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故遇難知2
他還未到十歲便被扎朗老王送去了渾氏當質子,當時的秂獒還只是一支小小的遊牧獵族。沒有固定的封地,人丁也算不上繁盛,常常被駐守邊疆的渾氏擄掠欺凌。草原上的風俗往往千百年不變,為了保住秂獒一族,起先都是按照祖先慣例奉獻美女牲畜,可在葉哲八歲那年,扎朗狼子野心吞併了草原上其他兩個小部落,渾氏聽之大怒,當即點兵宣言要踏平秂獒,以保草原平和。
眼看戰事一觸即發,剛經歷了幾場戰事的秂獒正在整軍備糧之中,根本無力反擊。一場對戰完敗下來,扎朗托使求和,願將自己最大的兒子當做質子送往渾氏邊城,以後每年雙貢,例份加倍。如此一來,才換得了十年休戰的協議,暫得休養生息之機。
一個不滿十歲的孩子,身邊未准許帶一個隨從便隻身背井離鄉,他國為質。這其中的辛酸她沒刻意詢問過,葉哲也不願提及,但想來,一定是常人無法想像的艱難,由身及心。輕輕一歎,抬手幫他理好鬢間的落髮,她望著他眉眼間的疲憊深重厚實,拒絕的話便再難出口。「就在我的床上歇下吧……」
眼睛微睜,紫眸中滿是喜悅。葉哲孩子似的側臉咬了咬她的手,癢癢的酥麻,像被剛張牙的小狗嬉鬧,這是他特別的示好方式,直接霸道。「你也不准走。」已經不記得上次踏實睡覺是多久以前,他翻身將她圈在床榻裡面,放在她腰間的手仍在,卻是沒有逾越,僅單純的抱著。
「好。」眼神一晃,面前的臉便突地虛幻,變成了她白天遇見那人的模樣。她怔忪的凝視他的睡顏良久,明知道身邊的這個男子是和他完全不同的,但還是止不住的出現幻覺。他們是如此之像,皆有常人不及的睿智勇敢。葉哲在渾氏當了十幾年的質子,被迫連姓氏都一併更改,可他卻靠著過人的韌性手腕直將渾氏整個掏空,變成了他的附屬。而他,扶持嵐致登基,只用一年時間就把古覆皇室夷為平地,納為藺國的城郡,管理有秩。他們都是那麼頑強優秀,驚人的相似。
纖細的手指描畫似的順著葉哲的輪廓挪移,她清冷的雙眸逐漸深邃,裡面承載著拋不盡的陰霾,黑暗無底。可終究,葉哲不是他,她能包容放任他的率直任性,但卻給不了半點愛恨,她的心早已在五年前遺失在了那座紅牆之中,自那時起她便再沒有愛人的能力了,她被嵐宇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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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覺醒來,全身酸痛定是少不了的。他儘管熟睡也是極輕的,所以被他圈著的她自也不敢移動,僵躺了一夜。稍稍動了動脖子,就抑制不住酸痛的微微抽氣。身前突地就地震般震動頻頻,她蹙眉抬頭去瞧,果然,某人笑得一臉春光,顯然是被她的貼心取悅,暗自欣喜。
「你笑什麼?」抬手就拍了拍他的額頭,他也不惱,被打了一下還嫌不足,又把臉貼上來纏人。
「正巧我睡得頭疼,你再幫我按按。」
哭笑不得的拿眼瞪他,這人是半點都不能嬌慣,稍有點好臉色就蹬鼻子上臉。若是讓他那群屬下瞧到了他笑得像花,非驚嚇到自毀雙目不可。「想得倒是美,前樓姑娘多,你自尋去!」
紫眸亮晶晶的鎖著她,他手一提便將她拉到了自己臂膀上躺好,故意皺了眉頭唬人。「你也捨得?」
埋著頭抿唇笑,這人,每次都擺同樣的臉,旁人見了自是會嚇的半死,可她卻是不怵,他在她面前一直是紙老虎,經不起火星子一燎。「聽碧瑤說整個秂獒見過你笑的人單手就能數過,可是真的?」
「是嗎?」自己也不是很確定,他閒拿過她的手指放在掌中把玩,麥色粗糙的大手仔細的順著那白如青蔥的指隙梳理,小心輕緩。「吉兒說我笑的時候露出白晃晃的牙比草原上的孤狼還嚇人。」
「呵……」雖然早已習慣了他直來直去的說話方式,但還是止不住的輕笑出聲,她抽了抽被他攥住的手,使了全力都沒有撼動分毫,無奈只能由他。「跟我說說皇城的事吧!」他的性子,她不問他決計不會主動說。對於藺國,他似天空的王者蒼鷹一般早有窺探之心,但他不喜歡她回來,更是恨極了她報仇的心思。於他而言,她最好只是他一人的所有物,旁人只要窺視一眼就該挖去雙目。
原先還只是玩鬧,發現她指尖掌心有木屑的血痕時,臉色就再做不到好。葉哲從袖中抽出了他平時切肉的小刀,不容她閃躲,就著陽光便細細的對著她的指甲修理開。「以後不准留指甲,會劃傷手心。」
巴掌大的小刀移動間便有幽幽的藍光散出,如歌安分著不敢再妄動,這小刀的厲害她是見識過的,稍一使力削去她的指頭簡直易如反掌。「我昨天看到他了……」
「我知道。」
瞬時安靜,房間裡清晨的陽光耀在灰塵上四處飄舞,精靈般輕盈絢爛。
如歌靜靜的望著他幫自己修指甲,鋒利的小刀使得流利,邊邊角角都極致細膩,修好的指殼皆光滑圓潤。他自小就在草原上長大,身上那股子遊牧的彪悍勁兒同每個草原的漢子一樣,炙熱強烈。而就是這樣的他,願意耐著性子幫一個小女子修甲,著實是讓人感動的。不自在的收回視線盯著頭頂的床帳出神,她恍惚著回想起昨日那幔帳中的人,心底一弼一弼的輕疼。「你什麼都不問?」
握著小刀的手略有遲疑,葉哲濃密的睫毛輕卷,情緒斂得很好,讓人完全猜測不出喜怒。「你想說的話,自會說。」他曾對著騰格裡起誓一輩子對她好,所以她不願,他就不強迫,兩人一起相處了五年,依舊乾淨如初。
「……我,忘不了。」往事每日都像過場一樣閃過她的腦海,她記得那個已經成型的孩子,如今見到風華流輕的他沒有半點蹉跎,心中的恨便倏地滋長,遮天蔽日。
「你只是不想忘。」語氣界定,他淡然的修好了最後的小指將刀子收起,這才側過身瞧她,認真了神色:「如今的藺國已與五年前大相庭徑,很多變化可能你從未想到,即使這樣,你還是堅持要入宮?」當年他為了進宮見她一面,不惜犧牲了二十多黑衛做引。一旦進了那宮闈內,他就再無法保護她,這種可能失去她的假設他不喜歡,連想想都覺得難以忍受。