咱們還的,娘攢著那些錢,以後還指不定給誰花了呢。」
「這話說得倒是也有理。」李氏沒挪窩,反而靠在了許老二身上,翻翻眼睛道,「如今有更要緊的事跟你商量,之前的事兒我就懶得再管你了,你以後給我把皮子繃緊點兒,別讓我再知道你出去賭錢。」
「放心放心,我肯定不敢了。」許老二見李氏終於鬆了口,高興地搓搓手問:「你剛才想說啥事兒?」
「你說,杏兒娘到底是什麼毛病?」李氏把針在頭髮上蹭了幾下,用力插進鞋底兒,靠頂針頂出大半,又拿起針夾把針夾出來,「老三也沒說是啥毛病,我想著他那天來時候的樣子,不像是個小毛病,她家原本就人多,這下多了個藥罐子,更是個無底洞了。」
「人家的是,管那麼多幹啥。」許老二還沒理解到李氏的意思,不當回事地說。
「你個二愣子!」李氏伸手把許老二推開,「如今還沒分家,老三家花錢還不是要咱們供著。」
許老二這才尋思過味兒來,一骨碌爬起來道:「對啊,我怎麼沒想到呢!」
「那天老三是不是說要分家來著?」李氏那天被氣得不行,也沒怎麼留意周圍的情形,這會兒皺著眉頭仔細回憶著,「我好像是聽見了,你想想說了沒?」
「我也記得是說了吧……」許老二撓著頭應和道。
李氏頓時來了精神,手裡的都鞋墊什麼的往針黹笸籮裡一丟,下炕穿好鞋就往外走。
「你幹啥去?」許老二歪在炕上喊、
「我去老三家看看。」李氏抹了抹頭髮,扯扯衣裳,腳下不停地直奔許杏兒家過去。
「弟妹,身子好些沒?」李氏進屋後假惺惺地說,「我這幾日跟你二哥惹氣,理都不理他,也一隻都沒出門,竟都不知道你病了的事兒,今個兒才剛聽說,就趕緊過來看看你。」
葉氏半靠在被垛山,臉色還是有些蒼白,但是好歹比前兩日多了點兒血色,聽了李氏的話,還以為她是為自己受驚病倒的事表示歉意,還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兒,大夫說是氣血不足,應該是先前生栗子的時候落下的毛病。」
李氏的眼睛在屋裡到處打轉,聽了這話又問:「如今吃著什麼藥呢?我娘家兄弟也時常上上去採藥,若是有什麼能用得上的你就吱聲兒。」
「二嫂太客氣了,其實我也不知道吃的都是什麼藥。」葉氏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這幾日身子不好,也沒法下地幹活兒,熬藥做飯什麼的都是杏兒做,方子也讓你三哥帶走去抓藥了。不過這藥倒當真管用,剛兩副吃下去,人就覺得精神不少呢!」
「有效果就好。」李氏隨口敷衍道,「煮過的藥渣記得倒在外頭路上,讓路過的人踩一踩把病氣兒帶走,人也好得快一些。」
「杏兒說那樣不好,便都丟在後頭山腳下了。」葉氏提到女兒,臉上頓時露出笑容,「杏兒那孩子,雖說有些時候脾氣比較急,但心腸其實好得很。」
李氏略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但也沒說什麼,繞著圈子打聽了半天,又問家裡哪兒來的錢抓藥之類。
許玲子端著洗衣盆從河邊回來,進門便聽見李氏的聲音,微微皺眉,卻還是打招呼道:」二嫂過來了。」
「嗯,過來看看,這就回去了,家裡還一大堆活兒呢!」李氏說著起身,「你好生養著身子,我先走了。」
許玲子看著李氏的背影狐疑道:「二嫂今個兒是怎麼了,跟變了一個人似的……」話音未落,栗子就放聲大哭起來,她趕緊放下手裡的東西,過去抱起孩子哄著。
李氏從許杏兒家出來,直奔山腳下過去,四下翻找了一下,果然看到一棵大樹下頭堆著些藥渣,看著顏色和乾濕程度,應該就是葉氏吃的藥了。
她看看四下無人,在旁邊扯了幾片大葉子,把藥渣包起來拿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